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人轉型拍電影,是「瘋」是「狂」?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20-08-30 11:02
作者 / 念北
「為啥影評人都愛做特呂弗的夢呢?」
某豆瓣網友的一句短評,可作為近期國產電影市場“影評人轉型拍電影”現象的一種解讀。
七夕上映的影片《蕎麥瘋長》,其製片人正是影評人「藤井樹」,這是其第一部擔任製片人角色的影片,在此之前,她還擔任過電影《七月與安生》的總策劃。
而《蕎麥瘋長》的文學顧問,則是古早的影評人Liar,現在被稱為導演的李霄峯。在今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他執導的新片《風平浪靜》首次亮相,還有一部被擱淺了幾年,改名為《灰燼重生》的影片,則在視頻網站上上線。
同樣選擇在視頻網站上上線的武俠電影《無名狂》,其導演為李雲波,此前以「雲中」之名在影評界為人所知。
當然了,縱觀國產電影市場,不止影評人,從作家、演員、歌手、到主持人跨界當導演、當製片、當監製,已然是一種常見的現象。
那麼,當影評人轉變「評論員」的身份,以「實踐者」參與到電影製作環節,他們的成績如何?尤其是「影評人」和「導演」在大眾輿論的推波助瀾之下,似乎擺脱不了身份的某種對立,又該如何應對轉變之後的身份立場?
導演、製片人、編劇各有不同
跨界成績單不太耀眼
“我以前是影評人,最看不慣那些“王婆賣瓜”的導演和製片人,沒想到我也有今天吶。”
這是《蕎麥瘋長》上映當天,藤井樹發佈的一條長微博中的一句話。可以説,這部影片對她的意義不僅僅是其第一部製片的作品。影片最初的創意其實來自於她本人的親身經歷,後來她將這段經歷説給了徐展雄——這個在她心目中,最會寫文字的朋友,想要變成一個劇本。
《蕎麥瘋長》在徐展雄的筆下,脱胎換骨,成了一個全新的故事。而身為製片人的藤井樹,從確定由徐展雄親自擔任導演、到請來陳正道擔任監製、以及確認演員的人選,到拉投資、現場拍攝時客串“腿替”,及大小事務,都在親自操持。
每部電影都有自己的命。經過疫情之後的延檔,從目前來看,《蕎麥瘋長》無論是票房還是口碑,似乎都不盡如人意。拍sir在觀影過程中,不時聽到一旁觀眾的竊竊私語,甚至有人在影片結束時憤憤而言。
平心而論,作為處女作,可見導演的野心,無論是在敍事結構上的玩法,還是視聽語言的呈現上,影片都透露着迷影情結的小心思,但也會犯新導演常見的錯誤,比如想要説得太多,太滿,以至於每一部分反倒顯得單薄。且散落的散漫線索不足以形成敍事張力,對於普通觀眾來説,只會顯得更拖沓,也難怪會讓#蕎麥瘋長難看#這個話題上了熱搜。
種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使得影片在這個七夕檔表現並不突出。
而由影評人“雲中”執導的影片《無名狂》,除了在此次北影節展映單元亮相之外,選擇了直接上線視頻平台。值得一提的是,該片請來了馮小剛擔任監製。
作為新人導演,在第二部作品,選擇如今很少有人會去觸碰的武俠題材,也算是勇氣可嘉。當然,從成片來看,《無名狂》也是一部優缺點都很明顯的影片。如果單看攝影、美術等視覺效果呈現,《無名狂》確實構造了一個寫意的武俠江湖,但是人物行為邏輯的缺失,劇本的大部留白,也受到了部分觀眾的詬病。
不過,對比2016年,其處女作《呼吸正常》——一部以廣州為落點的半紀實性質影片,對於大多數普通觀眾來説,可能開場幾個鏡頭就會被勸退的結果,顯然是有進步的。
不難發現,經驗的積累,對於新導演們,尤其是跨界而來的新導演顯得尤為重要。在此,拍sir也對簡單對部分跨界的影評人表現進行梳理。(在這裏主要討論的是隨着互聯網興起而出現的那一波「網絡影評人」,對應「學院派影評人」也可稱為「民間影評人」)
可以看到,李霄峯應該是在這批影評人中導演作品最多的。從2015年的《少女哪吒》,到今年終於見面的《灰燼重生》以及還未公開上映的《風平浪靜》,一部部作品,從班底配置、演員卡司,到作品口碑,都算是呈現曲線上升趨勢。
張小北作為一個科幻迷,第一部作品即是科幻題材的《拓星者》,背後也有騰訊影業的背書。這部影片從2017年拍攝,到如今已經等待了三年時間,尚未有最新上映的消息。不過,張小北現在已在籌備第二部作品,同樣是科幻題材的《星門深淵》。而其作品質量如何,還有待市場檢驗。
除此之外,其他影評人則是以別的身份參與到電影製作環節。比如,魏君子,如今最著名的身份是製片人,參與制作了《素人特工》、《奇門遁甲》、《華麗上班族》等片;其導演的作品《龍虎武師》還未上映,而今年則開始進軍網大領域;顧小白則已然成為著名的編劇,從早年的《人山人海》《山楂樹之戀》到近年的《心理罪》《冰之下》(未上映)等片,作品涵蓋範圍較廣。
值得一提的是,此前還有一部電影《斷片之險途奪寶》,因導演羅登是知乎影評人大V而引發過熱議。不過,羅登其實是北電導演系科班畢業,同班同學有拍了《羅曼蒂克消亡史》的程耳。在混跡知乎成名之前,也拍過《愛上試誰師》《黃土瑤》等無名小片,而這部集結了葛優、岳雲鵬等人的喜劇片,豆瓣不到3分的口碑,大概也是其導演生涯的又一次滑鐵盧。
影評人奠定人脈資源基礎
或走「曲線救國」之路
對於影評人們而言,從以前作為影迷,作為行業的觀察者,作為電影跟觀眾之間的橋樑,在每部電影拍攝完成之後,以專業的理論知識給予每部作品以藝術分析和鑑賞;到變為電影的創作者,從一個故事延展為一部影片,從一個人組成一羣人的團隊,親身參與打造一部作品,這種身份以及立場的轉變,很難再以客觀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影片,也是情理之中。
也正因此,很多影評人們一旦進入到電影產業的製作環節,就不再以“影評人”的角色出現,比如李霄峯、顧小白等;或者,在看待別人的作品時,也會盡量給予更多的寬容。
事實上,一直以來,國內對“影評人”都有某種程度的偏見,尤其是在他們不留情面地批評某部影片之時,往往會引來某些罵戰。此前,《長城》《夏洛特煩惱》《縫紉機樂隊》等影片在上映之時,片方或導演和影評人之間就曾經劍拔弩張,而像馮小剛和影評人之間,更是罵戰多次。
即便是圍觀羣眾,面對着影評人的刻薄,也總會衍生出“你們既然這麼懂電影,為什麼不去拍電影”的「你行你上」邏輯。
當然,影評人們倒不是説是為了證明自己能拍電影而去拍,大多時候,可能從影評人到導演,是一條計劃之中的“曲線救國”之路。且,不難發現,“影評人”的身份確實能為他們進入到電影產業提供一條相對便利的渠道,而在此之前,他們所積累的人脈和資源,也都在後期的電影創作過程中發揮了作用。
能讓馮小剛“倒戈”站在影評人這一邊,擔任《無名狂》監製的李雲波,其實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電視台編導。在拍攝其處女作《呼吸正常》之前,已經有了十餘年的工作經歷,而馮小剛正是看了他的這部作品之後,答應擔任其第二部作品的監製。
藤井樹最早能夠成功策劃電影《七月與安生》,也源自於其在擔任影評人的這段媒體工作期間,和安妮寶貝有過工作聯絡,才能夠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七月與安生》的版權,在此片中出演的馬思純,後來就成為她籌備影片《蕎麥瘋長》時想到的第一人選。她在長微博中也坦言,為了這部影片算是“攢足了前半生的所有人品”。
同樣是作為製片人,如今魏君子能夠在業內站穩腳跟,離不開他一直以來對港片的迷影情節,以及最早做影評人、在媒體工作期間的經驗積累:從古早的網易“香港製造”論壇成名,到後來進入電影行業,尤其是2012年全力策劃“張徹導演去世十週年”論壇,使得他進一步熟識徐克等香港電影人,為他後來和徐克、袁和平等香港導演的合作打下了基礎。
李霄峯在影評人時代,曾經“痛罵”過張元,所謂不罵不相識,後來他不僅僅以編劇身份參與到張元電影的製作,在影片《達達》中更是擔任了男主,兩人還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而那個時候,還是編劇的陸川,也常常混跡於各大論壇,和李霄峯等人熟識。
想來,這大概也是互聯網草莽時期,屬於一幫愛電影的年輕人的交友方式,後來在市場發展以及時代大潮中就形成了各自的人脈圈。等到條件成熟,一些有想法、也有能力、有資源的影評人自然踏上了導演之路,也有一些則是機緣巧合之下,走上了編劇、製片人,甚至發行等崗位,成為電影產業鏈條上的一份子。
製造爛片or規避爛片
「如果讓影評人拍電影,或者做顧問,會不會避免一些爛片出現?」
在「你行你上」的邏輯之外,一幫為電影操碎了心的網友們,似乎也寄希望於那些懂電影的影評人們,能夠提升一下電影行業的製作水平。於是乎,在知乎上,就可見有網友如此提問。
至於結果,顯而易見。至少從目前來看,若要將他們的作品算出一個口碑平均值,大概也只是在及格線邊緣徘徊,畢竟其中某些作品還是大大地拉低了平均值。
耿直如張小北,在這個問題下也做了一番認真回答,曰「不會。因為我寫過劇本,也參與過製作。」
畢竟,一部電影從最初的策劃到最終成片,以及能夠順利上映,過程之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且也涉及到製作環節的方方面面和不同的個體工作人員,如張小北所説,「具體到某一部電影,其實有很多偶然因素在影響最後的質量。個體的作用相對是較小的。」
早前李霄峯在接受採訪時也強調過,電影是一個集體拍攝、製作的產物。在他的認知裏,「導演是一個合成的崗位。」
不過,個體無法改變體系,但當一羣人出現之後,就有可能改變整體。在電影史上,最著名的要數法國的《電影手冊》“五虎將”:特呂弗、裏維特、戈達爾、夏布洛爾和侯麥,這幾位影評人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從發表電影評論宣言,到手執導筒,用一部部極具個人風格的作品鑄就了「法國新浪潮」運動,至今成為世界範圍內後輩電影人們所汲取滋養的源泉。
當然,這些法國的「影評人」們能夠如此大有可為,和其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社會運動浪潮以及文藝理論思潮等外部條件作用有很大關係。放眼世界,直到現在,這也是獨特的現象。
國內也有一位曾經的影評人,對如今的電影行業產生了深遠影響,那就是陳國富。對於今天的年輕觀眾來説,更熟悉的是作為金牌監製的陳國富,從《功夫》《大腕》《風聲》到近年來的《尋龍訣》《火鍋英雄》《二代妖精》等片,他在內地電影市場的成績有目共睹。
而他最早是以影評人身份入行,且曾是台灣電影新浪潮的重要參與者,和楊德昌、侯孝賢等人一起創立了“電影合作社”;而後又在90年代,以導演身份執導了《國中女生》《徵婚啓事》等片,掀起了“台灣新主流電影”運動的浪潮。
近年來值得關注的香港導演翁子光,同樣是影評人出身。可以説,從影評人到電影創作者,國內並不是沒有成功轉型的代表。
只不過,鑑於當下電影市場發展的現狀,可以看到,現在的影評人門檻變得越來越低,似乎會寫觀後感就可以以“影評人”自居,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瞭如前所述的大眾對於影評人的偏見。
當然了,整體而言,那些具備紮實電影理論基礎和審美水平的影評人們比起門外漢,還是會更容易入門。不過,就和任何新導演一樣,要想能夠得到觀眾和市場的認可,需要的是磨鍊的機會和經驗的積累。畢竟,能夠處女作就驚豔眾人的天才導演只有極少數。
在此之下,更需要警惕的是圈子文化,警惕互相吹捧。尤其是在影評人本就需要秉持客觀的原則下。
對於我們觀眾來説,與其盯着當下個體的得失,不如期待他日一整個羣體的崛起,如張小北所言,「只要這些熱愛電影,對電影有品位有標準的人越來越多地進入電影行業,一定會改變整體面貌的。」雖然可能不會很快,但在不斷有新導演踴躍發聲的現狀之下,或許就在未來幾年我們能見證一次浪潮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