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多來，大銀幕和流媒體在“吵”什麼？| 2020北影節_風聞

作者 / 1674

電影院“迴歸”了——《八佰》引發全民觀影熱潮、七夕檔大盤收穫了喜人的成績、眼下《盜夢空間》的重映也讓影院重現大批“情懷場”，可以看到，大銀幕基因中獨一無二的魅力依然吸引着觀眾，也依然在市場上握有強勢話語權。

這一年裏爆發的疫情危機加速了內容分發渠道的多樣化發展，國內方面，“院轉網”熱潮湧起，除春節檔《囧媽》外，還有《肥龍過江》《大贏家》《征途》《春江水暖》等，其中不少影片還採用PVOD模式上映；海外同樣熱鬧，除了《魔發精靈2》《史酷比狗》等，不少大片也走進流媒體，如迪士尼的S級大片《花木蘭》和舞台劇電影《漢密爾頓》都轉往Disney+，索尼的《灰獵犬號》登陸Apple TV+，環球影業還打破此前約定俗成的3個月院線窗口期，將其縮短為17天，種種事件背後也體現着大銀幕與流媒體平台的競爭與合作。

大勢所趨，只不過突如其來的疫情危機催化了這樣的發展趨勢，也讓從業者更加關注迅猛變化下的問題與方向，在今年的北影節期間，一場以“大銀幕與流媒體平台競爭下的破解融合”為名的未來影像發展高峯論壇舉辦，來自院線、視頻平台及製作端的多位從業者聚在一塊，討論這個關乎生存與發展的話題。

嘉賓介紹：

主持人：周黎明 著名影評人

嘉賓：

徐崢 北京真樂道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創始人

張一白 著名導演、監製

姜偉 著名電影製片人、五元萬象影業總裁

宋佳 愛奇藝電影中心總經理

吳鶴滬 原上海聯合院線公司副總經理

“大銀幕和流媒體之爭”背後

——發展的需要

春節檔影片《囧媽》於網絡免費首映，這在半年多前掀起了電影業內的軒然大波，在場外觀眾拍手叫好的同時，院線/影院端也一度因為利益分配和獲取問題而對此憤憤不平。事件熱度的潮水散去，也要客觀地看待現象本質，院線電影越來越多的進入流媒體，究竟意味着什麼呢？

在徐崢看來，促使他作出讓《囧媽》進入流媒體平台的原因有亮點，其一是在當時如何讓觀眾看到這部影片，這也是他最原始的願望；其二，這樣的選擇也是特殊時期下的一個特殊決定——“我並不認為在特殊時期的這麼一個特殊的行為會造成這麼大的影響，我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徐崢

而將一部院線電影放在線上播放，由大屏轉小屏也會帶來更多觀影形式與感受的改變，徐崢也承認這樣的問題存在，他表示：“我們在做這個片子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全部是為大銀幕的觀影體驗做準備，除了IMAX攝影、全景聲錄製，包括整個劇情也包含了一些情感元素，最好是在比較封閉的空間裏體驗那個情感，如果在廚房一邊做菜一邊看，它的體驗感和我們想傳達的那個東西（之間）有很大的損失。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對於所有創制人員來説是有所虧欠的。整個創制、工業體系本來是為大銀幕服務的，現在在網絡上放，這裏面是有折損的。”

“這個事情是一個偶然和必然的結合，偶然是因為這次的疫情，必然是因為我們科技的發展，“作為平台代表方的宋佳如是説。在內容發行渠道多樣化態勢下，其實也在“倒逼”發行和內容製作思維的改變——“對於電影行業來説，隨着流媒體的發展可能我們的發行策略需要前置，在看到這個影片的時候面臨的第一個選擇是走院線發行還是選擇流媒體；如果再往前去做策略調整的話，可能就會到電影生產階段，在生產它的時候是不是就有一個比較明確的目標未來走哪一條發行路線。”

▲宋佳

那麼，內容渠道多元化以及線上市場受到重視時，流媒體平台是否真的迎來滿園春？那到也不是。在宋佳的介紹中，因為上半年電影市場的空白導致產品缺失，所以視頻平台的電影頻道其實也面臨“缺貨”問題，“當用户來到電影頻道，我們對他就沒有什麼吸引力了，因為他來了之後覺得你每天都在給我看一些沒有什麼吸引力的影片，他們可能會轉移到電視劇頻道或者綜藝頻道，甚至更嚴重一點的話，他可能去了短視頻平台，因為大家的時間都是有限的，可能電影觀眾會面臨一部分的流失。”

另一邊，姜偉也站在利益分析的角度表達了自己對於這個問題的態度。“從經濟上去解決它或探討它，應該是比較合理的。電影（公司）雖然是一個輕資產公司，但是電影的創作流程非常注重現金流，好的人才也很貴，你要拍一個大片，其實在一段時間之內一個電影公司甚至導演需要的現金量是很大的。他首先面對的是（成本）回收的問題，作為內容製作者，更重要的是有可持續性，如果我們有持續的生產能力，未來就是有希望的。所以我覺得肯定要融合，對於內容製作來説，多一個回收（資金）的渠道是好事，那麼怎麼樣去平衡，市場會給出一個更好的答案。”

▲姜偉

顯而易見，大家都以積極的擁抱態度面對大銀幕和流媒體的融合，所謂的“爭鋒相對”實質上也並非“你死我活”的問題，而在於選擇，創作者的選擇、觀眾的選擇以及市場發展趨勢的選擇，會為大銀幕和流媒體兩種形態的發展提供更成熟和更匹配的方向與道路。

大銀幕和流媒體如何共融

——迴歸內容創作本身

眼下，影院復工漸入高潮，市場也對於電影院的迴歸表現出極大的熱情與支持，但需要客觀看待的一點是，能夠留住觀眾的永遠是好內容，尤其在這個內容生態百花齊放的時代，先別説大銀幕和流媒體爭不爭，劇集、綜藝等網生內容的全面爆發也是對於電影市場的一種衝擊。

就像張一白所説：“我覺得大銀幕跟流媒體沒有競爭，如果説有競爭的話，只有一個詞，時間，因為我們是跟所有觀眾爭的是時間，而不是表達。是我們的表達能不能讓觀眾花兩個小時甚至出行路上的時間、交際的時間來看一個電影，觀眾覺得值不值得。”

▲張一白

因此這也啓示從業者，內容競爭環境實際上覆雜得更多，而電影的未來如何拓寬道路也是一個需要綜合考慮的問題。

在吳鶴滬的回憶中，電影剛出現的時候還是去威脅別人的，第一個威脅到的產業就是雜耍，有聲電影出現之後又對舞台劇、話劇和音樂劇等形成衝擊，好萊塢也從百老匯引進大量人才，並對其故事進行改編，當時也有很多人認為舞台劇肯定死定了。但是如今來看，這個預測是完全錯誤的，舞台劇不光沒有死，反而成為電影背後源源不斷輸送人才和題材的寶庫，是不可取代的。

在這段歷史背後也體現了不同形式、體裁具備的獨一無二的價值，藝術或者簡言之好內容是可以共融共通的，而非簡單的取而代之。當然，通過不同形式欣賞到的內容，也會獲得不同的體驗與感受，正如吳鶴滬所説：“大銀幕上看電影就好像在美術館看一副原版的油畫，你把這個電影搬到流媒體或者手機上看，油畫就變成郵票了，這個質感完全不一樣了。這兩個不同載體放共同的東西，觀眾又成了一個要素，儘管（獲取內容品質）百分比不一樣，但是還有人喜歡在流媒體上看。現在電影市場往往是這樣一個情況，大部分人在看少部分電影，而大部分電影只有少部分人在看。”

“不同的受眾他們對電影播放載體的（需求）不同，大電影是個體消費、羣體共享的觀影模式，具有儀式感、社交感，現在電影院都建在商場的最上層，還會帶來二次消費等等，流媒體就可以隨心所欲。用更多的作品來適應不同的需求，先讓觀眾有更多的選擇，然後讓市場來自然的細分。”

▲吳鶴滬

內容的繁茂會為觀眾帶來更豐富多樣的感受，觀眾也會從中選擇更適合自己、自己更喜歡的內容品類與體驗方式，這也將是未來一個成熟市場的形態。那麼在內容製作以及發行過程中，從業者對於未來已經有怎樣的思考和預想了呢？

在徐崢看來，從內容端來講，做內容的連接也是交互的一個方式——“我相信在未來可能會有一種IP的設計，在設計之初就是網影聯動的，能先推出一季的劇集，這個劇集足以讓它形成一部大電影，這個大電影也許講的是它的前世，到下一季網劇的時候又在接着那個電影。網上的劇集、網絡的電影和大銀幕的電影之間形成一種互動關係，然後產生一種敍事的連接性，我覺得那個也會吸引觀眾。”

姜偉也以內容發行窗口期為例談了自己的看法，內地市場現行的窗口期制度為30天，這在姜偉看來“對於我們現在影院的市場規模和放映週期來説是比較合適的，我個人覺得在我們這個狀態裏是比較好的，實際上沒有必要再提前，因為這個跟我們的市場體量有一定的關係。”

“除了從市場經濟、影視公司的角度考慮之外，也要反過來考慮放映端的市場需求，他們要有充分的回收期，流媒體其實倒逼影院技術不斷更新和提高，我們國家影院放映的整體設備應該是全世界最好的，特別是在一線城市，一個單體影院的這些設備都在兩千萬甚至三千萬的投資，作為電影最重要的票房回收陣地，我們也應該去考慮他們的營收和訴求。”

當然，因為利益分配不同，也在某種程度上讓電影院和流媒體一度站在對立面，而流媒體平台也推出多樣化的付費模式如PVOD、TVOD、SVOD以及FOVD等，以對應不同的內容和觀眾需求，關於未來的發展模式問題，宋佳也認為沒有最好的模式，只有更好的模式，何為“更好”，即更符合市場發展規律和觀眾觀影需求。

“未來可能不是説我一定選擇A還是選擇B，一定會有一個A+B的選擇出現。我們現在籤版權合同的時候也是簽得很細的，比如正常情況下是30天，但是如果30天之前它（指影片）的日排片低於1%，或者百分之零點幾，上網對於片方、平台、用户來説是多方更好的選擇，這個時間可能（指院線窗口期）也會往前移動。”

同時，宋佳也提出關於更新的付費方式的思考，如按時長收費——“這個片子全片吸引你，你就交全片的錢，你只被吸引了10分鐘，你就交10分鐘的錢，這個我覺得是在網絡上可能的心的觀影消費的形式。”

當然，無論形式還是渠道的變化與選擇，歸根結底仍然要回到內容本身，因為內容才是決定未來市場空間以及價值變現的核心所在。張一白以自己的感受為例表示：“你發現流媒體上大家用什麼2倍速、3倍速看劇的時候，你也有一種沮喪感，因為我們作為創作者其實對敍事的節奏是有所講究的，但是在倍速觀影下這個節奏是不存在的，你的所有努力是不存在的。解決這個問題的話，我説服我自己你要劇情足夠精彩、表演足夠精彩，我相信觀眾就會回到原速來看，當你都是垃圾、注水的時候，他們用5倍速看甚至不看都是應該的。我相信觀眾是識貨的。”

“至於收拾周圍亂，我覺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吸引你的觀眾坐下來，忘掉繁瑣的事情而來關注內容，所以拼的都是內容。”

所以可以看到，所謂的大銀幕和流媒體“之爭”，本身爭奪的重點也正是內容，內容背後即為觀眾，而能夠讓雙方破界融合的重點也在於內容，所以未來的發展之道仍然就於好內容的發掘和製作，就像周黎明所説：“今天的競爭者也許就是明天的合作者，畢竟疫情會過去，但是人類對美好故事的願望是不會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