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清流與八王議政_風聞

原創：不得不言他

公眾號：言他君

作為我國電視劇史上“正劇”一類的巔峯，《大明王朝1566》的前半部分主要講了這麼一件事：

在天災人禍接踵而來的大明中期，一心修道的嘉靖皇帝因國庫拿不出足夠的錢去解決各種天災人禍，打算用“改稻為桑”來開源。可是，一直和嘉靖皇帝打默契牌的嚴嵩已然年事過高，控制不住“嚴黨”一夥愈發跋扈的小閣老等人。

控制不住“嚴黨”上下，就意味着已經貪墨多年，形成路徑依賴的“嚴黨”必然會沿襲過去貪污腐敗的路子，把“改稻為桑”給變成“土地兼併”。事實上，浙江的兩位大人也正是這麼做的。這麼做餵飽了士紳，惹出了民變，虧空了胡部堂用以抵禦海外入侵的軍餉。眼看着這大明朝是岌岌可危了。

與此同時，朝廷裏以下一任大明皇帝、如今的裕王為首的“清流一脈”也在商量着自己的動作。首先就派出名聲較好，甚至和海瑞這樣的死腦筋關係不錯的譚綸到一線去串聯海瑞、王永汲以及高翰文這三位。即便高翰文自己因為芸孃的事給逼的開不了口，軟的有王永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硬的有海瑞剛正不阿，精於計算。這一硬一軟，總算是把習慣魚肉百姓的嚴黨一夥給壓住了。

改稻為桑暫緩不説，還把髒水潑到嘉靖頭上：一開始買田的時候，沈一石打的是織造局、也就是內廷機構的旗號。這就成了皇上支持農民賤賣土地，弄的嘉靖後來不得不表態説如果自己是這樣的君父，“天厭之”。

改稻為桑暫緩，朝廷的軍需卻緩不了。於是嘉靖帝不顧嚴黨在這次施政中的種種問題，派遣嚴黨大將鄢懋卿南下巡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改稻為桑已然沒有指望，要想籌集到抗擊外敵的款項，眼下還必須要依靠嚴黨的人，因為只有嚴黨的人才有辦法讓其他嚴黨的人拿出錢來。只不過，嘉靖帝沒有想到，到了這個時候了，鄢懋卿這些人還想着貪墨，以至於給朝廷的錢甚至還不如自己貪了的錢，弄的嘉靖帝真正下了整治嚴黨的決心。

下了決心的嘉靖帝，很快就將一度風光無限的嚴黨一夥給雷霆打擊了，嚴黨終究是倒了。倒了歸倒了，活還要有人幹。很快，以原來的內閣次輔徐階為首的清流一黨把持了朝政。當然，曾任江蘇巡撫的趙貞吉，也靠着“我和胡宗憲不熟”順利入閣。清流一黨上台後不久，原來志同道合一起倒嚴的“同志”也開始變得不順眼，典型的例子就是投資皇太孫的張居正和嘉靖老臣高拱開始不對付。

當然，上面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已經看了半部電視劇的觀眾大多會認為，“清流”一夥既然上台，應當不會再出現大規模土地兼併，大明朝的老百姓總該可以喘一口氣了吧？很可惜，代替嚴嵩成為內閣首輔的徐階和他的兒子，在松江佔田二十多萬畝，奴僕不計其數。二十多萬畝田，必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侵佔成功的，只能是徐階成為閣老之前就已經在撈。徐階作為當時“清流”一派的領袖尚且如此，上行下效，其他的“清流”怕是好不到哪裏去。

這就引出了《大明王朝1566》的下半部分：海瑞上疏。這部“第一正劇”的最高潮矛頭直指古代皇權社會的最大責任人，認為是嘉靖失治，沒有整肅朝綱，最終導致朝廷上下烏煙瘴氣。這道《治安疏》如此“無君無父、棄國棄家”，以至於歷史上海瑞都覺得上了這個疏，自己必死無疑。嘉靖早年，堪稱神童。即位之初也確有明君之相，然而最終放棄治療，覺得與其耗費心力整肅朝綱，不如開開心心修道的他，最終被海瑞這麼一罵，倒也不算冤枉。

但海瑞這一罵帶來一個問題：他海瑞夠資格上這道疏，朝廷上下的其他人夠資格上這道疏麼？

海瑞夠格上這道治安疏，那是因為海剛峯外號“海筆架”，剛正不阿，清廉自守是出了名的。嘉靖帝一朝，他都因為自己的性格始終就在處級左右徘徊。至於廉潔方面，則由胡部堂親口作保：“昨聞海令為母壽，市肉二斤矣。”這個也就是咱們現在耳熟能詳的“海瑞買肉”的故事。想想看，堂堂大明中期的官員，一年到頭就吃青菜，也就是母親過生日的時候買了兩斤豬肉，就這事還上了新聞。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除了他海瑞，無人能上這道疏。多少也是個小田主的王永汲不行，空有“清流”虛名的徐階就更不行了。

也就是説，海瑞上疏有兩個前提：其一是皇帝不願整肅朝綱、推行節約；其二是他自己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沒有這兩個前提，或者這兩個前提幹脆相反的話，情況會是什麼樣呢？另一部第一梯隊的正劇《雍正王朝》在劇末給了答案：八王（旗）議政。

不管是歷史上還是劇中，雍正帝為了推行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攤丁入畝的國策都是嘔心瀝血的。除了事務繁重這一客觀因素之外，火耗歸公、官紳一體納糧當差得罪既得利益者，是更重要的原因。彼時，文武百官、旗主王爺早就習慣了躺在家裏就有收益的日子。現在雍正帝要摘掉他們的鐵帽子，要讓他們不能再用貪贓枉法、偷税漏税得來的錢納第九房姨太太，他們當然覺得這是朝廷的不幸了。

於是，各位既得利益者便暗中操控朝局和軍事佈防，在雍正帝邀請旗主來參政議政，共同推行新政的時候集體反對。把雍正帝氣的甚至問出“難道朕真是桀紂之君”的自我誅心之言。總算，康熙帝時期的老臣張廷玉出來説話，道出了所謂八王議政的真相：既得利益者們要求的“祖制”八王議政從來沒有真正實行過，因為八王議政不可能做到事權統一不説，而且容易引起人的篡權奪位之心，最終致使朝廷陷於黨爭，一如現在的美利堅一樣。

電視劇裏，八爺一黨終究是因為十三爺替雍正守住了兵權而失敗了。但就像八爺最後寫給雍正的信裏説的那樣，雍正帝贏得的不過是身後的罵名罷了。這是古代社會，信息流通不暢的必然結果。如今隨着通訊科技的發展，想來眼睛是雪亮的羣眾是不會再重蹈覆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