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372)抗美援朝老戰士回憶錄_風聞
泼墨梧桐-息壤元老级写手,连载《穿越新世纪风云》2020-08-26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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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美援朝老戰士回憶錄
陪同劉思齊朝鮮掃墓珍聞
武漢東湖之濱的茶港新村,綠樹環抱,柑桔壓枝,丹桂飄香。走進12號院中那幢紅磚砌成的二層小樓,正在客廳看報的任榮將軍摘下老花鏡,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微笑着向筆者伸出了手。談起陪同劉思齊到朝鮮掃墓的事,83歲的老將軍滿臉興奮。
1959年2月上旬的一天,時任朝鮮停戰委員會中方委員的任榮,接到中央軍委秘書長、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從北京打來的電話。羅總長在電話裏説:“毛主席的長子毛岸英在朝鮮戰場犧牲8年多了,毛岸英的愛人劉思齊提出來,要和妹妹邵華一起到朝鮮去為毛岸英掃墓。這是烈屬多年來的心願,並且得到了毛主席的支持。不過,毛主席説,這件事不要大張旗鼓,不要驚動朝鮮黨和政府。任榮同志你看怎麼辦好?“任榮説:“這好辦,我是朝鮮軍事停戰委員會委員,經常去朝鮮開會,有固定的護照和設有軍事停戰委員會標誌的專車,劉思齊和邵華可以作為我的工作人員,隨我去朝鮮。“羅總長一聽很高興,説:“這好哇,就按你的意見辦。我讓劉思齊和邵華到丹東來與你會合,一切由你安排。“幾天後,劉思齊和邵華在中央警衞局專派的一名叫沈同的女同志陪同下,乘火車到達丹東。
見面後,劉思齊對任榮談到毛主席時説:“我的父親身體很好。在百忙之餘,他老人家也時常思念自己的親人。他多次説,是他親手把岸英交給彭大將軍的。岸英犧牲後,父親很悲痛,我更是悲痛不已,倒是父親含淚安慰我,給了我巨大的力量。當時,有不少人向父親建議,把岸英的遺體運回國內安葬。可父親説,天下黃土埋忠骨,就讓他和志願軍烈士們在一起,和朝鮮美麗的江山同在吧。時間一晃8年多了,他讓我來替他看看岸英,所有路費和花銷,都由他付。“劉思齊的這番話深深感動了任榮。任榮看着這位穿着樸素、戴着眼鏡、面目俊秀、説話斯文的女性,當年毛岸英那熟悉的身影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當時朝鮮還是嚴寒冰凍的季節,為了安全,任榮決定乘火車入朝。於是,他帶着秘書兼翻譯,與劉思齊、邵華及沈同登上開往平壤的國際列車。列車在朝鮮新義洲站停下來,朝鮮入境口岸檢查站的執勤人員上車檢查。任榮遞上護照後,指着身邊的3位女同志説:“她們都是我的隨行工作人員。“檢查人員二話沒説就把護照交還給了他,放行了。列車到達平壤,在我駐朝大使館,劉思齊和邵華受到了喬曉光大使和使館官員的熱情接待。
毛岸英烈士的墓,安葬在檜倉郡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內。這個陵園是任榮任志願軍政治部組織部部長時,參與承辦組織修建的。1955年秋初步建成時,就把毛岸英烈士的墓由大榆洞遷來安葬於此。白色圓形的墓前豎有墓碑,正面為"毛岸英同志之墓”,背面刻有中國人民抗美援朝總會題寫的碑文,全文是:“毛岸英烈士原籍湖南省湘潭縣韶山沖,是中國人民領袖毛澤東同志的長子,19 50年11月25日在抗美援朝戰爭中英勇犧牲。毛岸英同志的愛國主義和國際主義的精神將永遠教育和鼓舞着青年一代。毛岸英烈士永垂不朽!“為了使掃墓"不驚動"朝方,任榮和喬曉光大使商定並徵得劉思齊的同意後決定,劉思齊姐妹及大使館都不獻花圈;大使館派兩輛車和一名女秘書陪同,由任榮帶領前往檜倉郡。
從平壤出發,兩個多小時後到達檜倉郡西北山坡上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任榮帶領着劉思齊和邵華在前,陪同人員緊隨其後,沿陵園拾級而上,穿過由郭沫若題寫的"浩氣長存"的牌樓,來到紀念碑前向所有的志願軍烈士默哀致敬。然後,走過聳立着志願軍烈士銅像的廣場,登到最高處的志願軍烈士羣墓前。任榮指着羣墓前面的一座白色圓形墓説:“這就是毛岸英烈士的墓。“劉思齊和邵華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急奔過去,雙雙跪在墓前,雙手撫摸着墓碑放聲痛哭。“岸英,我來看你來了,代表父親來看你來了。這麼多年才來看你,來晚了……“劉思齊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聲,極度的悲傷使她幾次差點暈倒,她要把埋藏在心底對岸英深沉的愛和思念,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全部傾瀉在墓前。又過了許久,任榮怕她倆哭壞了身子,就和兩位女陪同人員把仍痛哭不止的劉思齊姐妹連拉帶勸地攙扶起來,沿着毛岸英的墓緩緩繞行一圈。離開墓地時,劉思齊邊抽泣邊在毛岸英墓旁的地上捧了一把土,用手絹包起來,緊緊地握在手裏。大家一起再次向毛岸英烈士墓三鞠躬,作最後的告別。姐妹倆一步一回頭地緩慢挪動着腳步,劉思齊望着毛岸英烈士的墓,喃喃地説:“再見了,岸英。安息吧,岸英,你永遠活在我心裏。“最後任榮帶她們圍着整個陵墓緩慢繞行一週,向安葬在這裏的全體志願軍烈士表示深切的悼念……。
回國後,任榮隨即將劉思齊和邵華赴朝鮮掃墓的情況向羅總長作了彙報。羅總長稱讚任務完成得很圓滿。沈同也向毛主席彙報了朝鮮掃墓的情況,主席聽了很高興,並對沈同説:“岸英犧牲8年了,思齊年紀也不小了,再一個人單過下去也不是個事,應該再找個志同道合的人,組成幸福家庭,我們都幫助她找吧。
任榮老將軍是1964年被免去停戰委員會委員回國的,在朝期間,每逢抗美援朝紀念日和停戰日,他都要到烈士陵園去掃墓。每年的清明節,朝鮮各界羣眾、中小學生、朝鮮人民軍也都會相繼到志願軍烈士陵園掃墓,獻上美麗的金達萊。金達萊是朝鮮人民最喜愛的花,漫山遍野,火紅一片,而檜倉郡西北山坡上的金達萊每年開得格外鮮豔、美麗。
邱少雲,英雄差點白死!
40多年來,邱少雲的英雄事蹟激勵着一代又一代人。然而,人們卻不知道,這樣一位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鬥英雄,卻差點成了無名英雄。
幾十年來,許多介紹邱少雲事蹟的文章,都回避了他當過國民黨兵的這段歷史。其實,邱少雲曾當過一年零四個月的國民黨兵。邱少雲幼年失去雙親,孤苦無依。13歲時他就開始了僱工生活,後來被川軍劉義的18團抓去當了兵。1949年12月,解放軍揮師入川,進軍大西南。成都戰役後,川軍瓦解。邱少雲被補進了當時的人民解放軍第10軍29師87團9連。兩年後,29師入朝作戰。
1952年10月,著名的上甘嶺戰役打響了,10月11日,邱少雲隨所在部隊奉命到離敵人僅300米的地方完成潛伏任務。次日中午時分,敵人向潛伏區打來幾發燃燒彈,烈火燒着邱少雲的衣服、鞋襪,直至燒遍他的全身,可他至死都是一動不動。犧牲時,他年僅26歲。戰鬥結束後,連隊給邱少雲報請了三等功,此事似乎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據邱少雲生前戰友林炳遠後來回憶説,那次戰鬥半個月後進行戰鬥總結,他和邱少雲的指導員王明世一同到師裏去彙報。當時,一位組織部門的幹事要求王指導員舉個具體的人或事來談談。王指導員於是提到了邱少雲。並説,在執行任務前進行戰前動員時,戰士們很激昂,紛紛表了態,可邱少雲卻悶不吭聲,因此連裏對他很不放心。於是我找邱少雲談心,給他講了許多革命道理,他也向我表了態:就是被敵人的子彈打中了,也不暴露目標,暴露目標就是革命的罪人。第二天,他向黨支部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在申請書中他表示:為了戰鬥勝利,願貢獻自己的一切。可不曾料到,第二天他便犧牲了,真的用年輕的生命換來了戰鬥的勝利。那位幹事聽了王明世的介紹,非常感動地説:這樣的英雄行為,太感人了,三等功不行,應報特等功!於是,29師政治部立即上報邱少雲特等功的報告,報請志願軍司令部批准。報告引起了志願軍司令部領導的重視。起初,個別領導認為:邱少雲不過是戰時特殊死亡,算不上英雄,三等功就可以了。但更多的同志認為他嚴守紀律,為了整體犧牲自我的精神難能可貴。後來,意見終於統一了,少數服從多數。
1952年11月16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領導機關追授邱少云為特等功臣。同年底,一位名叫鄭大藩的隨軍記者就邱少雲的死提出了兩個問題:一是燃燒彈落在什麼地方?是打中頭部死亡還是一點一點燒死的?二是他身邊有無水溝?誰看見了邱少雲犧牲的全過程?後來,邱少雲的戰友李元興回憶説:“燃燒彈打在邱少雲前方兩米左右,燃燒液濺到了他的身上,是一寸一寸燒過來的,從頭燒到腳,當時我伏在他身後五米左右,親眼見到大火一點一點把邱少雲活活燒死。”李元興和他的戰友還證明,邱少雲右面3米處有一條小水溝,如果邱少雲願意,只需側向滾即可活命。面對這些證明材料和見證人的描述,記者鄭大藩感動了,他含着眼淚奮筆疾書。1953年5月18日,《人民日報》用整版篇幅發表了他那篇著名長篇通訊《偉大的戰士邱少雲》。此文一出,隨即在國內外引起強烈的反響。1953年6月10日,中國人民志願軍領導機關再次授予邱少雲“一等戰鬥英雄”稱號,並追認他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還授予他“模範共青團員”的稱號。
兩份電報
王貴田
美軍發動的侵朝戰爭,遭到朝鮮人民軍的堅決抵抗併發起反攻。大田一戰殲滅美主力第二十四師並俘虜師長迪安少將。為挽回敗局,美國操縱聯合國安理會通過決議,組成聯合國軍司令部,糾集美英等16個國家的軍隊,並由五星上將麥克阿瑟任總司令,擴大侵朝戰爭。8月,美機開始轟炸我東北地區,9月實施兩棲作戰,在西線依靠海空優勢實行仁川登陸,南線越過“三八”線加速向北進犯,把戰火引向鴨綠江邊。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危在旦夕,我國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在此情況下,中央軍委英明決策出兵朝鮮,和朝鮮人民共同抗擊侵略。
當時某兵團和軍委的密碼通報,由我和郭英、紀羣幾位同志主管,所以我們有機會親自譯發中央軍委及毛澤東同志關於出兵朝鮮,發給某兵團最早的兩份絕密電報。
軍委覆電某兵團以志願軍名義出國作戰1950年國慶節後第4天早上8時許,我們接班後即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上午10時左右,電台送來一份某兵團的來電。我打開一看,字數很少,順手交給紀羣同志去譯。紀羣同志剛譯出兩個字,便對我説:“是份絕密報。”我對紀羣説:“給我譯,你幫沐奇同志譯新疆台的。”我接過紀羣譯的那份,急忙開始翻譯,電文短,很快就譯完了。內容大意是,某兵團向軍委請示,兵團出國作戰時,以什麼名義出現。我迅速將電文抄好送到辦報科。當天我們尚未下班,軍委的覆電就來了。周克股長看後交給我説:“你自己譯發。”該電是軍委給某兵團的覆電,內容只有一句話:出國作戰時以中國人民志願軍的名義出現。我譯完後立即交通訊股送往電台。白天因工作太緊張,對這一來一往的兩份絕密電報的內容,沒有顧上多想。晚上8時交班時我才突然意識到將要發生的重大事變,便對八股的孟憲魯、楊立明同志説,某兵團今天開始聯絡通報了,該兵團將有重要行動,請你們注意。在西北3年解放戰爭中譯電的實踐經驗使我深深懂得,時間在戰爭中的重要性,爭取了時間就等於贏得了勝利。
軍委主席毛澤東命令將某兵團改編為中國人民志願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
10月8日上夜班。晚9時50分左右,我們三科科長程飛同志拿着一份電報稿,急衝衝地走進辦公室,交給周股長説,發東北軍區及某兵團的,一科已發完,現轉給我們發某兵團,你看交給誰譯發?周股長果斷地説:“由王貴田同志譯發。”程科長帶着疑問的口氣説:“時間很緊,只有兩個多小時了,12點前必須譯完,字數還不少,他能按時譯完嗎?”周股長説:“他的技術熟練,我相信他一定能按時譯完。”程科長最後説:“好吧!就交給他譯發,告訴他一定要準時譯完,不能有半點差錯而耽誤時間,過一會兒我來檢查。”當時我邊工作邊側耳仔細聽着兩位領導的對話,忽然想到這份電報很可能與某兵團出國作戰有關。
周股長將電稿交給我説:“把一野的報放下,先譯某兵團的,一定要準時譯完,我幫你校對。”我接過電稿邊看邊吩咐郭英、紀羣同志準備。報文千餘字,等級為絕密,發往東北軍區某兵團。收報人是彭德懷、高崗、賀晉年、鄧華、洪學智、解方。標題是:志願軍組成問題。為防敵空中偵聽截破,報端特註明用“有線電”傳發,並限令12時發到。電報稿是總參謀部作戰部部長李濤同志起草,毛主席做了修改。電報內容大意是:
1.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反對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進攻,藉以保衞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着將東北邊防軍所屬之某兵團及3個炮師、高射炮團、汽車團、戰車團、戰防炮團、工兵團、騎兵團等改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2.中國人民志願軍進入朝鮮境內,必須對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朝鮮民主政府、朝鮮勞動黨、其他民主黨派及朝鮮人民的領袖金日成同志表示友愛和尊重,嚴格遵守軍事紀律和政治紀律,這是保證完成軍事任務的一個極重要的政治基礎。
3.必須深刻地估計到各種可能遇到和必然遇到的困難情況,並準備用高度的熱情、勇氣、細心和刻苦耐勞的精神去克服這些困難。目前總的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於我們有利,於侵略者不利,只要同志們堅決勇敢,善於團結當地人民,善於和侵略者作戰,最後勝利就是我們的。志願出國作戰的後勤保障工作,責成當時的東北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全權負責。任命彭德懷同志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我現在還十分清楚地記得原稿落款是:主席毛澤東1950年10月8日於北京。毛澤東在“主席”二字之前又特別鄭重地寫上了“中國革命軍事委員會”9個字。
我看完電稿,正是晚10時過5分,開始譯發。我們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動作敏捷,室內很靜,只聽到鉛筆聲沙沙作響。周股長親自組織流水作業,由電傳室傳往電台。大約晚10時40分左右,程科長第二次走進辦公室來問我譯了多少字了,我回答:“已譯完一半多了,12時以前保證發出,請科長放心。”程科長向我投來信任的目光,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點了點頭,走出了辦公室。我譯完最後一個字,抬頭第二次看了看電錶,時針指向11時20分。啊!我們比毛主席限定的時間早40分譯完。周股長校完最後一頁時,大家又不約而同地看了看電錶,11時30分,我們提前半小時勝利完成任務。最後一頁送往電傳室,我們才如釋重負,臉上呈現出興奮的笑容。這天晚上,我們這幾個年輕人,完成了一項十分重要、光榮、艱鉅的歷史性任務。我知道電報內容,心情更為激動。
40年的企盼:兩個飛行員的故事
1997年10月18日,在上海有這樣一次跨越時空的握手。一雙是南京軍區空軍原副司令、南京航空聯誼會名譽會長韓德彩將軍那寬厚的大手,另一雙是曾被稱為美國雙料王牌飛行員哈羅德·愛德華·費席爾那雙有力的手。44年了,這兩雙手終於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在抗美援朝血與火的空戰中,年僅19歲的韓德彩憑着對祖國和人民的忠誠,不畏強手,敢打敢拼,一舉擊落驕橫不可一世的美國王牌飛行員費席爾駕駛的F-86座機,費席爾跳傘被俘。不幸的戰爭使韓德彩與遠在太平洋彼岸的費席爾有幸相識。為了中美兩國人民的友好,為了世界的永久和平,韓德彩以中華兒子博大的胸懷,關心着大洋彼岸的對手,一次次放出探詢的氣球,期望着消除敵意的雙方能友好地走到一起。穿過時光的風風雨雨,韓德彩將軍的夙願終於變成了現實。也許是時光隔得太久了,抑或是期盼中的這一天突然到來時令人意外。當他和他四目相對時,年逾六旬的韓德彩將軍微笑着,大步走上去。“費席爾先生,我們又見面了,歡迎你呀!”費席爾似乎有點激動,他那雙藍眼睛閃爍着快樂的光芒,情不自禁地迎上去,與將軍緊緊擁抱。歲月悠悠,衝不淡將軍對當年那場空戰的記憶。
1953年4月7日,志願軍某機場,一架塗着4顆紅星的戰鷹呼嘯着拔地而起,機艙裏年僅19歲的年輕飛行員韓德彩警惕地注視着空域的敵情,一邊聽着耳機裏不時傳來的呼喊聲“這邊打上了!”“那邊接火了!”唯獨他和長機張牛科沒有碰上敵機。他心裏有點憋氣,恨不得一拳把雲海中的敵機統統砸到太平洋裏去。是的,這位放牛娃出身的安徽鳳陽籍小夥子天生有股子虎勁,參軍後學習訓練非常刻苦,儘管他在空中飛行還不到100小時,卻已創造了擊落4架敵機的輝煌戰績。每次戰鬥起飛,他都期待着座機上能畫上第五顆紅星。為了保護起飛降落的我機不被敵機暗算,韓德彩和他的長機張牛科奉命在機場上空警戒。雙機拉開距離,一上一下吊三角巡邏。飛了大約六七圈,韓德彩座艙裏的油量警告信號燈亮了,必須趕快落地。當韓德彩下滑到400米的低空改平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喊聲:“拉起來!拉起來!敵人向你開炮了!”
韓德彩當即拉起機頭,機警地搜索起來。他看見了,在左前下方300米處出現了兩架正在左轉彎的飛機,這是“雙料王牌”費席爾的F-86在追逐一架返航的我機。正值張牛科的飛機也在降落,狡猾的費席爾一見張牛科的飛機高度低、速度慢,有便宜可佔,便放棄了追擊前一架我機,調轉機頭,惡狠狠地撲向張牛科。
見敵機盯上長機,韓德彩馬上大聲呼叫:“三號!快拉起來,敵人要向你開炮了!”話未講完,敵機的炮聲已經響了。長機尾部冒出一股白煙。見長機受傷,韓德彩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沸騰了,“跟敵人拼了,堅決把他揍下來!”他不顧油量警告燈的閃亮,立即收減速板,猛推油門。飛機急速躍升起來,閃電般地撲向敵機。費席爾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咬住了。見志願軍飛機來勢兇猛,費席爾慌忙擺脱。沒那麼容易!韓德彩兩眼噴着怒火,死死地盯住敵機。張牛科在韓德彩的掩護下,沉着地操縱着負傷的飛機安全着陸。費席爾慌了。他突然來了個下滑右轉,企圖誘我機下追,然後利用F-86優於我機的水平機動性能逃跑。但是,忙中出錯,費席爾只顧逃命,沒有想到他此時的高度僅800米,下面山高二三百米,下滑機動餘地小。韓德彩識破了敵人的詭計,不僅沒有追下去,反而輕輕一帶機頭,上升了一點高度。費席爾一見下面有山,我機又未跟下,急忙向左上方拉起,韓德彩早就等在了那裏。一見敵機抬頭立即向左方截去。敵機的影子一下子套進了瞄準具光環,他穩住機頭,剛要按動炮鈕,敵機又忽然不見了。費席爾畢竟是個老狐狸,一見左轉不妙,馬上改為右轉,這一手還真的把韓德彩閃開了一段距離,但韓德彩迅速地一壓坡度,呼地一下追了上去。這一下費席爾再也無法脱身了。在不到400米的距離上,韓德彩狠狠地按動了炮鈕。
“咚!咚!咚!”隨着清脆的炮聲,費席爾的飛機變成了一團上升的煙火,煙火中彈出一個大黑點,接着張開一頂粉紅色的降落傘,慢慢往下降落。費席爾的降落傘落在我國遼寧省鳳城縣石頭城的一個山坡上。
作了志願軍俘虜的費席爾和他的上司們一直以為座機是蘇聯空軍飛行員擊落的,當費席爾得知自己是被年輕的中國飛行員擊落的,頓時一臉困惑,一再要求見見那位中國飛行員。翻譯告訴費席爾,擊落你飛機的就是這位年僅19歲的名叫韓德彩的中國飛行員,在戰鬥機上飛行不到100小時。“什麼!”費席爾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風雲變幻,撩撥着將軍對大洋彼岸對手的惦念。
1953年7月28日上午10時,朝鮮停戰協定正式簽字。一年後,費席爾獲釋,取道日本回國。韓德彩則後來擔任了航空兵部隊的團長、師長、軍長,直至南京軍區空軍副司令員,被授予中將軍銜。
歲月沖淡了多少往事,但抗美援朝空戰中血與火的情景將軍始終沒有忘懷。他懷念長眠在異國大地上的戰友,也時不時地想起遠在大洋彼岸的費席爾。作為獲釋的戰俘,他回國後的處境將會怎樣呢?然而,大洋茫茫,對抗着的中美關係,使將軍的一腔思念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
1972年春天,毛澤東敞開了對美國緊鎖了23年的國門。同年2月21日,美國總統尼克松的專機降落在北京機場。毛澤東和尼克松的手握到了一起。
將軍的心被撩撥了。在紫金山下的書房內,他從那本紙片微微發黃的日記本里,取出那個用玻璃鋼剪刻成的飛機模型,陷入深深的沉思。在常人看來,這個飛機模型既不漂亮,也不精緻,但韓德彩卻十分珍惜。這是韓德彩的機械師孫雄用被擊落的費席爾飛機的殘骸製作的。孫雄把它當作禮物送給將軍留念。對這份特殊的饋贈,將軍視為家珍,輕易不肯示人。他説,這是當年這架F—86飛機上唯一的一件實物了。看到它,我就想起當年空戰中的一幕。 1995年春天,美國飛虎隊老飛行員訪華,這羣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立下不朽功勳的老戰士,理所當然地受到中國人民的盛情款待。飛虎隊老戰士在南京參觀遊覽期間,韓將軍作為駐地空軍代表與老戰士們親切會面。當美國隨團電視記者傑弗瑞·格林得知將軍曾是叱吒風雲的空戰英雄時,情不自禁地把鏡頭對準了將軍。那天晚上,將軍失眠了。他翻出了珍藏着的小飛機,輕輕地託在手中,腦海中又浮現出費席爾的身影。
很快,將軍找到這位美國的電視記者,把尋找費席爾的事託付給了他們。兩位熱情的美國記者幾經周折,竟然尋訪到了年近古稀的費席爾先生。當費席爾得知在遙遠的東方中國,韓德彩將軍向他致意時,不由得老淚縱橫。連連説:想不到他還記着我,謝謝韓將軍的關心。原來,費席爾先生回國後,仍然在空軍服役,直到被授予上校軍銜。退役後,開始經商,主營房地產開發等。説到當年的往事,費席爾對尋訪他的美國記者説:“朝鮮戰爭是美國打的一場錯誤的戰爭,中美之間不應該對抗!”
找到費席爾的消息從大洋彼岸傳來,將軍異常高興,只要活着,就有會面的希望。他希望在適當時間與費席爾會面,友好地把手握在一起。費席爾期待着能與當年的對手會面。他甚至親手製作了一架F—86飛機模型。他當年駕馭的就是F—86,擊落它的是一名中國飛行員。儘管他覺得有點窩囊,但輸了就是輸了。美國人是講實際的,贏了就是英雄,輸了的只能聽人擺佈。從心底裏説,他也敬慕贏了他的對手,他要把飛機模型送給韓將軍,送給這位當年的勝利者。眼未來,寄託着將軍對中美關係真誠的祝願。
1997年10月,新華社發出一條電訊: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即將對美利堅合眾國進行國事訪問,並將與克林頓總統會晤。正當兩國政府部門和外交官們為這次歷史性的訪問忙碌的時刻,美國飛虎隊旅遊團的老戰士們又一次踏上了中國的土地。在飛虎隊老戰士們的精心安排下費席爾作為特殊代表隨團來華。對這個東方古國的名勝古蹟他早有耳聞,北京的八達嶺,西安的兵馬俑,南京的中山陵,杭州的西子湖……對每一個來訪的賓客有着無窮的魅力。不過費席爾一踏上中國的土地,腦海中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尋訪韓將軍,以了卻多年的思念。費席爾來華的消息,同樣撞擊着韓德彩的心扉。歷史像是跟他們開了個玩笑。44年前,他們作為你死我活的對手不期而遇。今天,消除了敵意的雙方走到了一起。握手和微笑,替代了謾罵和槍炮。
企盼已久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10月18日晚在上海天益賓館,韓將軍一家與費席爾先生會面了。談起當年的那場空戰時,費席爾先生興奮地説:“我此行的最大心願,就是見一見你這位最優秀的戰鬥機飛行員。今天我如願了,我將永遠記住這一時。”這時,韓將軍拿出珍藏了40多年的珍貴歷史照片送給費席爾。那是費席爾被俘後在志願軍營地拍攝的,照片上的費席爾是那樣年輕。還有一張是將軍當年在戰鷹上英姿勃發的照片。歷史照片把費席爾的思緒拉回到了當年的戰場上。他説,他對當年的一切記憶猶新,將軍勝利了,我很敬佩。接着,將軍向費席爾贈送了恐龍模型和“着眼未來”的書法作品。當翻譯告訴費席爾,這是韓將軍專為他寫的條幅。費席爾先生快樂地笑了。他説,他對中國的書法作品不大精通,但十分喜歡這份珍貴的禮物,要永遠地把它留在身邊。韓將軍告訴費席爾,我們今天會面,回首過去的歲月,決不是向大家顯示自己什麼,而是為了珍惜今天這來之不易的和平。談到對未來的展望,費席爾先生顯得十分興奮。他對中國現代化建設取得的成就十分讚賞。當韓將軍得知費席爾先生在澳大利亞和越南都開有公司時,熱情邀請他到將軍的故鄉安徽鳳陽來投資。“好的,好的!”費席爾先生連連答應。費席爾先生説,40多年來,我一直期待着到中國來,期待着與將軍的會面。從敵人到朋友,我們實現了這個歷史的跨越。從現在開始,我們是朋友,生生死死,永遠是朋友。
兩雙手又一次緊緊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