土包子的自嘲_風聞
山语者-2020-08-19 18:09

講起社會階層固化和上層社會的優越感,想起咱家就由兩位高貴小資的所謂上層美女同胞和低層次的土包子本人不可調合地組成。論真起來我曾經完整經歷過整個由土而洋又歸於土的全過程,從當年少年時努力要證明自己的卓爾不羣,以一身灰土的出勞力為恥,到老了最終塵歸塵土歸土回到以土為榮。
三十多年前拚命一邊工作一邊上夜校讀書為了上大學為讀研就為脱離基建隊泥工班離開勞動階層做個能穿身乾淨衣服的白領,三十歲以前以傑克倫敦自居,向以馬丁伊登為奮鬥榜樣,後來在國外工作後洋名就叫傑克了。天地轉光陰迫回到今天卻可以在泥土裏刨着紅薯快樂忙一天,幾年前自己家裝修,泥工師傅要敲竹槓我可以愉快地請他走人,自己動手唱着歌幹一天老本行泥水活而毫不考慮別人看法,三十幾年過去,彈指一揮間,當時的少年也已然皓首老匹夫矣。
我岳父母是六十年代畢業的老派知識分子,一向是自持身份頗講究的,教育出的孩子自然個個都是不沾陽春水的知識分子,當我初進媳婦家門時只當我是個專業幹部觀之似人君而頗認同。直到前些年居然看到我站在深糞水中掏馬桶而毫不為意時,也是目瞪口呆,因為我是大院幹部將軍樓子弟出身,而掏糞時已任縣團職在外也是真統過千軍萬馬了。回想為自己的老媽整廚房廁所扛水泥鋪馬賽克地板也是我自己一個人幹來的,老太太卻是很自豪得意的,只可惜後來老太太認準沒鋪平沒過了幾年就找人鏟了。同一個事卻為恥為榮各不相同這個就叫階級差異了。
可能是戴上眼鏡的緣故,工作中平時同事往往以一介文弱書生看我,直到一次機關大院失火,大羣手無縛雞之力書生領導圍觀,唯我大呼拿斧頭來,抄上衝過去分開眾人把門砍開把火滅了,把煤氣罐拖出來,薰的狀如黑包公,再後來在外衝突搶險救災我一向是拎傢伙衝前面的,廣大羣眾終於發現這貨雖看着日常圖紙文件作文質彬彬狀其實骨子裏面根本是個莽夫!
然嬌生慣養的妻子女兒講究小資情調對勞動者的優越感真是刻在骨子裏,一如傑克倫敦筆下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優雅高貴的資產階級Rose小姐,就很瞧不起我這個愛出力出汗大呼小叫的土包子,看不慣我吃八塊錢的街頭攤,也見不得我肚子餓了抄盒方便麪要點開水就邊吃陪她娘倆進高檔百貨公司逛,更見不得自己扛百把斤一件的水泥卷材自己去補漏水,掏馬桶,種紅薯培南瓜而不種花草土地裏一刨一天不亦樂還大呼過癮,也見不得我愛大口灌白開水愛吃地瓜等等。總之一切之一切生活品質和品味和禮儀不符合所謂身份要向更高水準看齊脱離低級趣味。
她們主張凡要出體力出點錢就讓別人幹就是了,認為出力氣就不是她們這個階層的事,菜市場都太髒亂了,就算沒吃的不願去。刷馬桶田裏摘菜捉蟲有失其高貴身份,幾近印度婆羅門達利特那種種姓制度偏執,我和她共活了一輩子後終於認識到咱家和高貴的她娘倆並不是一個階級的兄弟姐妹。
咱的原則凡事只要自己會幹,也能幹,也有空,為什麼要麻煩別人?向來我就沒認為我和司機門衞清潔工有啥本質區別。我根本是從他們中走出來的且一直是他們中的一員。司令員指揮員飲事員駕駛員都是人民一員。和他們坐在一起吹牛喝酒不裝B一直讓我有回家的輕鬆自在,比和無知酸儒辯論商場爾虞我詐政客勾心鬥角要着實愉快太多。
我的經歷告訴我,大家認為媒體宣揚的脱離低級趣味的代表着優雅高貴時尚的那些,背後隱藏着多少虛偽做作奢靡腐朽。比如以前大家都認識的剛被請去喝茶的器宇軒昂的某伯和他美豔的有氣質高品味的上流社會的幾十個情婦和他高雅的開着瑪莎拉蒂的兒子。比如氣場穿着遠勝我的打麻將從未嘗一敗每夜收入頂我一年的另一長官。
生活中很有些人希望自己脱離於勞動階層,對更高的階級充滿無知的幻覺,並深以自己和這個階層有任何關係為恥。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雖然現在倒是越老越以此為榮,傑克倫敦筆下的馬丁伊登就是教訓。從水手苦力爬起來成為名作家的Mr傑克既瞧不上底層人民的愚味無知窮困潦倒也看穿了所謂上流社會的腐朽墮落虛偽貪婪,然而他既擺脱不了身上的底層烙印,也沉迷於上流社會的燈紅酒綠。遊離在兩個階層之間讓他痛苦不堪。既然看破了世界,最後只能和他筆下的主人公馬丁伊登一樣以自殺告終。自打認識到這一點,我就堅持提醒自己記住自己從哪來要到哪去,不可迷失在令人作嘔的所謂的上流社會且糜爛於其中。
我常以上學前的基建營三班副和三十幾年一線建設經歷為榮 ,自豪於受到過徹底的毛澤東思想、階級鬥爭理論教育,讓我受用了一輩子。咱這一生拿過揮過鍬把子,擔過糞桶子,掙到過洋票子,拿過筆桿子,掌過印把子。一介農夫種着半畝菜園子,生於農村 ,周遊列國,終歸於塵土。然這一生成長於我中華盛世,我輩且為之奉獻了一生,此生何其幸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