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萬人在哭着撥打這個電話······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53959-2020-08-28 13:27
看到一個數據,2020年上半年,支付寶深夜客服熱線的訪客比往常上漲了50%;而大多數撥打進來的人,都在哭。
這似乎不令人意外,夜深人靜,人的情緒容易變得低落,原本堅強的人也可能會在夜晚獨處時變得脆弱。
更何況,成年人的世界本來就沒有容易二字。
支付寶的這條深夜客服熱線,代號“深夜食堂”,幾年來,是一羣姑娘通宵守着,傾聽、解答只屬於夜晚的那些問題。
這一回,我專程和這幾位上夜班的支付寶客服姑娘們聊了聊。
深夜脆弱,大多和錢相關。
有時候是1 次轉賬失誤,有時候是被騙了1000 塊……無論是在哪裏打拼,賺錢都不易,對錢的敏感和焦慮成為壓垮成年人的一根稻草。
當然還有一些暖心事兒,與錢無關。
比如除夕夜,會有客服陪着春節沒回家的人一起守歲,各自在電話線的兩頭,一起聽春晚零點的鐘聲,一起默數進入新的一年。
今天就一起來聽聽“深夜食堂”裏的故事。
靠每月 7000 塊房租生活的阿姨
誤把錢轉給了家暴她的前夫
客服@垠樹
這通電話是晚上11點左右打進來的。
宮阿姨的房客不小心把 7000 多的租金轉到了她前夫的支付寶賬户,她特別絕望。
聯繫我們就是讓我們把錢從前夫賬户裏轉出來。
剛開始阿姨在電話裏情緒很激動:
根本聽不進我説話,不停重複讓我們打錢;
聽我説這不符合常規,就指責我們“非法”扣錢;
後來她開始哭訴,説前夫家暴她,好不容易剛離婚,他是不可能把錢給自己的……
聽到這裏,我明白了,阿姨的崩潰背後還有恐懼,轉錯的賬讓她和過去、和家暴的前夫又產生了聯繫。
再加上晚上一個人在家,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害怕。
她在電話那頭哭了十分鐘,我們誰都沒説話,我就在電話這頭靜靜地陪着。
她需要釋放下自己吧,為之前的婚姻,也為當下的生活。
後來,阿姨提起自己的年紀,和我媽媽一樣大。本來我們會稱用户為女士或者用户,我就改口問:我能叫你阿姨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阿姨頓了頓,説:“聽聲音你跟我姑娘一樣大,我不想在她面前哭惹她煩, 阿姨讓你煩心了。”
我安慰她:“沒事,説出來就好了 。”
阿姨情緒逐漸好轉,團隊的同事們經過風險等綜合評估,決定由我們平台協調前夫把賬户裏原本屬於阿姨的錢轉回給她。
原本,如果用户只投訴問題,十幾分鍾就可以解決。但這一通電話打了將近兩個小時。
放下電話之後,有好幾分鐘,我也回不過神來。
誰都有難過的時候,這時候有一個陪着自己,等情緒過去的人,就好了。
深夜醉酒哭訴的中年男人
8小時,10通電話,找1部手機
客服@結海
我接到電話時,快12點了,距離張先生丟掉手機已經過去了6小時。
那天下午6點,喝醉酒的張先生打車回家後,發現手機落在了車上。
在給我打電話前,他給打車平台、商家…各種關聯平台都打了電話,每個平台的客服接起電話都是:我知道你的情況了,請耐心等待。
一遍遍重複事情的經過,但卻沒有得到解決方案,到我這裏時,張先生已經非常憤怒,説聽夠了客服熱線的音樂聲。
“我打了無數個電話,求助了無數個客服,司機為什麼就聯繫不上呢?!”
平台也沒辦法提供司機的車牌號、電話、姓名,張先生就算報了警也沒辦法。
車是用支付寶上的打車功能叫到的,最終他撥通了支付寶客服電話。
電話接通,他第一句話就是: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憂慮,我手機丟了。
他説自己也不嫌麻煩,到現在都費解的不行,各個平台為什麼不能告知司機信息。把我像足球一樣來回踢,自己今天怎麼就沒遇到一個好人?
甚至開始在電話那頭跟我喊話:“我叫你哥不行嗎?把手機給我。”
當時他身邊的同事也勸他,別在那打電話裏投訴了,趕緊買一個算了。但手機是新買的,4288 塊這麼沒了心裏還是不好受。
最後甚至帶着哭腔説要把自己包裹起來:“我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通話期間,他借來的手機欠費了2次,説着説着就突然中斷了。
我主動回撥過去,他誤會是我掛了電話,更難過了:“你是不是也不願意聽我講話啊?”
我趕忙跟他解釋。聽完解釋,他説:“你是個好人,我是個倒黴蛋。”
他和我説了一天的倒黴經歷,他最近腿不舒服,今天忍着腿痛帶父母去醫院看病。請假讓他錯過了一個大客户。晚上喝兩杯想痛快一下,結果手機丟了……
我一邊安撫他,一邊聯繫打車平台的客服,幫他解釋了之前遇到的情況,在不斷聯繫司機之後,最終找到了。
他拿回手機的時候,我一看錶,已經凌晨三點了。
第二天,張先生打來電話各種道歉,他想收回晚上説過的難聽話。
我很理解他,為什麼寧肯花8個小時也一定要找到手機。
白天,我們被各種雜事推着走。到了晚上,本以為生活回到了自己手中,卻被另一件自己無法控制的小事擊中。
拿回手機的那一刻,我們終於找回了生活的掌控感。
95後單親爸爸被騙1000後走投無路
崩潰後,抱着孩子想跳樓
客服@賽雪
深夜2點,王先生抱着孩子站在賓館樓頂,不停地在電話線那頭跟我説:無所謂。
“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寶寶的尿不濕都買不起。無所謂了,馬上就解脱了。”
“我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該玩的也玩了,已經想好了,無所謂的。”
夜太靜了,連風聲都沒有。
他説完話,掛了我兩次電話。我不斷打回去。
這樣反覆幾通電話之後,我知道了他的經歷:
他和朋友做工程賠了一些錢,恰好朋友的家人去世,他把所有積蓄都還給了朋友。
這次從老家貴陽去金華打工,路上要住一晚賓館,到了賓館才知道要交 100塊 押金,但他身上只有六塊了。要想到浙江,還缺1000 塊路費。
他想起以前打麻將被騙,給網友轉了1000塊錢,想要回來。警察卻説不受理。
他和孩子被困在路上。那天,是老婆丟下他和孩子出走的日子,她正好走了一年。
想到這,徹底崩潰了。
他説不是一定要人賠給他1000 塊,就是感覺自己很失敗:
以前花錢,一點兒也不在乎。一個大男人,今天卻栽到了1000塊上。
我明白了,他不停重複“無所謂了”,意思是我曾經在乎那麼多,在乎怎麼養活妻兒,在乎怎麼和兄弟們一起賺錢,努力了,生活卻沒有如願。一個人窘迫至此,不如什麼都不在乎了。
這會,最重要的不是這 1000 塊,是把他從絕望的深淵裏拉出來。
我讓他給孩子多加一件衣服,摸摸孩子耳朵冷不冷,問問孩子餓不餓。
我問他貴陽的風景、金華的美食……我試圖讓他想一想身邊他關心的、關心他的小事。
另一邊,請負責理賠的同事核實了他那筆被騙款項的情況。
最後, 1000 塊打入了他的賬户。
他慢慢冷靜下來,跟我説:錢不多,但是能讓我有錢買票,到我要到的地方,就夠了。
我們經常説人生處處是難關,但難關往往也只是一個時刻、一個晚上。
只要度過最難的一晚,只要有人幫他跨過去,就過去了。
結尾:
採訪過程中,支付寶客服姑娘們跟我説,這條“深夜食堂”專線,每週會有上百條電話湧進來。
深夜食堂24 小時營業,為的就是陪着大家邁過電話那頭邁不過去的坎。
面對這些深夜求助的人,客服姑娘們最常用的稱呼是“咱們”,讓電話那頭的人知道,電話這頭永遠有一羣在傾聽、在擔心,可以幫到他們的人。
“這沒什麼丟人的,就好像打電話給一個從沒見過面的朋友,大哭一場。天亮了,你會發現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