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歐三邊媾和”的潛在契機 ———辯證看待白俄羅斯危機背後的地緣戰略博弈_風聞

自反對派在大選之後發動大面積遊行和騷亂以來，白俄羅斯政局持續劇烈動盪，美歐俄各方勢力激烈博弈，國家前途撲朔迷離。連續10多天街頭暴亂與歐盟隨之而來的關於不承認白俄羅斯大選結果的聲明，讓很多中國網友驚呼：美歐又在白俄羅斯搞顏色革命黏貼複製了！還有不少網友在本人前文《關於美俄實現“慕尼黑式媾和”可能性的探討》、《中俄準盟友關係將面臨嚴峻考驗 ——解讀美俄聯合軍演背後的地緣戰略邏輯和潛台詞》下留言，指出筆者完全誤判了美歐對俄的態度，這些觀點大抵邏輯如下：“美歐策動這場白俄羅斯危機蓄謀已久，是在俄羅斯心口插刀子，美俄歐三方已經不死不休，俄羅斯只有跟着中國走到黑一條路。”對此，筆者經過對這段時間白俄羅斯局勢的觀察和美俄歐三方的種種跡象，辯證地分析了“胡蘿蔔”與“大棒”的各種可能出招，特別是根據美國高級外交官員的連續緩和表態和試圖訪問莫斯科的姿態，做出如下戰略判斷：

**1、**白俄羅斯此次政治危機並不是美歐有預謀進行策動的結果，但他們必然會順水推舟謀取地緣戰略利益。

**2、**危機發生後美歐雖然在白俄羅斯問題上態度不盡一致，但最終目的都是以此為籌碼逼迫俄羅斯同意與之媾和，建立新的歐洲秩序。

**3、**俄羅斯在歐洲方向的壓力越大，越有可能通過交換一部分東方盟友的利益來換取喘息之機，中長期來看倒戈可能性不是減小了而是增加了。

具體論證與邏輯推演如下：

一、此次白俄羅斯政治危機是一次自發的偶然性事件

筆者在《國際地緣戰略大棋局》系列文章的前幾篇已經反覆論證過，當今世界地緣戰略的主要矛盾是中美兩虎相爭，美國政界、軍界、學界、經界已經對此達成了共識。“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基辛格博士及其精於地緣戰略問題的徒子徒孫們就此推出了一系列立足於大國爭霸的地緣戰略規劃。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儘可能拉攏俄羅斯，通過由美國主導的俄歐接觸和媾和進程**（德法事實上已經乘着美國注意力向亞洲傾斜的機會，開始蠢蠢欲動與俄自行接觸，默克爾、馬克龍和其他歐盟高層在多個公開場合將歐洲的團結一致的未來與俄羅斯聯繫在一起）**，在歐洲建立一個美國監視和控制之下的俄—德法二元政治、經濟、軍事管控體系。美國人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會損失一些對歐洲的控制力，那也不過是從“始皇帝”變成“周天子”，但是卻能夠通過戰略收縮進一步集中力量，形成在印太地區與中國一決雌雄的有利態勢。對美國人而言，兩害相權取其輕，眼前最急迫的還是要擊敗中國對其世界霸權的挑戰。

基於上述地緣戰略規劃，美國政府自中美貿易爭端伊始甚至更早，就開始顯著轉變其對俄羅斯的外交態度。事實上，就在白俄羅斯危機開始發酵的同一時間，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正在對中東歐的捷克、斯洛文尼亞、奧地利和波蘭四國進行訪問。按照以往慣例，美國國務卿訪問中東歐國家，必定要大談俄羅斯對歐洲，特別是中東歐小國的威脅，從而為美國在歐洲駐軍和北約控制歐洲防務的必要性、合法性背書。甚至針對訪問期間白俄羅斯局勢的變化，以蓬佩奧一貫的性格必然是要上躥下跳火線表演一番。然而，蓬佩奧此次在訪問中卻一反常態，對遠處萬里之外幾乎與中東歐八竿子打不着邊的中國反覆謾罵指責，卻對近在咫尺的俄羅斯温言温語，甚至直接拋出了：**“莫斯科很渴望同白宮簽署“核武器條約”，美國知道莫斯科不想再繼續等待，白宮正在同莫斯科合作”**這樣的“橄欖枝”。如此轉變，實在是不符合對“沙皇壓路機”念念不忘的東中歐各國的心思，甚至從中嗅出了幾分背叛出賣的陰謀味道，因此反響平平收穫寥寥也是理所當然。試想，美國政府僅僅集中力量在亞洲壓制中國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到了不惜出賣中東歐各國利益開價拉攏俄羅斯的地步（目前主要是烏克蘭，可能會加上中東歐其他國家如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所以此次白俄羅斯危機，波羅的海三國跳得最高最歡，就是為了破壞這個對他們十分致命的地緣戰略前景），又哪來的精神去策動白俄羅斯危機？這完全不符合其當前的總體地緣戰略佈局。

**再從白俄羅斯危機發生以來，美國總統及其外交、情報機構的臨場反應來看，也與白俄羅斯危機是美國預先策劃和挑起的判斷不符。**此前美國搞的那些顏色革命，遠的如阿拉伯之春、烏克蘭橙色革命，近的如去年的委內瑞拉危機和香港恐暴事件，哪一次不是比專業還專業，比積極還積極，國務院、CIA在外交、情報領域連環出招，西方各大媒體煽動世界輿論鋪天蓋地，各種經濟、政治制裁應有盡有，武裝力量明裏逼近暗地脅迫趕緊安排上。就是特朗普大總統本人都要一天十幾條推特進行遠程遙控，生怕美國人民不知道他支持“民主自由”大業的豐功偉績，堪比千古完人的空投指令。怎麼到了這個大選將近的節骨眼上，特朗普反而轉了性了？蓬佩奧也轉了性了？美國的那些個專業的顛覆機構一夜之間都變成了無頭蒼蠅失去了專業能力？更何況，白俄羅斯危機一開始，美國政府並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即跳出來全力支持反對派，而是含含糊糊地呼籲各方保持冷靜，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調子比歐盟還低。這一系列跡象有力地説明了，白俄羅斯危機並不是美國事先策劃和跳動的。

**那麼如果不是美國人乾的，會不會是歐盟乾的？絕非如此。當前以德法核心為主導的歐盟，其主要地緣戰略目標是趁着美國被中國拖在亞洲一時無暇西顧得千載良機，一面整合歐盟內部（包括壯士斷腕將英國“攪屎棍”排出體外），一面試圖將俄羅斯拉入歐洲政治框架，形成德法俄三國軸心，增大與美國討價還價的籌碼，獲取歐洲真正獨立自主的地位。（僅從經濟結構上來講，俄羅斯和歐盟之間的經濟互補性和資本相容性前景要遠好於中俄）**如果説烏克蘭（克里米亞）是俄羅斯的“台灣”，那麼白俄羅斯簡直就是俄羅斯的“山東”，是逆鱗中的逆鱗。如果大家看過蘇聯經典老電影“莫斯科保衞戰”，回憶一下從明斯克到莫斯科一路上的連場血戰，再翻看一下東歐地圖，想必會對此有更深刻的體會。在白俄羅斯搞顏色革命，並沒有烏克蘭那樣深厚的經濟基礎、歷史基礎和民意基礎。白俄羅斯民族雖然與俄羅斯民族不完全是一回事，但也是東斯拉夫一脈，且在蘇聯時期的待遇遠比烏克蘭要優厚得多（重工業區與農業區的區別很大。而且歐盟對當年支持烏克蘭橙色革命暗自後悔，已經事實上放棄支持烏克蘭政府收復俄羅斯族佔多數的東烏克蘭）。在這裏貿然策動顏色革命成功概率很小，反而會招來北極熊不顧一切的垂死一博。歐盟各國作為俄羅斯的近鄰可謂首當其衝。既然美國老大哥都不挑頭，他們作為防務都還不能自主的“半殘疾”，以及能源安全和糧食安全都和俄羅斯密切相關的真正“通俄”者，更不會如此不智。

再從俄羅斯的事前態度來看，也可以看出俄羅斯外交和情報機構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並沒有事先感覺到美國陰謀的威脅。從白俄羅斯盧卡申科政府在大選前的態度來看，主要防範的甚至不是美歐的顛覆行動，而是來自俄羅斯方面的兼併企圖。白俄羅斯抓捕幾十名俄羅斯僱傭兵的事情還一度使白俄兩國鬧得很不愉快，完全沒有盟友的感覺。事出反常必有妖。俄羅斯在大選前居然還威逼白俄羅斯進一步向自己靠攏。這件事也從側面證明，在危機發生前，美、俄、白俄三方都沒有預料到事態會滑到目前這樣的方向。

如此，我們就可以排除白俄羅斯危機幕後可能的美歐黑手。應該説，白俄羅斯此次危機，一方面盧卡申科本人及其政府的執政不當難辭其咎，一方面也是俄羅斯的蓄意縱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從盧卡申科自身來説，其招致人民特別是年輕人不滿的最主要問題，還是無法有效提振白俄羅斯的經濟。**自蘇聯解體後，白俄羅斯經濟始終與俄羅斯緊密捆綁。雖然政府已經盡力維持應有的社會福利和生活水平，而且和戰亂中的烏克蘭相比有天壤之別，但是人民卻不會這樣看問題。他們的比較對象是波羅的海三國，是波蘭和其他加入歐盟的前蘇聯國家，幾十年來累積的三到四倍人均GDP差距背後，是人民快速增長的生活水平追求與低下的現實經濟增速之間的深刻矛盾。更為可怕的是，俄羅斯經濟近年來遭到國際能源價格的大跌而不斷遭受打擊，再加上近年的疫情影響，與之深度捆綁的白俄羅斯經濟不僅無法增長，甚至還處在倒退危機之中。面對如此困境，盧卡申科政府卻拿不出什麼像樣的辦法，甚至連畫的大餅都是向俄羅斯和歐盟乞殘羹剩飯的老套路。更讓白俄羅斯人民忍無可忍的是，在如此困境之下，盧卡申科及其背後的利益集團不僅沒有反省和道歉，而且在出席各類重要外交活動時屢屢給盧卡申科的兒子造勢，隱隱有“父死子繼”的圖謀。如此反歷史潮流的行為，如果居然還能夠在歐洲搞下去，那真將成為歐洲歷史上的一大恥辱。至於最近盧卡申科反覆將政局動盪歸咎於西方策動，不過是為了推脱責任和煽動自己支持者的政治手腕罷了。

**從俄羅斯來説，錯誤判斷了自身實力和對白俄羅斯的影響力，是造成此次危機的重要外因。**面對深重的經濟危機，盧卡申科也自知難以長久，此時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徹底與俄羅斯翻臉，嘗試加入歐盟，這是俄羅斯難以容忍的，直面北極熊的怒火危險很大，盧卡申科自己和俄羅斯的利益糾纏也太深，不是明智之選。另一條路是乾脆直接加入俄羅斯聯邦，這是普京近年來竭力推動的。但是對白俄羅斯而言，就此失去國家獨立而加入一個本身經濟也很困難的大家庭，似乎也很不情願。面對兩難境地，盧卡申科已經在鋼絲上辛苦徘徊了許久。近年來，俄羅斯特別是普京為了提升自己在俄羅斯國內的民意支持率，對盧卡申科可謂是威逼利誘，一再逼迫白俄羅斯重新與俄羅斯合併，或至少進一步加強俄羅斯在白俄羅斯的種種特權，但是又礙於自身經濟困難而拿不出真金白銀支持白俄羅斯經濟發展。這種做法無疑是與俄羅斯當前國力，尤其是美俄歐三方力量對比嚴重不符的，反而加重了白俄羅斯人民對俄羅斯干涉其內政的反感。此次白俄羅斯大選之前，俄羅斯再次向盧卡申科施加了極大的政治壓力，甚至揚言要支持傾向俄白合併的其他參選者來替換他，無疑是在火上澆油，最終結果可謂適得其反，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二、美歐將利用此次危機進一步威逼和拉攏俄羅斯

雖然此次白俄羅斯危機並非美國和歐盟事先策劃和策動的，但是卻深刻暴露了俄羅斯自身實力的虛弱。特別是在歐洲方向，俄羅斯聯邦已經到了不攻自亂的地步，連白俄羅斯這種與其有着獨特民族、文化、經濟、政治、軍事聯繫的“親兄弟”**（其密切程度和重要程度超過盟友，遠非中國這樣的準盟友“幹兄弟”可比）都開始離心離德而逐漸脱離其地緣戰略軌道。在自家後院都鬧到要武力干預的地步，對一個“五常”國家而言實在是顏面盡失。（台灣問題有歷史原因，與白俄羅斯當前情況不可同日而語）**面對如此局面，撥開那些籠罩在其真實態度上的各種辭藻，我判斷美國和歐盟會根據其自身地緣戰略需要進行如下反應：

一是大概率口頭上支持白俄羅斯人民自決，而不給予白俄羅斯反對派實質上的幫助，等待事態自然平息

當前白俄羅斯政局事實上並不像過去的烏克蘭那樣，真的到了民怨沸騰無可挽回的地步，各路政客的表演在得不到歐美兩方大力支持和背書的情況下也是效果大減。有烏克蘭的悲慘遭遇作為前車之鑑，面對俄羅斯已經被逼到牆角的武力干預決心和能力（畢竟有6000枚核彈壓箱底），不僅美歐大概率不會下和俄羅斯在東歐地區正面交鋒的決心，白俄羅斯人民恐怕也不會願意看到自己本來還算過得去的生活向淪為難民滑落。如果真的為了白俄羅斯而與俄羅斯徹底鬧翻，對美而言則聯俄製中的大計就此壽終正寢，對歐而言則聯俄強歐的大計也得雞飛蛋打。因此，歐美政客除了嘴上喊喊“自由民主”的口號糊弄一下本國輿論和選民之外，至多再搞幾個法案發幾個聲明。**他們的明智態度應該是不會在實質上深度捲入和干預此次白俄羅斯政治危機，而是嘗試利用此次危機作為籌碼與俄羅斯進行接觸和談判，最終在撈取一些地緣戰略好處後妥協。**在這種情況下，只要盧卡申科自己穩住陣腳不要出逃，控制住軍隊和行政力量，很有可能在俄羅斯的支持下渡過此次危機。至於長遠來看白俄羅斯政局如何走向，則不是他能夠控制的了，那是由美俄歐三方博弈的結果決定的。這就是夾縫裏的中東歐小國的普遍悲哀。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盧卡申科真的無能到了讓反對派在沒有美歐實質性支持的情況下奪取政權。這對美歐就真的成了一個不好處理燙手山芋。面對俄羅斯必然進行的武力干預，美歐既要向俄羅斯加碼要價，又要擺平國內輿論壓力，還要平息中東歐各國的反彈，“三個雞蛋上跳舞”難度確實很大，不知道會不會雞飛蛋打。

二是借白俄羅斯危機的機會，乘人之危逼迫俄羅斯進一步向美歐靠攏

我們中國人想到俄羅斯，第一反應往往就是俄羅斯是我們的鄰國，想到黑龍江外廣袤無垠的西伯利亞荒原。其實，俄羅斯雖然幅員遼闊，但是其真正的精華部分是在烏拉爾山以西，因此俄羅斯的地緣戰略重點永遠是在歐洲。這是俄羅斯自莫斯科大公國以來幾百年的歷史積澱、文化積澱、經濟積澱、政治積澱、人口積澱所決定的，是從孃胎裏帶出來的國策，絕不是輕描淡寫幾句“向東看”就能夠扭轉的。俄羅斯是一個歐洲國家！

自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聯邦地緣戰略的主要方向始終是歐洲，且不得不取守勢。地緣戰略的主要目的是保持東歐勢力範圍，保持俄羅斯本土與歐盟之間的戰略緩衝區。然而現實是無情的，由於實力上的差距，面對北約東擴俄羅斯已經無力招架。**從俄羅斯地緣戰略學説的角度來看，當前形勢是美國已經把匕首抵在了俄羅斯母親的胸口。**俄羅斯在敍利亞等地區的投子雖然一時分散了美國的精力，但是治標不治本。中國雖然與俄羅斯是準盟友關係，但是僻處東亞遠隔萬里，自身遠程地緣戰略投送能力極端不足，目前還無法直接給予硬實力支持。“一帶一路”計劃雖然是一個以中俄為軸心整合歐亞大陸的恢弘戰略，一旦成形必將打通歐亞大陸政治、經濟、安全的大周天循環而使俄羅斯的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大增，實現歐洲方向上的“標本兼治”，但是目前來看距離取得初步成果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俄羅斯當前在歐洲方向的困難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

美國和以德法為首的歐盟打得就是這個時間差。要趕在“一帶一路”發揮出效力之前，趁着俄羅斯經濟和歐洲地緣戰略方向最為困難的時候，逼迫俄羅斯退出中國提出的中俄歐亞大陸整合體系，加入美國主導的德法—俄二元歐洲政治、經濟、技術和安全管制體系。如此，一則中國聯合俄羅斯整合歐亞大陸邊緣地帶，以陸權稀釋和挑戰美國海權的地緣戰略大布局就此不攻自破。二則中國在印太地區與美國的對峙將失去俄羅斯這個廣闊後方的支持，失去寶貴的盟友和戰略機動空間。三則中國在目前事實上還無法獨自對美形成有效核威懾的情況下，一旦失去俄羅斯的核保護傘，在台海、南海、印度洋航線等關鍵問題上都將處於戰略上的極端不利態勢。

從這個地緣戰略大方向出發，歐美兩方特別是美國必將充分利用此次俄羅斯在白俄羅斯危機中的尷尬和不利局勢，以不在實質上支持白俄羅斯反對派，不將白俄羅斯危機烏克蘭化、甚至是不軍事幹預白俄羅斯局勢等條件作為籌碼，與俄羅斯就涉及三邊關係的一系列問題進行討價還價，其中的重頭戲還是中國問題。就在筆者寫此文的同時驚悉，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謝爾蓋里亞布科夫向俄羅斯衞星通訊社表示，美國第一副國務卿斯蒂芬比根下週將訪問莫斯科，討論白俄羅斯等問題。里亞布科夫強調：“作為歐洲之行的一部分，美國第一副國務卿斯蒂芬比根下週將訪問莫斯科。白俄羅斯問題將被討論，但是他的磋商議程要廣泛得多，不僅是白俄羅斯，還有一系列其它問題，包括俄美雙邊關係的各個方面。計劃在各個層面進行一系列的接觸。”這一消息無疑是對筆者懷疑和推演的最好註腳。

三、俄羅斯的態度及其可能的選擇（軍事幹預是下下策）

目前來看，普京對白俄羅斯危機表現出了應有的強硬立場，幾次揚言不惜武力干涉。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問題在於，以目前歐洲的戰略形勢和俄羅斯的軍事、政治、經濟實力，真的能夠重演1968年布拉格之春的那一幕嗎？我認為有兩條結論：

**首先，如果形勢真的惡化到了需要軍事幹涉那一步，那本身就是俄羅斯在地緣戰略上的巨大失敗，是普京個人執政歷史上的一大污點。**白俄羅斯不是捷克斯洛伐克，甚至不是烏克蘭這種和沙俄（蘇聯）有着幾百年恩怨糾葛的國家，而是真正的“親兄弟”。對自己的“親兄弟”動刀動槍，只能是親者痛仇者快，將俄羅斯在東歐最後的斯拉夫兄弟推向地緣戰略對手的懷抱。到那個時候，俄羅斯與美國和德法討價還價的餘地都將大大縮小。這是任何一個還有一點政治抱負和在乎身後名譽的俄羅斯政治家都不願意做的事。

**其次，對白俄羅斯的軍事幹預風險較大，遠非布拉格之春能比。**五十多年滄海桑田，俄羅斯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動輒糾集華約組織百萬大軍的赤色帝國。目前，俄羅斯不僅在整個歐洲，甚至在東中歐都處於孤立狀態，白俄羅斯幾乎是其唯一的盟友。即使德法再怎麼想與俄羅斯達成交易，美國再怎麼想拉攏俄羅斯，也不可能對俄羅斯軍事幹預他國內政完全無動於衷。如果無法在一開始用雷霆一擊鎮壓住反對派，那就很有可能反而把白俄羅斯大批民眾推入反對派的懷抱。屆時，如果歐美政府難以抵抗住國內的政治和輿論壓力，真的對此進行干涉，那就很有可能把白俄羅斯變成第二個烏克蘭。明斯克到莫斯科的距離不過700公里，到邊界線的距離更短。一個內戰甚至是僅僅安全局勢動盪的白俄羅斯，對於俄羅斯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鑑於以上兩個理由，白俄羅斯局勢繼續惡化絕非俄羅斯所願見，軍事幹預是普京必須盡一切努力避免的的下下策。政治解決才是普京的首選。而政治解決白俄羅斯問題，客觀上離不開美國和歐盟的配合。**這就是為什麼普京一方面全力以赴支持盧卡申科穩住陣腳，另一方面緊急與美德法各方磋商。以白俄羅斯對俄羅斯國家和民族的極端重要性，形勢越是緊張，普京對美歐開價的妥協可能性越高。

目前的俄羅斯，就好像一根彈簧，在歐洲那一頭幾乎已經被壓縮到了極限，但是由於實力對比過於懸殊難以伸張反彈，那麼一旦吃不住勁很有可能向反方向反彈。這就是美歐俄三方在白俄羅斯危機背後的核心博弈邏輯。這套把戲，其實西方早就用過，正是當年逼迫法西斯德國向東進攻蘇聯的禍水東引之策，也是慕尼黑陰謀背後的地緣戰略邏輯。在西方出賣一些中東歐國家的利益，換取自身整體地緣戰略上的巨大利益，對美德法英這樣的老牌帝國主義國家而言可謂毫無心理壓力和道德壓力。中國的國家利益，永遠不能等同與俄羅斯聯邦的利益。

普京會如何討價還價目前還很難説，但這對中國而言恐怕不是一個好消息。我們必須緊盯白俄羅斯局勢的發展，仔細觀察和辨別每一個細微的跡象，並做好相應的準備。當然，就我個人而言，最希望看到的還是西方再次如慕尼黑陰謀之後那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中俄目前就像一條橫跨歐亞大陸的雙頭龍，亞洲的這一頭正在崛起，而歐洲的這一頭正在迅速衰弱。這一對不平衡，是當前中國地緣戰略佈局中的最大弱點。其對大局的影響度，甚至要高於台海問題和南海問題。從全局來看，如何一方面爭取在西太平洋地區推倒美國全球霸權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另一方面在中東歐地區支持俄羅斯頂住美歐的“胡蘿蔔與大棒”政策，是對中國能否突破重圍真正實現全球崛起的最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