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崛起的Z世代音樂人，有着怎樣的“食慾”？_風聞

作者 | Echo          編輯 | 範志輝

在上一期《樂隊的夏天》裏，野孩子因為沒有遵守節目規則而退賽，也把與自己隔着一代人的超級斬送向了下一賽段的舞台。雖然這一做法惹來頗多爭議，但在這個有些任性的戲劇性段落裏，莫名有種新老樂隊交棒的感覺。

改編賽選擇對手時，是野孩子主動選擇了超級斬，他們説超級斬的音樂裏有一些很不一樣的東西，“值得我們學習”。從現場表演來看，超級斬的分數雖然更低，但他們的改編作品《芒種》的確有不少出彩之處，豐富的音樂元素、猛烈的段落、大開腦洞加入的8-bit音色，就舞台呈現來説可謂是天馬行空，其中張揚着的是新世代音樂人的創新與顛覆精神。

而從《樂隊的夏天》第二季來看，相較於第一季多了很多Z世代的年輕面孔，如Madarian、傻子與白痴、白皮書和霓虹花園等，雖然稍顯稚嫩，但是參差各態，讓大眾看到流行音樂的更多可能性。近日，同樣作為Z世代音樂人的李浩宇，為她的 18歲生日EP《清醒夢 Sober Dream》發佈了先行曲——《冷》，不論是其給予聽眾感官上的震撼或風格上的顛覆性，也都彰顯着新世代曲風的獨一無二。

以《冷》開啓成人禮，領略Z世代的獨特"感官"

聆聽《冷》的過程，就像是打開了一個神秘盒子，迎面而來的是一團沒有形狀的冰冷氣體。那股暗黑冷冽並不直直地衝向你，而是在迷幻的氛圍中彌散開來，以疏離的方式拓展着情緒的邊界，在多個層次上實現"冷"的通感，如冷靜、冷酷、冷漠、冷凍。

《冷》這首歌是反結構的，常見的主副歌被徹底抽離，歌詞只有短短九句，卻絲毫沒有單調與重複之感。氛圍的製造由弱到強，結尾段落則再次打破規律，以一種喉管破裂、呼吸漏氣的聲音，在驚懼中兀然結尾。

這種呼吸漏氣的聲音是恐怖電影《咒怨》中主角"伽椰子"的標誌性笑聲，堪稱全片的高潮時刻，其表現的窒息之感也將《冷》這首歌所營造的"沉溺"氛圍推到極致。這也是李浩宇在錄製歌曲時靈光乍現的結果，很符合電子音樂世界中的那種 “萬物皆可入聲"的奧義。

樂評人王碩曾在書裏寫道，很多搖滾青年排斥電子音樂的諸多理由中，最常見的就是——電子音樂太冰冷。而《冷》這首歌則恰好利用了電子音樂的這一特性，它所要營造的主氛圍就是冰冷環境下的呼吸。

時不時出現的呼吸聲與笑聲的採樣，搭配獨特的氣聲唱法，在反結構的基礎上，這首歌也極大地弱化了旋律，以至於人聲與伴奏完全融在一起。李浩宇刻意壓低的唱腔，讓歌曲像是一場自帶律動的喃喃自語，同時也賦予了"冷"更加人性化的感受空間。

歌曲中被大量突出的低音則很好地實現了"冷"的通感，如歌詞裏的"淡了光澤”、“關了心門”、“麻木不仁”、“供奉體温”，雖然描述的都是心理感受，體表温度卻隨之震顫。因為低音的傳播不止通過耳朵，很大程度上也依賴於身體，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平時聽貝斯會覺得那麼帶勁。

不論是《冷》這首歌還是它的MV，給人的整體感覺都比較怪誕，並不具備通常的可讀性。如李浩宇自己所説：“如果要説這個MV從視覺上怎麼幫助詮釋了這首歌的話，可能就是讓這首歌更怪了。”

畫面中不斷出現的是以李浩宇為原型的雕塑型腦袋，一個個腦袋隨着音樂的行進而陸續下落，在唱到"回味那心路歷程"時，地面上已經層層疊疊地堆積了很多隻腦袋。而在唱完"無所謂/我本就渾身冰冷"時，畫面突然反轉，這堆腦袋被裝在一個粉色的碗裏，李浩宇用勺子將它們舀起來吃掉。最後的畫面是李浩宇一臉平靜地望着越拉越遠的鏡頭，身後是長長的深不見底的走廊。

“其實這個跟我們的成長過程有點像”，李浩宇在採訪中對音樂先聲如此説道。這個MV表現的其實就是少年在成長過程中冷靜與脆弱並存的心理，畫面中的每個腦袋下墜時都會在地面彈跳一番，寓意着掉下來的都是柔軟的一面。這是獨屬於少年的脆弱，因為在那個時期，一個幻象的坍塌便會牽動一整個世界的破碎，而少年的世界就是他自己。但MV結尾又讓我們看到，最終她以一種異常冷靜的處理方式，消化掉了這些時刻，將它們變成了自己的養分。

但一開始，李浩宇想在MV中表達的東西並沒有那麼深層，她説：“就是一個年輕人想在世界上追求一些刺激”。這個想法按照成人的標準有些簡單，甚至魯莽，但對於她這代人來説卻特別自然。

他們為尋覓樂趣與刺激而行，在一次次無計劃的冒險之中，打磨感官、積累智識，拒絕一種消極攝入的藝術。像《冷》這樣靈性突然的離題之語，才是成長過程中的最好註腳。

從流行到暗黑，樂於吞食自己的"多體質少女"

“我覺得成長就是一個不斷刷新的過程，我們在不停洗刷自己的認知”，年僅17歲的李浩宇用兩年時間就在音樂上表現了她自我更新的力量。從抖音神曲到暗黑風，風格迥異間我們看到了李浩宇身上的"多體質"特性，也顯露出Z世代自我認知的流動性。

兩年前，李浩宇發佈了原創單曲《互刪》，通過對現代網絡生活中的情緒的精準描摹、歌曲本身的流暢旋律以及極具辨識度的聲音質感，歌曲在抖音上迅速走紅，如今已經累積了上億的播放量。雖然她在音樂上的天賦和靈氣在此時已有所顯露，但那首歌大體仍算是中規中矩的流行歌。

此後，她又發佈了單曲《我分之一》，此前那種因未經雕琢而略顯粗糙的原生樣態，已然生長為融合了電音氛圍、舞曲節拍、沉鬱絃樂的全新樣貌。到今天的新歌《冷》，李浩宇已經更加深刻地懂得如何將自己的情緒注入歌曲，甚至是以情緒來帶動音樂的生成行進，在電音氛圍的包裹中，恰到好處地演繹了屬於新世代的迷惘和孤寂感。

在李浩宇看來，創作是一個自我摸索的過程，每創作完一首歌都會對自我的認識更深一步。《冷》這首歌是一首非常自我的歌，所營造的氛圍也很私人化，有一種繞不出來的沉溺之感。但她對音樂先聲表示，去年寫完這首歌的時候特別開心，因為之前寫的是稍微偏流行的歌，這首歌是她第一次全身心地把自己放進了歌裏。

寫這首歌的時候，她也重新審視了"悦耳"的標準。她在採訪中提到，所謂的"悦耳"其實是很主觀的東西，因為每個人的音樂喜好以及對音樂的接受度都不一樣。可能有些人會覺得《冷》這首歌聽起來很窒息，甚至是很難聽，但是有些人可能恰恰就因為這種窒息感，而進入到它所營造的氛圍中去了，那就會覺得它是悦耳的。

這首歌裏，她最喜歡的歌詞是"欲言又止的話咽給時針/卡在喉根/我敞開又關上了心門"，裏面的"時針"並不是特指某段時間，而是説交給時間。寫這首歌時，她感受到包括她和她身邊的很多人，都會在有負面情緒的時候一味否定自己，而她想表達的是當代年輕人中普遍存在的一種喪文化的心理狀態。

當然，雖然寫出了這樣一首比較暗黑的歌，在現實生活中，李浩宇是個很會自我調解的人。一方面，音樂創作給了她宣泄情緒的出口；另一方面，她也會去看書，研究一些哲學或者心理學的東西，學習應對這些情緒。

而從偏流行的《互刪》到偏暗黑系的《冷》，雖然風格上有很大不同，但對於感情和自我的困惑與反思一直延續下來。但她對音樂先聲強調，其中的任何一支作品都不足以判定她自己，因為這些作品都是自我的一部分，它們只是面向或維度不同，不代表這是一個互相取代的過程，而是一個不斷髮現的過程。它們的共同點在於，她覺得人的大部分煩惱都來自於所謂的社交關係。

作為從互聯網中生長起來的一代人，李浩宇此前發佈的《互刪》和《我分之一》這兩首歌，都以手機的某種標識為載體，來表達她對人際和感情的思考。她覺得，手機就是在我們眼睛看到的世界之外，又建立了另一個跨越地界、信息更為暢通的無形區域。所以，外界向他們灌輸的東西會比以前多很多，他們在成長過程中所接收到的東西也就更復雜，難免會有一種無形的焦慮。她的做法是選擇把社交平台關掉一段時間，洗刷自己的心境，再打開看的時候感覺就不一樣了。

在微博上發佈《冷》這首歌時，她寫道：“人們常以為從青澀道成熟需要時間維度上的積累，但往往轉變就是那樣不期而遇，突然到彷彿如夢初醒就已今是昨非。“選擇以音樂的方式將成長過程中的不同心境記錄下來，就像是奮力奪回那些生命中正被不可抗力剝奪的東西，然後把它們留在自己的肚子裏。這就是Z世代的"食慾”，吞掉自己就是吞掉世界。

正在崛起的Z世代音樂人

2020年是流行音樂的一個拐點，也是交替之間Z世代歌手悄然迸發的一年。大量95後音樂人批量出現、走紅，國外有格萊美獲獎者Billie Eilish和Lil Nas X，國內除了李浩宇，還有嶄露頭角的張鈺琪、劉思鑑、錢正昊等，他們也大多為創作型歌手。像李浩宇這樣的新生代音樂人，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着傳統音樂工業。

一個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在過去的十年中，音樂本身已經變得越來越與流派無關。其中最為代表性的音樂人之一 Lil Nas X，他的病毒式説唱《Old Town Road》就是典型的將嘻哈音樂與鄉村融合的例子。另一位更具代表性的音樂人 Billie Eilish則直接説道：“我討厭流派的概念，我不認為應該將歌曲歸類。”

如李浩宇的《冷》，即使它的主要成分是電子音樂，但它的風格仍只有用"另類"來概括，其中的反結構、弱旋律、重氛圍等特質，都是新世代曲風的明顯特徵。Z世代的音樂開始以一種更加隨意，自由的方式結合，複雜而細微，其中是互聯網環境下信息雜糅的縮影。

也正因為他們是生長在互聯網中的一代人，相比千禧一代對於政治和社會改革的興趣，Z世代更加聚焦於自我，他們的政治立場更貼近世界主義，摒棄民族、文化和地域偏見，更關心普適性的價值和問題。

比如，2020年疫情爆發，太合音樂旗下"少年紅星一號"計劃的7位00後唱作人，則跨洋6000公里合作出一首《我知道我可以》，並手繪封面，以此為同胞們加油打氣，而李浩宇就是唱作人之一。他們用這首歌唱出了團結一心的力量與堅持，那些平時看起來最叛逆最自我的00後，其實比以往的任何一代都更能體會到，在世界的互聯之中，人類命運是如何息息相關、呼吸相連。

從李浩宇在音樂上的創新和迅速成長，我們看到Z世代音樂人勇於自我更新的無限可能。互聯網為他們提供了足夠多的信息去接受多元文化，他們在承受巨大的焦慮和壓力的同時，也被激發出了更加巨大的能量，用以應對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

在不可避免的音樂革新中，Z世代音樂人不用去追逐浪潮，他們本身就是浪潮。

先聲話題

話題內容：説説你對這首《冷》MV的理解？以及你所知道的Z世代音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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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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