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習班,養起一批超級富豪_風聞
snowface-2020-08-25 09:06
你不去上,別人去了,你就趕不上。
01
超級富豪誕生地
今年4月初的2020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上,80後張邦鑫成了中國教育培訓領域的第一大富豪。在其88億美元身價前,劉強東、李彥宏、宗慶後、郭台銘都只能靠後站。
讓這個年輕創業者撈到巨金的,是席捲中國的課外補習班——學而思。
最新一季財報顯示,學而思母公司好未來擁有學生總人次(長期正價課)為295.64萬人。按國內一般初中學校規模,好未來相當於在公立教育之外另外開辦了:
3000所補習中學。
這架席捲全國的補習戰車,去年總收入32.733億美元,摺合人民幣226多億元,日進6200萬。而駕駛這架戰車的張邦鑫,財富還在快速增長。
4月福布斯發榜時,好未來的市值才不到300億美元,至今(8月20日),其市值已超440億美元,摺合人民幣超3000億,張邦鑫也繼續財富暴漲,成為身價超百億美元的超級富豪。
靠課外培訓成為超級富豪的,還遠不止張邦鑫一人。
截至目前,A股、美股、港股市場上的中國教育培訓類上市公司已合計超過 70家,其中涉及K12(學前到高中)教輔業務的佔比50%以上。
好未來、新東方、跟誰學、學大教育、精鋭教育、科斯伍德(龍門教育)等18家規模較大K12教育培訓機構,2019年的營收總和已超700億人民幣,合計市值超7000億元。
它們的創始人和主要投資者,大多也都是幾十幾百億的身家。
與之對應的是課外培訓,尤其圍繞基礎教育主要學科的各種補習班,正在成為加速收割城市家庭支出的超級吸金池。
02
第二課堂
十七年前,新東方創始人俞敏洪作為成功校友衣錦還校,發表了一篇逐夢教育圈的演講。
他的學弟兼老鄉、北大生物系研究生張邦鑫受到鼓舞,辭掉7份兼職,創立了海淀奧數輔導班學而思,並在30歲時讓學而思在美上市,成為紐交所最年輕上市公司老總。
進入新世紀後,我國大力推進素質教育、減負教育。為減輕升學和擇校壓力,國家還徹底廢除小升初考試,實行劃片就近入學。但家長們一眼看到底:
最終還是要高考,還是必須好成績,要有好成績就要從娃娃就抓起。
於是,國家千方百計減負的另一面,看準了這個巨大需求的各種培訓、補習拔地而起。
學校減去的課業被加倍轉移到了課外“悄悄地拔尖”,期間,還曾掀起過學奧數、考競賽的風潮,因為奧數成績可以幫助爭奪小升初考試取消後的名校自主招生名額。
張邦鑫的成功,首先得益於率先做了“奧數”的火炬手:他先是上線了全國第一家“奧數網”,吸引上千萬家長蜂擁而至,然後還開發出了一套“超常兒童培養體系”的課程。
曾有家長透露過學而思超常班、奧數班的培訓模式:開班前先考試,把成績最好的學生選拔出來接受超前學習。學校裏需要五個月學習的數學課程,學而思15次課就能完成,一年級教二年級的內容,四年級學初中知識。不理解的知識先記套路、背公式。
依靠這種高強度訓練出來的解題和應試技能,學而思學生不斷在華盃賽等全國奧數競賽中斬金奪銀,並吸引到更多家長瘋狂報班,學而思也連續多年以營收和淨利潤超200%的年複合增長率,快速在國內K12課外輔導領域坐穩絕對領軍地位。
2011年,“減負提質”被寫進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教育部門為將減負真正落到實處,嚴抓校外培訓機構“超綱教學”,奧數競賽被明令取締。
但這非但沒影響學而思的擴張,反倒激發它轉型升級,加快擴張,將重心從奧數,全面推進到學生必考的各大主力學科,比如英語、語文和理科的課程,並大力開辦學而思網校。
在眾多城市,學而思的補習班就像公辦學校的外掛,也是學生們的第二課堂。學生走出公辦學校的課堂,就得奔跑着去這第二課堂繼續上課。
2019財年,學而思拳頭產品“培優課”僅在北上廣深+南京五座城市就實現7.48億美元營收,遍佈着300多個教學點。在杭州某公立小學,一個班裏上學而思的人數能達到80%。[2]這所公立小學,因此被戲稱為:
學而思附屬小學。
2013年,越做越大的學而思改名為寓意吉利的好未來。此後至2020財年,好未來營收從3.14億美元增至32.73億美元,學生人數擴張了13倍,市值從7億多增至超過400億美元。
03
不得不補
2016年,學而思們的快速擴張以及一系列問題,曾引起社會高度關注。
包括《人民日報》的“學校減負,課外加壓”系列報道、都市快報《深度調查丨瘋狂的學而思,瘋狂的校外培訓!》在內,多家媒體都聚焦過越來越多城裏孩子和父母都被補習班“支配”的恐懼:
“不管放學還是週末,除了吃飯睡覺沒有娛樂時間,孩子半夜哭着做題。”
“新生報名全靠搶,大家像盯着唐僧肉一樣,搶了幾次都沒搶到。”
“兩歲多的孩子,每週末被爸媽帶着像打仗一樣來上課。”
“每一期結束都有考試,老師在台上報分數,家長相互比來比去,孩子戰戰兢兢看着家長臉色,到了這裏,分數就是一切……”
國家有關部門也不斷加強對課外培訓行業的監管。
僅2017年以來,國務院、教育部就累計下發針對校外培訓亂象的治理通知/意見/指示至少23次,兩會上提出的關於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的意見更是多達40次以上。但三令五申的背後,以主要學科成績提升為目標的K12教育補習班並沒減速,而是加速向全國蔓延。
為了批量化擴張,日均進賬半個多億的學而思,曾有旗下培訓教師稱自己像流水線上的“教學機器”,被高強度標準化訓練,連課堂上講的笑話都有劇本。
家長們,即便內心覺得這是把孩子逼成學習機器,於心於錢都不痛快,也還得定着鬧鈴搶課,省吃儉用也要幾萬幾萬地把錢往補習班交。因為:
你不去上,別人去了,你就跟不上。
04
要與公辦平起平坐
七十年前,中國在一窮二白的國情下奠定了教育基本方針:
國家教育為無產階級服務,目標是德智體全面發展。
80年代,在財政與國際局勢交困的情況下,中國全面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由政府補貼公立與民間辦學,保證所有適齡兒童有學可上。
2005年到2019年,國家教育經費支出從8419億元增長到50175億元。小學階段生均經費投入由1327元增至13493元,初中生均經費由1498元增至19562元。
有數據顯示,一個學生在中國教育體制內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國家每年要為其個人支付1.18~3.87萬元不等的學費。
國家的大力投入,讓學生上學的支出越來越少,也讓眾多家庭減輕了經濟負擔。
國家持續咬緊牙關撥款減輕人民的教育負擔,但人民最終的教育負擔卻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急遽加重了。加重的最重要原因,正是補習班為主的各種校外培訓。
統計顯示,2019年,中國學生校外培訓人均花費6500元,校外培訓市場規模達到8000億元。這8000億喂出了一批大富豪,也在事實上動搖了人民對國家教育減負的最終獲得感:
國家給學生減下來的時間、給家庭減下來的錢,都在加速被補習班吞噬,越來越多孩子正跑步成為學習機器,越來越多家長正在為交不起補習班的學費傷神。
2017年,重慶一名9歲男童到派出所報案稱“被家暴”,原因是父母給他報了各種補習班,放學要上,假期也要上,不上就打他;
2018年,山東一名13歲小學生樂樂被家長強行送去班主任開辦的補習班後跳樓身亡;
2005年,中國城鄉家庭人均文化教育支出分別為934.38元、235.68元,到2019年時,這些數字翻了十幾倍,大多數城市的家庭人均教育支出逼近萬元。
這些支出,很大部分都交給了補習班。
18家規模較大的上市K12教育培訓機構,去年營收總和超700億人民幣,如今合計市值超7000億元。這700億,平攤到全國所有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相當於每人貢獻450元。這7000億,則超過全國所有在職小學老師去年收入總和。
去年,張邦鑫曾在一個公開演講強調,好未來堅持助力“更加公平而有質量的教育”,“公平就需要儘量消弭地點、貧富等差異,讓孩子們接受同等同質的教育機會。”
他還呼籲“未來的教育應該不分體制內外,不分公辦民辦……”大有自己要與公辦教育平起平坐的口氣。
事實上,在各大補習培訓機構的努力下,民辦教育在中小學領域相對於公辦教育的發展速度甚至規模,在對學生和家長的精力支配上,儼然已在悄悄平分着秋色。截至2019年:
全國共有公辦及民辦幼兒園、小學、中學51.82萬所,相伴而生的校外培訓機構已達40萬~50萬所,數量逼近1:1;
全國中小學在校學生共計1.93億人,而整個補習行業的學生規模在2016年已超過1.37億人次,參培率高達40%以上,幾乎達到“全國學生半數補習”之勢;
國家九年義務教育階段在編教師總數1001.65萬名,補習行業的教師規模早在三年前就突破了800萬,越來越多公辦學校教師被教培機構挖走的趨勢也還在繼續。
在規模上,課外輔導機構儼然已成為附着在國家教育系統之外的第二教育王國。
但在公平,在儘量消弭貧富差異上,學而思們想要與公辦教育平起平坐,並且以此表揚和彰顯自己的功勞和重要,或許還須更多一點努力,比如:不以盈利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