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彭水被更多人看見，他們蓋了一座茶館_風聞

　　01

　　一隻鳥有多少根羽毛？李紹玉從來沒有數過。但肯定不會比她一針一針下的針腳少。

　　李紹玉坐在一塊素布前，弓圈把布料緊緊繃起，銀針上上下下穿梭，一場“魔法”在布料上徐徐展開。先是鳥的輪廓，然後是頭、眼睛、身體、羽毛，畫面在李紹玉的腦海中浮動，通過平針、疊繡、堆繡呈現在布料上……每一種針法的使用頻率、組合方法都有學問，彩色的線密密麻麻地繡下，它們讓一隻鳥兒變得立體、生動，讓一塊普通的布擁有了生命力。

　　作為重慶市彭水縣苗繡傳承人，李紹玉的生活被針線穿起。

　　每天早上六點，她從家裏出發，到村上的一個路口等小客車，坐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八點半準時在蚩尤九黎城附近的苗繡工坊上班。説是“工坊”，實際上，它藏在一個非常普通的居民區裏，如果不是提前告知，根本不會發現它。

　　十幾個繡娘正在案前穿針引線，李紹玉不時地來回走動，觀察繡針下圖案的走向，適時地對學生們加以指導。弓圈繃起的不是普通的一塊布，而是尺寸各異的民族服裝。

　　工坊離彭水縣蚩尤九黎城景區很近，偶爾會有遊客到訪，展示區的苗繡作品常讓他們讚歎不已。通常情況下，這些衣服會被零零散散地買走，被帶到車水馬龍的城市裏，釋放着來自遠方的非遺文化光芒。

　　個體的力量是有限的。彭水縣鞍子苗歌傳承人任茂淑面臨的現實狀況也並不會好太多。

　　任茂淑今年50多歲，在彭水阿依河景區唱了13年苗歌。如果走進阿依河景區，很多工作人員都能隨口給你哼上幾句最地道的苗歌，有時，景區的廣播也會放上一兩首。但每天的壓軸表演，一定屬於任茂淑。

　　1989年，彭水少數民族自治縣成立五週年，當地政府邀請了苗歌大師任士泉老師，給十幾個愛好苗歌的彭水人系統地講解苗歌唱法，任茂淑被選為領唱。當時的紀念活動上，任茂淑第一次登台演唱苗歌《嬌阿依》，歌聲婉轉綿長，不僅唱進觀眾心裏，也讓台上的歌者再也離不開任茂淑。

　　現在，只要天氣條件允許，阿依河景區每天晚上都會為遊客舉辦篝火晚會，任茂淑和當年的幾個小夥伴組成“嬌阿依組合”，為到場遊客表演最拿手的苗歌。

　　“每天都唱同樣的歌，不會覺得厭倦嗎？”我問任茂淑。

　　“習慣啦。雖然唱的是一樣的，但是來的客人都不一樣啊，大家都來自四面八方，因為他們喜歡聽，我們就喜歡唱。”任茂淑説，“我們唱的歌，説真的，反響還是很高的。”

　　這些來自彭水大山深處的古老民族文化就像一顆顆孤零零的火星，通過個體微弱的力量散播到全國各地。

　　02

　　對於苗歌和苗繡的熱愛，在她們很小的時候就長進心裏。

　　任茂淑小的時候，村裏的長輩幾乎都會唱幾句苗歌。她跟着父母下到田間，大人們在農田裏經常一邊幹活一邊哼歌，到了休息的時候就更熱鬧了，兩夥人唱着小調對歌。

　　——“你在山的那一排呦，我唱支山歌甩過來。”

　　——“你有山歌儘管來呦，我們的調子隨安排。”

　　任茂淑在回憶中唱了起來。那是她小時候最快樂的日子。苗歌來自於勞動環節，彭水又多山，對歌的人們相隔較遠，調子也因此更高昂，悠長。她聽過很多很多山歌和小調，上坡幹活有專門的歌，薅草有薅草歌，插秧有插秧歌，“很好聽，很有意思”任茂淑説。

　　但小時候，她從來不敢在大人面前唱。苗歌大都是情歌，歌詞特別貼近生活，在當時的年代背景下，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唱起來並不合適。任茂淑就在大人們唱情歌的時候，偷偷地記調子、背歌詞，沒人看管的時候偷偷地唱。

　　任茂淑天生有一把好嗓子。在學校讀書時，每年六一兒童節，鞍子鎮都組織小朋友在各個片區搞文藝匯演，任茂淑每年都參加。雖然唱的是革命歌曲，但她內心始終沒有切斷有一天在舞台上給更多人表演苗歌的願望。

　　這小小的心願也激勵着李紹玉。

　　和苗歌不同，苗族沒有文字，千年的文化都繡在布上，苗繡的傳承涉及到更復雜的工序、更繁瑣的操作，也要求繡娘在布前花更多時間。在李紹玉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村裏已經基本沒什麼人還太掌握傳統苗繡技法了。那種非常純正、全部用苗繡裝飾的衣服，“只有八九十歲的人才有那樣的衣服”，李紹玉説，當時整個彭水都幾乎沒有人專門只做苗繡。

　　繡花和唱歌是他們苗族人一代代傳下來的民族技藝，家裏的女性長輩們雖然不會做最複雜的那種手藝，但還是會抽出時間用繡花給生活裝點色彩。在鞋子上、枕頭上、帽子上、罩簾子上、門襟上，長輩們用針線繡上苗族最有代表性的花樣。

　　那時，每逢到親戚家做客，小李紹玉看着白布上繡的那些花就走不動路，她感覺很漂亮，“經常會站在那裏看半天”，她説。後來稍大一點，媽媽給她做了一雙布鞋，鞋面上繡了花，李紹玉珍惜得一直到把它穿到兩朵花都爛掉才丟。

　　12歲，李紹玉第一次拿起針線繡花，第一個花樣繡在一雙鞋墊上，“沒有人專門教”，她觀察姨媽和姐姐拿針走線的方法，自己在家裏一遍遍練習。時間一年年地過去，彭水也在一年年更開放。村裏通了電，路也修得很快，“開放得比較早的地方，這些古老的東西淘汰得也就快一點。”李紹玉説，“那時候，苗繡都不值錢的。”

　　1993年，24歲的李紹玉把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託付給家裏的老人，和丈夫一起走出大山，到上海的一家服裝廠打工，成為中國最早那批進城農民工。服裝廠生產的衣服也有繡花的圖案，是機器繡的，偶爾也會生產出一些刺繡殘次品。這時，李紹玉笑眯眯地拿起針線，把殘次的繡花片補全。如果衣服不幸在繡花片那裏出現了洞眼兒，李紹玉能“把它修復得讓你看不出來是補的”，她語氣自豪地説。

　　那些時刻，拿着針線的李紹玉內心是快樂的。

　　03

　　出去打工十幾年後，李紹玉終於決定回到彭水和家人一起生活。

　　到了家，她忙不迭地翻找從前留下來的一本繡花書。那本書又厚又舊，是用繁體字寫的，上面畫滿了苗繡的經典花紋、圖案，還夾了不少絲線、鞋樣、紙樣。那是李紹玉媽媽出嫁時從外婆家那邊帶過來的，後來李紹玉結婚時，媽媽把書送給了最熱愛繡花的這個女兒。在上海打工時，她總是想起這本書，期待有一天回到家鄉時，還能照着書上的圖樣拿起針線刺繡。

　　那天，李紹玉在老房子裏找了很久，到處都找不到。“什麼都沒有了，不知道是被誰拿去賣了還是燒了。”每次和人説到這件事情，她都止不住地感到遺憾。

　　那時，國家鼓勵務工人員回鄉創業，李紹玉和丈夫開了一個小型苗繡服裝廠，計劃自己招繡娘來製作含有苗繡元素的民族服裝。招人的過程比想象中難太多倍了。一開始，李紹玉把事情想得很簡單，她對自己的刺繡手藝非常自信，覺得“少收一點點學費，把我全部掌握的技法都教給人家”，既能培訓，又能銷售。

　　可現實狀況是，村裏年輕人一年比一年少，留下來的人也覺得繡花的“錢途”不明朗。李紹玉有點犯愁，婦聯主任給他們出了個主意：不收費，讓人家免費學，先把對苗繡感興趣的人招進來再説。就這樣，李紹玉和丈夫“天天出去宣傳”，發傳單，終於找到十幾個對苗繡有興趣的人。

　　幾乎同一時間段，任茂淑和“嬌阿依組合”也在努力把苗歌帶到大山之外。

　　2005年9月，任茂淑作為領唱，第一次參加重慶市第十屆三峽國際旅遊節開幕式，現場效果很好。回來後，當地政府提高了對苗歌的重視，把《嬌阿依》苗歌表演放在了重慶市文化精品展演週中。當時，任茂淑在重慶市三峽廣場連續表演了七天，“那個文化館的老館長聽我們唱歌聽得很感動，還特地跑過來説，你們的歌太美了。”任茂淑説，老館長還推薦他們到北京參加全國少數民族文藝演出，特別強調：“你們肯定能行！”

　　2006年9月，當時的一位重慶市副市長親自帶隊，任茂淑和“嬌阿依組合”表演的鞍子苗歌獲得了綜合金獎。説起這些，任茂淑充滿了自豪。她對這些具體的年份月份數字記得特別清楚，每次聊天，她都忍不住講了又講。

　　再次回到彭水之後，阿依河旅遊景區向任茂淑他們發出邀請，為遊客們表演苗歌。2009年，任茂淑被評選為重慶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市級傳承人，2018年，評選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最近十幾年，數千萬遊覽阿依河的遊客們都聽到過任茂淑嘹亮悠遠的歌聲。

　　時光推着年輕人慢慢變老，把民族文化傳承下去越來越成為李紹玉和任茂淑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李紹玉記得，自己剛回彭水時，村裏只有一個嬢嬢還懂得苗繡最精湛的工藝，她曾經花了很多時間向嬢嬢學習，後來，嬢嬢80幾歲實在看不清針線時，把珍藏了多年的繡線悉數贈送給李紹玉。有時，她看着工坊裏的繡娘，內心也會閃過複雜的念頭。這幾年，外出務工的工作也不那麼好找，她知道，有些人來這裏學刺繡，就只是找一份工作養家餬口。

　　古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如何在這個文化快速迭代的時代，傳承下去。

　　任茂淑和李紹玉們沒有答案。

　　04

　　今年，我國進入脱貧攻堅決勝之年。騰訊光子工作室羣與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縣人民政府簽署戰略合作，創新扶貧深度貧困縣重慶彭水。

　　扶貧，並不是件新鮮事，很多具有一定社會影響力的企業都曾參與其中。最常使用的扶貧方式是帶貨直播。雖然有的流量和銷量不錯，但很多時候，觀眾買走了低價補貼的商品後，往往忘掉助農當地的姓名。一次線上活動所帶來的幫助也是有限的。

　　到底應該以怎樣一種形式介入，才能持續地賦能這些貧困地區。需要更有同理心的方案。

　　為了尋找幫助彭水的最佳方案，騰訊光子工作室羣騰訊棋牌的工作人員決定專門實地走訪彭水。熱情的當地人民，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雖然彭水下轄村鎮的經濟條件確實比較有限，但田間地頭辛苦勞作的農民們心態卻並不消極。和騰訊棋牌的工作人員聊起天時，他們一直都笑呵呵的，嘴裏時不時哼唱着歡快的小調。站在茶園、火棘果田、稻田裏，這些辛苦在勞動第一線的樸實農民們綻放出最簡單的快樂笑容，“他們的生活狀態真的很樂天”，騰訊棋牌的同學説。

　　任茂淑是一個聊到苗歌就停不下來的人，她不僅愛聊，還會説着説着就唱起來，然後發出爽朗的笑聲。李紹玉給騰訊的工作人員們展示傳統苗繡，還邀請他們到家裏做客，品嚐苗族特色的三道茶。彭水人的熱情好客讓人感動。

　　回到公司，騰訊棋牌團隊開了幾次長會討論這次合作的承載形式。彭水的內涵是豐富的，只是因為缺乏一個窗口，使得這裏的傳統苗族文化、富饒的物產、樂天的精神，無法被世界所看到的。大家希望能“打造一個窗口”，去承載這些元素，讓世人能以更直觀的方式親身瞭解、感受這裏的文化和人文內核。

　　他們想要打造一個窗口——茶館。

　　飲茶是中國獨特的民間文化，不管是在南方還是北方，各種規模的茶館都成為當地市民休閒娛樂的不二去處。而現實中，人們出現在茶館，不僅品茶聊天，也會休閒打牌，同樣是中國文化的承載地。

　　茶館的名字叫做“歡樂茶館”，和騰訊棋牌的“歡樂鬥地主”、“歡樂麻將”一脈相承，想要傳遞的都是普通中國人“認真生活、樂天幸福”的精神力量。

　　騰訊遊戲歡樂工作室總經理賴思彥説：“説到公益慈善和扶貧，最簡單的事情莫過於捐一筆錢。但在我們眼中，扶貧的意義，不僅在於改變當下，更是在於找尋機會，改寫未來。

　　藉由歡樂茶館這個窗口，彭水苗鄉能被世界看見，被大家所認可。

　　05

　　彭水苗鄉“歡樂茶館”如何能被看見被認可，項目工作人員花了不少心思。

　　項目組從眾多選項中確定了國家AAAA級景區——彭水蚩尤九黎城，利用其中一個景點——九黎書院進行改造。這裏作為彭水苗鄉的地標之一，承載苗鄉文化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

　　還原彭水苗鄉本色，茶館的房檐參考了當地最經典的苗族風格，樓體內外配色也使用了苗族應用度最高的幾個顏色。

　　在這座茶館內部，我們不僅能看到苗繡展品、彭水大米、茶、火棘果汁等當地特產，還能看到橢圓柱形的竹編燈籠上繪有苗族特色的鳥、蝴蝶、花朵圖案，以及有着苗族配色的地磚。

　　徜徉茶館，《歡樂鬥地主》和《歡樂麻將》的主題人物形象，也三三兩兩穿插其中。因為不是大面積地使用，反倒使人增添了很多尋寶的樂趣。吧枱和展示區的設計風格更年輕化、時尚感強，既有現代感，同時又是承載着非遺的文化品，這一老一新的碰撞，着實增添了不少魅力。

　　茶館一層是主場地，擺着茶桌，遊客到來時，好客的當地人會泡好茶請客人品嚐。茶桌前是一個大舞台， 彭水本地的“嬌阿依”們會定期在這裏演唱苗族歌曲《嬌阿依》。走上二層，可以看到由騰訊棋牌參與文創包裝設計的彭水特產。除此之外，還能夠進入數字化體驗區，用數字化方式體驗苗族文化。

　　除此之外，蚩尤九黎城、苗族服飾等苗族文化的代表性元素被上線到了《歡樂鬥地主》和《歡樂麻將》中；當地繡娘耗時4個月時間繡出的苗繡，被一幀一幀細緻打磨還原，上線成了互動H5；面向全球設計師舉辦的“山海九黎 文創新光“主題設計大賽，快手苗族頭飾魔法表情等內容齊齊上線。通過數字化的表達方式，為了讓更多習慣了用互聯網認識世界的年輕人，看到彭水苗鄉，認識苗族文化。

　　06

　　歡樂茶館建成後，李邵玉來到茶館前，項目組同學幫忙拍了一張合影，她想要記住這一天。

　　回想起這些年，為了能讓苗繡傳承下去，李邵玉開苗繡工坊免費招人，每天和丈夫出去發傳單，從最初僅有幾個繡娘，到幾十個繡娘，雖然人越來越多，但李邵玉覺得還是太少。現在終於有了一個窗口，能讓更多彭水之外的人看到苗繡，喜歡上苗繡，把苗繡文化傳承下去。

　　不僅是李邵玉，任茂淑的臉上也寫滿了期待。

　　“以後，四面八方都能傳來苗歌的聲音了”，任茂淑説。以往任茂淑只能在景區裏唱，在比賽、文藝演出中唱，或者通過一帶一的方式去教去傳。歡樂茶館建成後，無論在哪裏，只要打開手機，就能聽到錄好的苗歌《嬌阿依》。不單是聽，會有更多人聽完跟着學，學完把苗歌再唱出來。

　　承載着古老民族文化的彭水苗鄉歡樂茶館，成了一個新的載體，和任茂淑、李邵玉一道，將苗族傳統文化高速率、高效率的傳遞出去。

　　在彭水之外，仍然有着許多博大精深的傳統技藝與文化，為現代文明所衝擊，漸漸落灰布塵，少為人知。那些傳統文化的傳承者們，在衰落遺失的邊緣堅守，窮其一生追尋，追尋文化的延續。

　　回望五千年來，正是文化傳承者們的不懈追尋，傳統文化與民族血脈相融，不斷催生出璀璨內涵，華夏得以屹立在世界東方。

　　千年文化過往，皆為文明序章。

　　看見彭水苗鄉，傳承苗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