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去公職養豬，欠債48億元，他説：“我不要做500強企業，我要做500年企業”_風聞

郭家學，陝西省第一個辭去公職下海的人，養過豬、賣過醫療器械，後來成立了東盛集團，建立“醫藥王國”，之後又因盲目收購導致資金鍊斷裂虧損48億元，用了8年時間還清債務後，榮膺“陝西首富”。

對郭家學而言，人生如同過山車一樣大起大落。古人説：“五十而知天命。”如今郭家學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卻在這時找到了“為往聖繼絕學”的人生信仰，選擇了重新開始。

他説，我不要做500強企業，我要做500年企業。

正和島 | 作者

身邊的經濟學| 來源

01

辭去公職，從養豬做起

20世紀80年代，人們迫切地希望衝破思想的樊籬，獲得精神解放。那時的文化就是“振興中華，匹夫有責”，這是時代的大背景。

在安康師範學校工作期間，我還在陝西師範大學進修。每三四個月，我就到西安去轉一下，在東大街的新華書店至少待一天，完全放空自己。那時的新華書店，有人物傳記、政治、哲學方面的書，有尼采、黑格爾、弗洛伊德的書……各種各樣的書，我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中不能自拔。當年的工資，基本上也就這樣花完了……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無論是知識氛圍、學習氛圍，都與安康這個城市不一樣。當時我就萌生了離開安康、尋找更大平台的想法。

在20世紀80年代，有一個“鐵飯碗”，是人人夢寐以求的，況且安康是陝南的中心城市，父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放着好好的老師不當，非要下海養豬，村裏人更是不能理解，換來的只有嘲諷和恥笑。但我已經下定決心，1987年12月9日，我毅然辭職下海。

我之所以養豬，其實是別無選擇。那時候，社會上的思想還非常保守，“年廣久事件”的影響很大。“傻子瓜子”的年廣久因為僱用工人差點被判刑，後來鄧小平同志親自特批才得以赦免。那時候，開個商店都是不可能的。

新希望集團的劉永好兄弟，比我晚一兩年下海，他們當時也是從養豬開始，因為別無選擇。要養豬，我就要科學養豬。我買了很多書學習，並請安康畜牧獸醫站的獸醫給我提建議，自己摸索配飼料。

平均每4個小時投一次飼料，一天要給豬投6次料，最後一次投料是晚上12點，第二天早上4點又要起來給豬投料。

我們村裏的一個鄰居在罵他兒子的時候説：“你對你老子的態度，連郭家學對豬的態度都不如……”為什麼我能吃得了這份苦？因為其中寄託着我的夢想和希望。

家鄉的環境特別好，漫山遍野都是養豬的青飼料。可是，豬養肥了總得賣。山區地勢陡峭，無法通車，又怕豬從懸崖上掉下去，我就把200多斤的豬綁到門板上，一頭一頭地揹着走十幾裏山路運出去，常常是豬屎豬尿和着汗水一起順着脖子往下淌。

在準備搞規模化養殖的時候，畜牧站的領導潑了一盆冷水：“你們這兒不通公路，養10頭，你可以背到供銷社，但是養一千頭、一萬頭豬，你能揹出去嗎？”當頭一棒，規模化養豬的事，就此擱下。

再後來，我賣掉了家裏僅有的值錢的東西——老祖宗留下的“宮殿般”的四合院，賣了2700元，我拿着這些錢和所有積蓄，承包了縣裏的一個中草藥種植場。

為了種植中草藥，我帶着30多個工人在零下20多攝氏度的冰天雪地裏伐木。一個月下來，十指關節全都凍腫了，連筷子都握不住。母親看後心疼得直抹眼淚，千方百計勸我換門生意做，哪怕回家種地都行。為了不讓母親擔心，我決定再去西安闖一闖。臨走之前，我跑到澡堂子裏泡了一晚上，就怕別人説好好的一個知識分子怎麼混到這個地步。

02

投身醫藥

開啓東盛之旅

在西安這幾年，我擺攤、賣電腦……後來賣醫療器械，成為西北最大的醫療器械經銷商之一，給柯達、富士、西門子做代理。這期間，陝西有一家國有製藥企業，投了1500多萬元建了一家新藥廠，建成三年，每年銷售額只有30萬元，完全資不抵債。企業領導知道我們代理醫療器械，有很多醫院的渠道，問我們願不願意進入醫藥行業。

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因為當時醫藥企業都是國企，民營企業想建藥廠，幾乎不可能拿到批文。1996年12月9日，我跑到寶雞鳳翔縣，當天就簽了收購協議，完成承債式收購，開始了東盛的發展歷程。

這家藥廠最主要的問題是機制不活，沒有自己的銷售隊伍。我們接管後，面向社會公開招聘營銷總監。新營銷總監為我們帶來了醫藥行業的銷售經驗，與原有的銷售隊伍進行融合，逐步建立起了醫藥行業營銷知識體系。

一年後，工廠的銷售額達到了3000萬元，兩年後就超過了1億元。1999年時，東盛收購青海上市公司同仁鋁業，並且完成了上市。那一年我33歲，成了當時中國最年輕的上市公司董事長。

隨後五年內，東盛連續收購江蘇啓東蓋天力、青海製藥、麗珠集團、湖北潛江製藥、雲南白藥。連續的收購和資產增長，使我看到了實現成為世界500強企業夢想的曙光。東盛的發展順風順水，員工也志得意滿，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我就是超人，可後來……

03

欠債48億元，8年還清

2004年，東盛集團力克華源、華潤、復星等業內大腕，耗巨資收購了雲南白藥，這次收購直接使公司的資金鍊斷裂。

此前，東盛給兩家國企做擔保，後來這兩家企業破產，東盛承擔連帶責任，公司賬户全部被查封，集團遭遇金融機構抵兑。為了讓東盛償還借款，金融機構介紹了民間資本日息1%的過橋借款，但在償清銀行借款後，銀行卻不再貸款給東盛，於是東盛陷入民間高利貸旋渦。

放高利貸的人佔據了東盛辦公樓，用大卡車運來十幾車土堵住大門，不管有沒有人在工作，他們就隨地大小便，肆意破壞。

在被上交所發文譴責後，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裏，靜靜地等待着日落，打算從辦公樓上跳下，了結一生。後來兩個高管覺得不對勁，闖進來勸慰：“當年丟掉鐵飯碗跟你一起創業，就是看你有擔當，現在的爛攤子要是沒有你，我們收拾不了……”

我崩潰到號啕大哭，想死都死不了的滋味很難受。之後，我以12.64億元的低價出售了白加黑，以1.7億元出售了麗珠集團的股份，以7.5億元出售了雲南白藥的股份，甚至連西安總部大廈也一併賣掉了。這一切，讓我內心如骨肉分離般疼痛。東盛當時連續13個月沒給員工發一分錢工資，有幾位副總拿出自己所有積蓄，甚至把自家房子抵押掉幫公司還債。

經過8年艱苦抗戰，我終於在2012年底還完了所有欠款，這時候，我的頭髮已經白了。財富幻滅，人生如夢，我卻覺得豁然開朗。

04

接手廣譽遠

找到人生信仰

還債期間，我經常外出遊學。

在法蘭克福，有一家開了幾百年的餐館。這家餐館生意很火，餐館主人以自己的這份產業為自豪，不大的餐廳裏陳列着歷代祖先的畫像和過去的餐具，這種傳承讓我很震撼。

在山西晉城考察，我們團隊參觀了柳氏民居，這是柳宗元后裔的宅第，初建於唐末，興盛於明清兩朝，聲名顯赫。中國老話説“富不過三代”，但柳氏家族延續了四五百年的繁榮，原因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視，對家族文化的恪守與傳承。我看到了中國文化的價值，決心專注於中醫藥領域，傳承發展中國最古老的無斷代中藥品牌廣譽遠。

廣譽遠始創於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當時是廣盛號藥店，後來又經歷廣升聚時期和兩廣升時期，直到今天，成為山西廣譽遠國藥有限公司。廣譽遠是中醫藥四大老字號之一，很多人對它的主打產品並不陌生：龜齡集、定坤丹、安宮牛黃丸……

接手廣譽遠，東盛手握兩個國家級保密配方，三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整個集團重新出發。

千頭萬緒，百廢待興。一些演講、應酬讓我常常覺得時間和精力不夠用。這時候，彼得·德魯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給了我很大幫助。我重新審視了自己：既然我是帶着復興中醫藥的使命來的，那就要把主要時間集中在相關的事情上，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我每週都會在書房或者辦公室待上一天，讓自己深入思考：下一週工作我要注意的地方是什麼，上一週哪些工作我沒幹好，有哪些缺陷；把工作進行分類，哪些需要及時完成，不把時間浪費在瑣碎的事情上……我把這些隨時整理在筆記上。

05

與美好的事情在一起

中醫很時尚

我們希望引領中醫藥文化，讓中醫藥能夠有機會服務全球，成為全球共享的智慧財富。要想走向世界，中醫必須年輕化。

過去，中藥在年輕人印象中很古老，如果我們將它比作一個人的話，它是一個留着長鬍子，很有學究氣的老人。但這幾年我們持續不斷地進行深度品牌傳播，已經把廣譽遠這個品牌從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變成了一個年輕人。凡是好玩的事，廣譽遠都會積極參與。

年輕人喜歡馬拉松，因為這是一種充滿活力、積極向上的運動。在2019年西安城牆國際馬拉松、2017年成都女子半程馬拉松的賽場上，我們組織了“粉紅跑團”，幾百人穿着清一色的粉紅色衣服，後面印着定坤丹產品，這樣的陣容，很有震撼力。

每年的巴黎時裝週，都是世界時尚界目光的中心。2018年“十一”，廣譽遠在巴黎舉辦中國中醫藥文化展：白天展出中醫藥文化，晚上做中藥文化主題時裝秀，把廣譽遠的產品、知識、文化理念跟時裝融合，向全世界推廣。

我不是要進軍時裝界，因為現場參加巴黎時裝秀的人，都是消費領域的意見領袖，只有讓他們走近中醫藥，瞭解中醫藥文化，受惠於中醫藥文化，才能代言中醫藥，我們就是要做這件事。

果然，現場效果非常好，巴黎各界的人士把廣譽遠的現場圍得水泄不通。晚上，法國前總理拉法蘭、《戰狼》的主演之一盧靖姍、時尚領袖徐峯立……都到了現場。時裝秀結束後，全球有幾千篇文章，通過各種各樣的語言文字，在各大媒體沉積下來，成為我們的品牌資源。

我們還做了很多公益廣告。雖然國家開放了二胎政策，但環境污染、工作壓力、精神壓力等導致很多人體質下降，生不了二胎，還有一些人苦於一胎也生不了。在2017年底，我們開始推廣“好孕中國”活動，在全國3000多家藥店設立好孕專櫃，印了幾百萬份備孕手冊免費發放，還在全國各地組織了上百場“好孕大講堂”，請專家講解備孕知識。在央視，我們投了1000萬元的公益廣告，播放備孕知識。

農村有很多留守老人，孩子出去打工一年回不來幾次，老人一旦發生腦梗，不能及時醫治就很危險。我們給中國初級衞生保健基金會贊助了1億元的公司最緊俏的、供不應求的產品——安宮牛黃丸。老人出現高熱驚厥後，立刻吃一丸，含化在嘴裏，能夠救命。

持續不斷的公益活動，提升了廣譽遠品牌的美譽度。我們就是想告訴消費者：廣譽遠永遠跟美好的事情在一起。

06

五十知天命

人生的價值大於財富

我並不是天才，東盛集團能夠走到今天，靠的是持續不斷的學習。

一是跟同事學習；二是我自己是做銷售出身的，在實踐中學習；三是向書本學習，向同行業其他企業學習。

然後我再把所學的這些知識、經驗用到生產經營活動中。我們從未模仿過任何一家公司的管理、營銷模式，完全是經過系統學習，最終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經營模式。

不僅我自己學，整個公司都在學。東盛每年在人力資源開發方面都投入很多費用，2003年時培訓、學習的預算就達到2000萬元。當時，很多人稱東盛集團為中國醫藥行業的“聯合國”，我們請來了哈藥集團董事長、高盛亞洲執行董事、瑞銀亞洲總經理等一批行業中頂尖的人，沒有最優秀的人，就不能奢望做國內最優秀的企業。所以這麼多年來，我們的人才隊伍一直與公司的發展規模、夢想和使命相匹配。

如今，廣譽遠已在北京、廣州、深圳、鄭州等地開設了近百家國藥堂和國醫館，市值約75億元。

我從貧苦的農村走出來，建立東盛集團，揹負過48億元鉅額債務，嘗過生不如死的滋味，後來執掌廣譽遠，又成為“陝西首富”，人生潮起潮落如同過山車一般。如今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了年少輕狂，也更能體會生命的意義：人生能夠為社會創造的價值，要大於擁有的財富。

我希望廣譽遠做一家500年的企業，而不是做500強企業。廣譽遠是中國歷史最悠久的中藥企業，已經傳承了478年，比北京同仁堂還早128年。傳播中醫藥文化，就繞不過廣譽遠，我要做的是賦予廣譽遠新的基因，讓它走向未來的500年，繼續為子孫後代的健康造福。

我做廣譽遠，不是因為財富，而是因為熱愛，我特別享受那種治病救人帶來的愉悦。這種熱愛，僅僅是因為一種使命、一種信仰、一種夢想。

關於作者：正和島，中國商界高端人脈深度社交平台，企業家與企業家互學互助、共建共享的創新型學習平台。

本文整理自《N種可能》，經出版方授權“身邊的經濟學”原創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