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話一下：確診近三百萬，我卻告訴你莫迪老仙，法力無邊_風聞

大家好，我是王驍。8月15日，印度總理莫迪發表講話，宣佈印度正在研發三種不同疫苗，很快就可以本土生產。此外，印度政府還計劃全民發放醫保卡。目前印度新冠確診人數已經突破284萬，世界第三，次於美國巴西。但是不得不説，美國巴西那都是騷操作導致的，印度真抗疫，只是能力有限。總的來説，我國同胞是熱衷於調侃印度的，每次聊到印度，大家基本上就是調侃一番，然後説印度髒亂差，也就結束了，缺少繼續探索的願望。既然如此，那今天我們就送大家一個暴論，本期驍話一下就聊聊，為什麼確診284萬代表了印度進步了。

首先我不否認印度公共衞生稀爛，人家歷史上底子就有缺陷。莫卧兒帝國覆滅後，英國的殖民屬於間接統治，把印度當錢袋子，英國人類學家威廉·迪格比估計，英印直接税收3000萬英鎊，相當於十五艘無畏艦。

有人會反駁，英國不是在印度修了六萬多公里鐵路嗎， 別忘了，建設殖民地只是為了更好剝削。30年代的上海是遠東魔都，租界夜生活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內地江浙滬農民乃至地主卻在普遍破產，也是一個道理。

殖民者只管賺錢，自然不會改善殖民地衞生，無所謂二等人死活。英國人住在中心別墅區，出門坐象轎，有僕役伺候，不用接觸土著。不少飲食都是進口的，殖民者要喝鮮啤，酒廠在啤酒中投入大量啤酒花，這就有了IPA，“鵝島”就是典型牌子，不少觀眾應該知道。

但是印度獨立至今至今已經七十多年，衞生狀況依然堪憂。2015年廁所覆蓋率不到5成，1.5億人完全喝不到乾淨水，喝髒水的人口，超過俄羅斯人口總量。

用水安全是現代城市運轉基礎，印度水資源問題突出，新德里17家廢水廠，但處理量非常低，滿足不了一半需求。全印度廢水，只處理了四分之一，其他直接排入自然水系，恆河流域人口4億，沿岸大量城市和工廠，恆河細菌安全值超標一萬倍。為什麼説“乾了這碗恆河水，來世還做印度人”，現在大家知道了吧，因為這水呀孟婆湯都刷不乾淨，只好投胎不忘本。

印度衞生現狀讓人擔心，醫療水平也十分低下。名義上“貧民免費醫療”，但實際上印度的公私醫療體制，兩極分化嚴重。公立醫療看病便宜，政府長期不投入，衞生支出低於百分之一。醫院數量少，全國只有不到四成人能享受。水平低，只有窮人去。舉個例子，印度戈勒克布爾縣人口有400萬，相當於中國地級市，縣最大公立醫院放國內起碼二甲，但這個醫院連氧氣都無法自制，供氧靠氧氣瓶。

發達城市的“標準中產”，肯定看不上公立醫院，那他們去哪看病？出門右轉去私立，服務好，水平高，就是貴，個人負擔超7成，四分之一患者看完病交不起錢。印度人只有百分之17有醫保。世界衞生組織健康覆蓋指數，計算醫院覆蓋率，越高越好，世界平均64，印度只有56。

醫療衞生是政府首要職能之一，印度發展不起來，有兩大政治原因。第一大原因是國體，第二大原因是曾經長期執政的國大黨無能。前者屬於結構性矛盾，後者是標準的“勇士變惡龍”。

印度政體鬆散，憲法規定實行聯邦制，聯邦制特色是什麼？各邦先於國家存在，各邦向聯邦交出部分權力，同時法律保護地方權力。反映在衞生上，中央無法有效組織力量，各邦就自掃門前雪。

1983年，印度制定《國家衞生政策》，確立分散式基層醫療體制，聯邦政府出小頭，各邦承擔費大頭。印度各邦經濟發展水平不一，最貧困的邦，收入不到各邦平均四分之一。

貧困邦政府，連基本公共衞生都很難維持。根據美國蘭德報告，邦政府一般提供7到9成經費，但大部分要花在人員工資，藥品設備只能靠中央政府撥款。

（《是，大臣》：醫院養400號行政人員，沒有醫護沒有病人。）

印度醫療公私分離，二元對立。蘭德公司還幫我們分析了原因。城市中產交了税，沒有享受公立醫療，十分不滿，決定甩鍋。

20世紀80年代開始，中產聯合私立醫療集團遊説政府，要求放鬆監管。結果是政府縮減醫療衞生投入，醫療私有化。相比70年代，80年代前期印度醫療投入比減少四分之一，基層衞生服務被大砍一刀。尤其是傳染病防控，支出縮水四分之三，本來印度都已經基本控制住肺結核、瘧疾等傳染病，這一搞，死灰復燃。

順一提，印度聯邦制十分粗糙，權責不清。憲法只明確聯邦和邦兩級機構，相當於中國聯省自治。地方各邦行政編制五花八門，幾級都有，名稱都無法統一，充滿印度特色。中央政權不下省，邦一級行政人員都很少，全靠豪強自治，最後演變成“鄉賢政治”，抵制衞生建設，理由五花八門。

2017年印度電影《廁所英雄》，反映“印度鄉賢”統治的農村，男主在自家建廁所，但是由於廁所在印度教中被視為不潔之物，所以男主被村長視為異端並強拆。廁所都不讓你建，還能讓你建醫院？鄉賢自己出錢就更不可能，對於他們來説，病了就去邦首府看病就行了。

印度醫療整體水平反映在數字上，截至2017年每萬人7個醫生，只有中國二分之一。每萬人牀位數只有中國六分之一。這也聯繫上了前面案例，邦政府花錢養人，但是醫療系統無法承擔患者，不發揮作用。

這幾十年，印度國家和社會發展程度有限，還是得賴國大黨。這個黨全稱“印度國民大會黨”，1885年成立，資格最老的印度政黨。國大黨一手領導了印度獨立，最初也是社會主義中左翼政黨，按理説應該關心羣眾，推動社會進步。實際上國大黨目前兩大問題，第一徹底精英門閥化，失去改革動力。第二組織性極低，無法動員羣眾。國大黨最初由一幫殖民地精英結成，二代領袖尼赫魯，出身於尼赫魯·甘地家族，和聖雄甘地沒有血緣關係，就是硬蹭的，這個家族長期把持國大黨。出了6任黨主席，3任總理。此前敗選的第五代領袖拉胡爾·甘地，還鬧出過英國國籍事件，國大黨最後以“文件錯誤”回應指控。上行下效，國大黨超過三分之一議員都是“議二代”，徹底脱離羣眾，失去改革動力。國大黨忽視培養忠誠選民，競選靠比爛邏輯吸票。國大黨號稱3000萬黨員，積極分子只有20分之1。選舉一受挫，大批邦級組織立刻“割席”脱黨。精英化，低組織性其實是現代政黨通病，但國大黨從獨立到莫迪上台前這60多年，八成時間都在執政，印度衞生狀況這麼多年腐敗透頂，這個鍋必須由尼赫魯家族和國大黨背。

談印度人民黨和莫迪之前，我們先默唸，“莫迪老仙兒，法力無邊”。印度人民黨BJP，最初由反國大黨的印度精英組成。主要支持者是廣大印度教徒和城市中產，在莫迪上台以前，一共只有6年的執政經驗。印度曾經是個散裝國家，國大黨精英不接地氣。人民黨反其道行之，走民粹主義，羣體想聽什麼就説什麼，羣體想要什麼就給什麼。人民黨在印度教信仰上，構建出印度教民族主義意識形態。聯合10億印度教徒，無視2億少數民族，打壓2億穆斯林，依靠構建“他者”來維持印度人的主體性。人民黨母體組織印度國民義勇團，簡稱RSS，有500至600萬會員。刺殺過聖雄甘地，影響力遍佈全國，2015年約有51000個支部，每10個村就1個，相當於把手伸到了鄉一級。

RSS是莫迪政策執行者，組織能力也堪比政府。統一制服，襯衫+深棕色長褲，cosplay納粹衝鋒隊，經常搞集體活動。莫迪推行“清潔印度”運動，RSS在全印清掃垃圾，修了1億廁所，成果超過國大黨幾十年積累。民粹主義政黨需要民粹主義領袖，簡單説，需要被“人民喜歡”。這就是本期“天降猛男”，莫迪莫老仙兒，印度人民黨意識形態的“現人神”。我們之前沒講過莫迪，他8歲加入RSS，一生不近女色。滴酒不沾，只吃素。用韋伯範式分析，他是屬於卡里斯馬式領袖。2001年到2014年，他出任古吉拉特邦首長，經濟上突飛猛進，但是社會上就是用打擊穆斯林來團結印度教羣眾。2014年率領人民黨擊敗國大黨，贏得大選，右翼聖人當上了總理。莫迪經常在新德里主幹道上帶幾萬人做瑜伽，疫情期間都沒停，“性感老仙，在線直播”。非常善於以政策自我包裝，2016年印度“廢鈔令”鬧得沸沸揚揚，莫迪配合公眾演説將矛頭轉向富人，自我標榜“正義戰士”。雖然廢鈔政策最終失敗，但他又收割一波支持度。這政治操作，着實佩服。2019年印度大選，老仙兒動作更多，標語口號，各界造勢。大選前人民黨拍了莫迪傳記電影電視劇，線上播出帶票。相比之下，國大黨相比就是廢物。

（使用在座各位都是廢物的片段）

自洽的意識形態指導下，現代政黨，有力基層，超人領袖，人民黨體系三位一體。雖然手段low點，但好歹有了治理能力，莫迪才能推行醫療改革。

2018年莫迪開始推廣醫保，計劃覆蓋5億最貧困居民，佔四城人口，這次中央出6成，地方出4成，第一年出12億美元覆蓋200萬人。如果這次計劃能完成，印度醫保覆蓋率能達到五成以上。莫迪8月15日的全民醫保卡計劃算是一種願景，希望達成全覆蓋。

預防勝於醫療，兩者結合才能提升衞生水平。莫迪的“清潔印度”運動，投入270億美元，除了動員RSS幹活，莫迪專門請演員幫他宣傳，《廁所英雄》就是部人民黨宣傳片。印度衞生經過治理，確實進步很大，1.1億廁所讓衞生設施覆蓋率增長三成。 世衞組織報告認為，莫迪的計劃，避免18萬人因腹瀉死亡。

國大黨治下，印度衞生原地踏步。莫迪依靠衝鋒隊，先在農村強行修廁所，現在又能抗擊疫情，這是印度人民之幸。我們這麼説不是嘲諷，國家建構的欠賬總要補。早補比晚補好。好比學生之前只能考30分，現在惡補基礎考了60分，必須鼓勵。

我們之前説過，印度經濟達到了中國21世紀初水平，GDP只相當於中國2005年。但莫迪和人民黨的體系動員，反而有中國建國初遺風。中國當時改造環境，消滅鴉片，遏制血吸蟲病。稍微有點基礎，就能讓赤腳醫生下鄉普惠，1978年改革開放前人均壽命就達到68歲，當時是中等發達國家水平。

科研和產業升級是很難，類似90分考到95。基本衞生和教育主要靠大眾動員，3補到60分甚至提到70分，邊際遞減非常小。現在印度6-14歲農村兒童入學率超過95%，普及了基礎教育。高等教育也湊合，900多所大學勝在量多。莫迪也在修基建，這10年內國道長度翻倍、2018年村村通電、今年又提出全民醫保。項項都是補短板。

所以回到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檢測出284萬，代表了印度衞生有進步了？印度聯邦、常年散裝，在人民黨和莫迪統治下，統計出數字説明了3點。一、莫迪政府有檢測能力；二、基層組織度能夠進行統計，三、目前印度醫療沒有崩潰。另外印度政府展現出了“統治”的態度。中央政府為社區衞生人員買保險，保期3個月，如果人員不幸感染死亡，可以獲得500萬盧比賠償，約合46萬人民幣。

有一説一，這次疫情莫迪反應還算快，應對措施和特朗普相比，天上地下莫迪是天上那個。3月24日莫迪發表電視講話，全國封城。4月2日把火車車廂和體育館改成方艙醫院。6月28日新德里還啓用專門大型方艙醫院，能容納1萬病人。這些事例説明，莫迪改革比較成功，和中國互聯網刻板印象不同，印度衞生系統有效運轉，印度國家治理能力和過去相比，提高顯著。

雖然在衞生抗疫方面，印度有進步，但是莫迪的玩法肯定是有危機的。此前中印邊境衝突那一期，我們就介紹過“觀眾成本理論”，主動對抗強大對手，全身而退博出位。我們當時説，這是莫迪向全民表演民族主義。凡事有利弊，靠民粹主義動員，就要滿足人民訴求，這些訴求往往從情緒出發，左右互搏，自相矛盾。極端民族主義結合民粹主義，玩不好就要反噬。印度這些年發展很快，離不開底層配合。還是那句老話，煽動民粹往往沒有好下場。埃爾多安已經付出不少觀眾成本，君以此始，必以此終。

今年7月3日，印度停止進口中國電力設備，2019年印度電力進口約650億人民幣，中f方約佔200億。印度電氣化過程中，中國設備出了大力。現在停止進口設備和廠房，印度電氣化必然受阻。印度限制華為，也是同樣邏輯，印度信息化也要吃癟，這些都是“支付觀眾成本”。所以説，無節制迎合民粹情緒，很可能阻礙印度現代化。《驍話一下》衷心祝願莫老仙能跳出民粹陷阱，在被吞噬前帶領印度走向光明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