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被罵,打了每個中國人的臉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2020-08-27 13:38
作者| 甜茶
來源| 影探
有件事,沒熱搜,沒熱度,但不能不提。
8月17號,一則視頻。
事發於哈爾濱,白髮老人乘坐公交車,因無法出示健康碼,遭司機停車拒載。
一車乘客怨念四起:
“你不能為老不尊,快下去吧!”
“白活這麼大歲數!”

老人回了句:
“怎麼着?”
接着有人嘲諷:
“你還能聽得見話啊,還以為聾了呢。”
“裝的!”

唯一温和點的聲音:
“老人家,你還是下車吧,年輕人上班多不容易。”
這話,聽着也誅心。
句句像尖刀利刃,剮的人體面不存。
老人成了眾矢之的,想為自己辯兩句,最後只能窩在座位上不吭聲,急得撓頭。
直到有人報案,民警過來盤問。
原來老人沒手機,便將其帶回派出所。
一場“鬧劇”草草收場。

這還不是個例。
就在幾天前,大連一位老人,乘坐地鐵被攔。
工作人員問:“健康碼!”
老人問:“電話號碼?”
工:“通行證!”
老:“什麼通行證?沒給我發通行證?”
工:“請出示健康碼!”
老:“什麼是健康碼?”


老人有聽力障礙,不知健康碼是啥東西。
雙方情緒激動,對話只能來回拉扯。
爭執時,工作人員曾威脅:“要不要叫警察。”
老人問道:“我犯什麼罪?”

一句戳心。
他犯了什麼罪?
沒有智能機是罪?不懂健康碼是罪?
這問號不能讓它一直懸浮下去。
>>>脱網的五億人
一組數據言明:
截至2020年3月,我國網民規模為9.04億,互聯網普及率為64.5%。
近5億人脱網。
據國家統計局統計,我國60歲以上老人會上網的比例僅佔23%。
不足四分之一。
在網絡世界,老年人普遍失語、摺疊、隱形。
然後再在手機拍攝的小視頻中,以狼狽的形象作為笑料出現。
這時,我甚至會為他們不會上網生出一絲慶幸。
不聽不看,留有尊嚴。
但,這些微的“慶幸”也很快被現實擊穿粉碎——
“老年人認知”與“社會普遍認知”之間的鴻溝正不斷加深。
圖源:《安寧之鄉》
還記得去年爆火的短片《啥是佩奇》嗎?
孫子跟爺爺説喜歡佩奇。
可什麼是佩奇?
這問題太簡單,卻也太難。
老人查字典、問鄰里、村廣播;猜人名、猜品牌名。
笨拙又尷尬,洋相出盡。
最後老人才知道,佩奇是動畫中的粉皮豬。
於是用鼓風機硬生生給孫子造了個佩奇。
這本是喜劇,卻讓人笑不出來,甚至心酸想哭。
啥是佩奇?
網絡一搜便能得知答案。
可老人幾經波折,弄不明白。
必須承認:
認知鴻溝,已越來越難填平。
開篇有個鏡頭,爺爺舉着翻蓋手機找信號。
網絡覆蓋不到,子女離家在外。
想聯繫,難如登天。
兒子要給換智能機,老人第一反應就是嫌貴。
有彈幕:
“摳摳嗖嗖,老頭活該給自己找罪受!”
“這點眼界,窮人受窮罪!” alt=“500” />


低配手機千元一部,能有多貴?
“現在居然還有人用不起手機?我不信!”
真·何不食肉糜。
別想得太輕易。

>>>買不起的手機
有條熱搜,別忘了:
#中國有6億人月收入不足1000元#
拋開無勞動能力的特殊人羣,這仍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新華網曾發文,標題就叫**《看不見的6億中國人》**。

但幸好,有攝影機幫我們看見。
紀錄片《最後的棒棒》,豆瓣評分9.6。
發達如重慶,繁華中仍有孤影。
一羣靠挑貨為生的人,他們的運輸工具是棒棒,他們被稱為“棒棒”。
這羣人,不代表全部,卻是這6億人的組織切片。

“棒棒們”年齡起至60歲,70多歲仍可常見。
説白了,如今的“棒棒”幾乎都是老人。
租住在危樓裏的隔間,月租15元到30元不等。
100斤的重物,上坡下坡,揹負2公里,工錢10元。
日收入數十元,年積蓄不足五千。
餘生的計量,以角以元作單位。


他們沒有智能機,一部小靈通,用來聯絡遠在千里萬里的家人;
他們不懂wifi,一台破舊電視機,是唯一的娛樂途徑。
對網絡世界,他們沒有認知,更不捨得花那份錢。
很快,被時代率先撞倒的便是他們。
被斷定為規則忤逆者的,也是他們。
片中,有個情節:
“棒棒”老黃返鄉,上錯公交車,下車後追着車走,心有不甘不捨。
他心疼剛交的兩塊錢。
血汗換的錢,他沒法不在意。

而在另一部電影《老獸》中,更為刺痛的一幕:
老人弄不懂前後門上下車規則,想下車。
有乘客挑釁:“有本事你就從車窗跳下去。”
尊嚴所剩無幾,為了一口氣,老人從車窗跳了下去。
連滾帶爬站起來,跛了腳。
有句影評寫道:
“不是老人墮落為老獸,而是老人被放逐為老獸。”
>>>被放逐的老獸們
2020年,第45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中:
我國手機網民規模達到8.97億。
買東西用付款碼,轉賬用網銀,打車用滴滴,點餐有外賣;
人工收費變為自助收費,人工掛號變為預約掛號。
我們習以為常。
只是這個“我們”中不包括這些人:
上海火車站,一位想買票回安徽老家的大爺。
跑了6趟火車站,次次被告知票已售磬。
工作人員告知他:從網上買。
大爺無奈道:俺不會。

這位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老人。
仍舊以為在火車站買票,“揹包一背咱就走了”。
可如今……
大爺最終受不了、崩潰了,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看病更難。
如今手機掛號搶號,老年人想看病,得找兒女幫忙。
小病小痛,不願麻煩兒女,只能自個兒忍着。

即使連付錢這樣的小事,仍困難重重。
黑龍江,67歲的謝大爺在超市買葡萄。
收銀員告知不收現金,只能用微信。
眾人圍觀,保安出動。
大爺情緒激動地説:
“我拿的是人民幣,不是假幣,羞辱我呢?羞辱我老頭不會用微信啊?!”

令人窒息。
他們像是漸漸失去了社會身份,失去了作為普通人的機會。
步步維艱,處處設限。
我不反對科技進步。
但,沒有誰“應該”淪為科技進步的代價。
正如電影《恩嬌》中所説:
“你們的年輕不是你們努力的獎勵,我們的衰老也不是我們犯錯的懲罰。”

電影《恩嬌》
>>>不能被時代趕下車
開篇所提健康碼一事中,司機有錯嗎?
沒錯,他按規矩辦事。
錯的,是“規矩”。
“規矩”一刀切,上行下效,處理方式僵化。
死守幾句規定,折辱人的尊嚴。
分明有解決之法。
在杭州等地,已開始向老年人分發紙質健康碼。
對於無健康碼者,可登記身份證信息乘車。
而現金服務與非智能手機服務,仍有存在必要。
電影《安寧之鄉》
也別置身事外,以為不是老年人就不會淪為“代價”。
早已發生。
河南,一個家庭。
家中父親左腿殘疾,不能種地,靠修鞋維持生計;母親有精神疾病。
女孩有個姐姐上高一,弟弟上小學六年級。疫情時期,三個孩子共用一部手機上網課。
女孩趕不上直播,功課被耽誤,情急下喝藥自殺。
另一位,為了跟上網課的高三學生,每天早上8點爬到自家屋頂上課。
只為蹭鄰居家的wifi。

一部分人的“方便”,於另一部分人來説是“不方便”。
但沒人活該承擔這份“不方便”。
先別冷眼旁觀。
也別冷嘲熱諷。
“老人掉隊,皆因子女不孝!”
“出了事怪誰?他就是耍賴!”
“真愛自己的孩子,一個手機不給買?”
“不能為了這羣人,社會不進步吧?!”


要對別人的痛苦多一點想象力;
要對別人的遭遇多一點同理心。
少説句“活該”,多一點體諒。
這才是電子時代依舊珍貴且必須保留的人性色彩。
更恐怖的是,你猜不到,自己將來會以什麼理由掉隊。
誰都有老去的那天
不要讓老人掉了隊
不,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