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肉火燒-“吃吧，可憐的孩子”_風聞

我們攝於邢台

每一次的外派暗訪，都千遍一律。我用一種職業新聞人習以為常的行為奔跑並將自己的稿件通過郵件傳回到編輯部。我的責任，在於將自己調查所得以文字和圖片的形式完整呈現給我的讀者，並以此獲取那微薄的稿費收入，了以餬口。我們接到河北省邢台市石城鄉某村村民黃華的爆料：邢台市石城鄉某村幹部貪污公款數額巨大的舉報，我們也把村民黃華的舉報信轉到地方政府紀委查處。可是，村民黃華向我們曝料説，上面打虎拍蒼不是很嚴嗎？為啥下面紋絲不動。你們反腐記者應該下來採訪採訪啊！我們決定到邢台市某村暗訪一下。

我們坐着採訪車來到河北省邢台市石城鄉，見到了黃華，一個30多歲的男人；濃眉大眼，鼻樑很高，頭髮燙起來裝，很象城裏人。特別是他走路時，手不時地掠一下頭髮，顯得很有氣派。這個人就是舉報村幹部貪污的爆料者。和他見面的時候我們頗費了番周折，大有些電影裏偵探們秘密接頭的味道。

到邢台市石城鄉 ，我們撥通了黃華的電話。“你在那裏等着，我安排人去接你。你穿什麼衣服？手拿報紙作見證人……？”言語中充滿了警惕。後來我們才知道，這是必要的“保護”。

經過一番心焦的等待，我們終於見到前來“接頭”的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七扭八拐後我們被帶到了位於“石城菜市場”的一間房子。在這個過程中，中年男人和黃華不斷的四處張望着，似乎在提防着什麼。直到我們亮出證件，才算完成了“接頭”。

“你不要誤會，實在沒辦法，以前記者來採訪我們也是這樣的。這裏的治安員很嚴密，只要發現我們和陌生人接觸就會盯上我們的，我們也是出於安全考慮。”黃華略帶着歉意的口吻説道。

“這位是我們的一起的爆料人，他叫王強。”他指着和我們“接頭”的“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低聲説道。

採訪是順利的，沒等我們開口黃華就開始向我們介紹起了情況：“我們是共產黨員，我們村正在建設修理一條工程路，看到我村幹部貪污修路工程款，我們必須站出來，向上級主管部門舉報。”

在邢台的3天4夜的時間裏 ，我們暗訪了報料人後，又去暗訪主管部門，當地有關部門的搪塞和麻痹。還有，當地市民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刻意迴避。最讓我痛苦的，是當地媒體在面對那一紙禁令時的那種無奈的畏縮。我在想，在這樣一個城市，我還有可能找到善良或者真實嗎？

躊躇的時候，我們 去暗訪村的羣眾讓我感受了一絲温暖。

暗訪結束了，我們的採訪車在邢台鄉村公路行駛着。突然，一個讓我心顫的聲音響起——“孩子，你穿的太少了。來家烤火吧。”

未及推辭，劉大叔和老伴已經將我們推進家門。劉大叔蓋兩層寬敞明亮大樓，庭院有一塊菜園，停一輛轎車。10分鐘後，劉大叔從廚房裏捧出驢肉和青椒裹着的驢肉火燒——“吃吧，可憐的孩子。”

我將驢肉和青椒裹着的驢肉火燒包裹於那間單薄的外套下，迎着寒冷刺骨的北風追趕前面正拍照中：“哥們兒，快吃。是熱的。”是啊，那一瞬間的感動啊，那麼撕扯我的心肺。

在我們的多日暗訪完成後、在我們的稿件呈現讓他們坐不住的時候，官老爺們終於想起了那些在寒風中由於信息壟斷和有意閃避，無奈選擇交戰的我們。

報道某村官貪污的新聞產品呈現上，我沒有遺憾。連日來，讀者們給予的關注度一直持續走高。我帶着一絲遺憾和傷感離開了那個城市。臨走前的那個下午，村民們突然有人説了句“天氣太冷了，你們要注意身體。”

今天，在我們持續不懈的關注下，某村貪官被紀委繩之於法，羣眾們連聲歡呼。可是我腦海裏總忘不了善良樸實的劉大叔的影子：驢肉和青椒裹着的驢肉火燒——“吃吧，可憐的孩子。”……

《撰稿：張子保》

創作於首都

2020年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