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除17，這道簡單的算術我看你也不會算_風聞

　　上上週，我和巧巧去了趟基地，而山西正下着老大的雨。

　　這雨有多大呢？和順縣城裏被澆出幾個大水窪，我們常走的那條上省道的路被澆斷，連導航都被這麼大的雨勢澆得暈頭轉向。

　　直到第三次又雙叒開過似曾相識的路口，司機巧巧終於放棄了導航，把地圖扔給在副駕駛的我，人肉引路開上基地。

　　所以到了基地裏，我整個人都是懵的，以至於王局拖了張椅子特別興奮地問我“基地咋樣”時，我像腦子也挨澆了一樣答道：

　　“好、好多雨，好多水……”

　　基地旁的小水渠都變成大河了！

　　兩大車喇叭居然不夠？！

　　雨一直下到了第三天的中午，瞅準放晴的時機，我們趕緊開上了基地的車前往縣城。

　　大錘此前在和順縣陽光佔鄉的6個村子做了野豬調查，根據調查的結果，我們採購了一批喇叭和警示燈，準備免費發給這裏的村民用於防範野豬。

　　滿滿兩大車！

　　在物流倉庫門口，裝喇叭的箱子塞滿了兩車，我和大錘看着我倆搬出來的箱子，心裏美滋滋的：12個箱子一共350個喇叭、100個警示燈，6個村莊平均二三十户人家。

　　450÷6=75。

　　這樣算下來，每户最少也能分到三四個喇叭和燈；要是遇上小一些的村莊，喇叭甚至還能剩一些。因此我們對發喇叭的事情充滿了信心。

　　可到了鄉政府，情況突然變了。

　　鄉長聽聞我們要給鄉親們發防範野豬的設備時，提出了一個出乎我們意料的方案。

　　“350個喇叭、100個燈要發是吧？那行，給每户都發一個唄，勉強能一户一個。”

　　陽光佔鄉一共17個村，而我們的喇叭是為前期調研的6個村準備的，這6個村既是華北豹生存的核心區域，也是野豬受災比較嚴重的農田所在地。

　　本來是6個村的計劃，一下子就變成了原來的3倍，算式變成了450÷17，這樣不管怎麼勻，喇叭也是不夠用的。

　　更何況用喇叭防範野豬有一定的作用範圍，喇叭少了，聲量不夠，起不到威懾作用，野豬就不會怕，防範野豬更不知道從何談起了。

　　然而鄉長的理由也很充分：防野豬是個整體的工作。野豬會到處跑，這個山頭的防住了，旁邊那個山頭估計就遭殃了；另外全鄉統一發的話，即便喇叭不夠，也能起到些宣傳導向作用。

　　一方面野豬糟蹋的確是整個鄉里鄉親們的困難；另一方面一個喇叭也要好幾十，財力和人力上的不足限制了我們購買防範喇叭和警示燈的數量，局面令人左右為難。

　　最終，我們與鄉政府達成了一個妥協方案：先送7個村，按村上的耕地面積來分配喇叭數量，然後讓村裏的幹部負責發放到户。

　　分配方案至此算是告一段落。450除以17，我從沒想過這道簡單的算術會這麼難。

　　小花豬們真是太能吃了！

　　大爺笑得跟苞米一樣甜

　　好不容易踏上了進村發喇叭的路，這次陪同我們的，是陽光佔鄉的副鄉長。

　　“一個喇叭能管的範圍是50米，你們算算自己村的地要多少個，然後把數量報給我們……”

　　在副鄉長的幫助下，我們一邊估算着每村可能需要的喇叭數量，一邊等待着村幹部給我們反饋的實際所需情況。

　　各村村幹部們對我們發放喇叭安排的態度大相徑庭，有笑臉相迎的、也有不屑一顧的，有的村支書看着我們來了，就親切地上前問好並認真學習起喇叭的使用方法法；也有的村支書見着我們的車隊，便頭也不回地進裏屋抽煙去了。

　　不過村民的反應是熱情的，每到一個村子，都會有好奇的村民圍上來，就算是平常沒什麼人的曬坪，此時也會冒出許多看熱鬧的腦袋來。

　　大夥異常熱情，喜笑顏開

　　當然，他們基本是上了些年紀的大爺大娘——事實上，還留在村子裏種地的也大多是這個年紀的人——這也反映出真實的鄉村生態。

　　我還記得西溝村的一個大爺，見着我們在跟村幹部講解，先是默默地站在離我們10米左右的地方看着，後來又悄悄地挪到了圍觀講解的右側人羣外圍，之後又擠進左側前排的圍觀人羣，走位可謂相當了得。

　　直到大爺終於貼到了我們裝滿喇叭的紙箱邊，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們是賣喇叭的嗎？”

　　大爺的靈魂發問一出，我愣住了，大錘也愣住了，巧巧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不不，這個不收錢，”巧巧答，“免費的，送您防山（野）豬的！”

　　一聽是免費的，大爺緊蹙的眉頭瞬間舒展了。

　　大錘正給大爺細心講解

　　大錘走到他身邊，給他講怎麼喇叭的操作步驟。

　　比方説按住錄音鍵就可以説話，錄完就放開按鍵，再摁一下播放鍵，剛錄好的聲音就可以播放出來；喇叭可以充電，一天拿回家充一次就成；但喇叭沒法防水，需要把背後的電池盒包一包……

　　“山豬去！去！走去！”大爺聽見喇叭裏放出了剛剛錄下的自己聲音，興奮得像是年輕了二十歲。

　　“我們是保護豹子的，豹子吃山豬，您可別打山豬啊，用這個趕就行。打了山豬，一個是犯法，二個是豹子可能沒有食吃……”

　　“不打、不打！”大爺抱着喇叭，笑得跟成熟的玉米棒棒一樣飽滿。

　　蛋蛋也要飽滿！

　　在我們臨走時，大爺摩挲着我們做示範用的喇叭問：“這個，能再多給我們幾個嗎？”

　　多留幾個成不成？這也是我們與村幹部交涉時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每個人都希望自個兒的村子能多幾個喇叭——

　　多幾個喇叭，就能輪着用，少充幾次電少跑幾次田。種田很苦，大家都想過得舒服些，無可厚非。

　　然而以我們當前的力量，確實還無法顧及這樣的需要，而且要是多給了前一個村，就意味着後面的村就沒有喇叭可發了。

　　婉拒了大爺的請求之後，我們又坐上前往下一個村的車，我聽見巧巧在副駕駛上喃喃着：

　　“呃，過幾天……過幾天我們再想想辦法，得多給老鄉弄些喇叭。”

　　保護好鄉民！也要保護好野豬！

　　有句俗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鑑於我們這次是通過村幹部的途徑來發放的喇叭，而村幹部對所在村子的瞭解以及分發的態度等都有可能影響到驅趕野豬的效果。

　　最好的情況下，我們希望我們的喇叭能夠踏踏實實地達到飽受野豬困擾的農民老鄉手裏，保證試驗的真實性、可靠性。

　　一定要解決鄉民們的問題

　　離開和順之前，巧巧不斷地叮囑大錘和新來的老豹子隊員王傑，提醒他們關注防治試點的後續進展及回訪。

　　野豬防治，並不是把設備一發、東西一放就結束了這麼簡單，還涉及到防治手段的到位情況、防治結果的顯著性和防治措施的成本等等。

　　就好像一提到野豬相關的事情，我們的後台就會出現許多激憤的留言，這些留言大都可以總結成一句話：

　　我們這兒野豬都成災了，你們咋就不明白呢？！？！

　　甚至還有同行眉飛色舞地給我們講軼事：説大概是10年左右，某地的野豬氾濫成災了，説是有1200多隻，當地政府思來想去，最後下令可以捕殺200只……

　　大野豬

　　但是我們都知道野豬聰明，作案的範圍極大，而且它們不像豹子長得有標誌有特色，除了利用DNA手段，幾乎沒法辨認有多少隻野豬個體。

　　對於那個打野豬的“舊聞”，也許當地的決策是有道理的；但更可能的一種情況是，野豬在當地到處流竄，西家看到了表示有10頭，東家看到也説有10頭，南家北家也説有10頭——於是野豬有1000多頭的數量就這麼出來了。

　　然而我們17~19年在另一個“野豬成災”的地方做的調研顯示，當地所説的成災，其實就是11只野豬，這個數量，顯然是承受不住“200只”的決定的。

　　所以即使退一萬步，我們不得不採用手段來控制野豬數量，也應當依靠充足的數據積累來進行決策。

　　在此之前，我們都希望以儘量友好的方式，減少野豬對農業的破壞，給華北豹留下足夠的食物；否則，就成了為人詬病的“一刀切”。

　　在和順夜巡遇到的野豬

　　陽光佔鄉是繼馬坊鄉之後，我們在和順做野豬防治的第二個試點，同時，我們也瞭解到，在遙遠的北方琿春，有同行正在嘗試用電圍欄防治野豬。

　　據説這種圍欄對人和其它動物基本沒有威脅，但會打到野豬的鼻子，野豬被打怕了，自然就不敢來了。

　　我們還在逐步考量和評估現有防治措施的效果和可行性，以及防治措施的改進方向。

　　就像山西的雨季總會過去，總有一天，人和自然將找到和解的出路。在我們關注的華北豹森林邊緣，會有齊刷刷的玉米，在陽光下颯颯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