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雲| 蘇聯最後的守墓人——盧克申科_風聞
观云者-观云者官方账号-公众号“观云者”,写大国博弈的空间。2020-08-31 09:22
如果要找蘇聯的掘墓人,那名單可以拉老長,勃列日涅夫,戈爾巴喬夫排名比較靠前,他們挖了個巨坑,葉利欽則把棺材蓋釘得嚴嚴實實,防止詐屍,立陶宛、格魯吉亞、愛沙尼亞、拉脱維亞等15個成員國的政客喊着號子,快樂抬棺而去。
葬禮完成之後,大家都做自己的獨立夢去了。
雖然偶爾也有人跑到墳頭燒個香,但多數都只是緬懷一下。
唯有一人始終在蘇聯墓邊守着,他就是白俄羅斯總統——盧克申科。
盧克申科出生在白俄羅斯一個農民家庭,母親是個單親媽媽,他童年對父親沒有印象。
在斯拉夫人眼裏,父親是剛毅的象徵,沒有父親的小盧常被同伴嘲笑,認為他以後註定缺少男子氣概。
或許正是這樣的家庭背景,小盧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表現的異常堅毅,即便從政後也是崇尚鐵腕治國,給自己贏得了“父親”的綽號。
小盧的人生有兩大憾事,一是從小未享受過父愛,再是從來沒帥過。
他從小一臉老相,三十多歲已被歲月摧殘成這樣。
現在越來越慈祥,看起來比普帝老不少,實際上他比普帝還年輕兩歲。
當然,他比普帝成名早多了。
青年時代的盧克申科資質平庸,費了很大的勁才考上個三本學校——莫吉廖夫師範學院,還主修歷史。
不過他狂點“硬漢”值,畢業後跑到蘇聯邊防軍服役,三年後,及1977年退役,估計感覺點數還不夠,1980年,26歲的小盧再次跑到部隊服役,他兩次從軍的經歷也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再次退役後,小盧並沒有直接步入政壇,而是在自己的家鄉幹起了農業,官至集體農場廠長,小盧熬成了老盧。後面又調到一家國營建築材料聯合公司管委會任副主任,也算是國企中高層領導。
這一時期他主要精力都在研究農場奶牛上,看起來不會與政治扯到一起。而且天賦真的一般,他沒有戈爾巴喬夫的學霸體質,也沒有普帝那種陰狠酷勁,與後面連續執掌白俄羅斯26年的“父親”形象相差甚遠(所以作為學渣也沒必要氣餒)。
老盧的轉折點在1990年,那年他當選了白俄羅斯人民代表,年僅35歲,正式步入政壇,且一伸腳進去就是漩渦中心。
今天我們常説,資本投資要選“風口”,因為那裏豬都能飛上天。
政治投資同樣如此。
當然,後者不同於前者的是,風口有可能把你送上天,也有可能把你撕得粉碎,直至打入十八層地獄。
1991年,最大的政治風口就在蘇聯,很多人在這年登頂,例如觀雲曾寫過的葉利欽。
那年,白俄羅斯、俄羅斯、烏克蘭簽署協議,決定解散蘇聯併成立獨聯體,該協議在白俄羅斯最高蘇維埃代表會議中表決。
對於解散蘇聯,當時在精英界早已取得共識,這看起來是大勢所趨。
然而,在表決環節,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出現了,有人投下了唯一一張反對票,是的,他就是盧卡申科。
後來有人懷疑,老盧是不是故意標新立異,好讓自己從諸多代表中脱穎而出?
但觀雲卻不這麼認為,一是過去的經歷表明他根本玩不出那麼高級的手法,否則不會35歲才步入政壇。二是後來在白俄羅斯的舉動表明,他是真的留念蘇聯,甘當蘇聯守墓人。
有點必須瞭解,1991年的蘇聯並不是人人都希望散夥。1991年6月,蘇聯解體前夕,美國對莫斯科做了一個調查,結果表示在蘇聯精英中,9.6%的人贊同共產主義,12.3%的人贊同社會主義,76.7%的人贊同資本主義。
而同期的一項民調顯示,70%的普通蘇聯人不同意蘇聯解體,轉為資本主義制度。
所以,盧克申科投反對票並不奇怪,估計很多投贊成票的人也只是隨大流,知道螳臂當車無用。
但這次投票對老盧的影響卻非常大,他真的進入了政治大佬們的視線,也成為日後老百姓支持他施政綱領的原因。
當然,老盧還要忍一忍再登場。
獨立後的白俄羅斯迎來了第一位最高領導人(還不是總統制),他叫舒什克維奇。
舒克玩的是跨界,他是白俄羅斯科學院通訊院士、物理學博士,資深教授,也是蘇聯的掘墓人之一。
在前蘇聯,有很多專家學者跨界玩政治,有的玩得還不錯,如普帝的老師索布恰克(見普京2000)。也有的玩脱,舒克就是。
1986年還在當副校長的他,1991年忽然殺出成了白俄羅斯最高蘇維埃主席,一舉登上白俄羅斯共和國國家元首的寶座。
他一上台便宣佈:“白俄羅斯對內實行自由市場經濟和私有制政策,對外奉行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和葉利欽玩得一個套路——休克療法。
顯然,這位物理學家並不瞭解經濟。
休克療法在白俄羅斯同樣未見效果,白俄羅斯經濟奔潰,腐敗盛行。
就在這時,政壇清流盧克申科登場了。
1993年,老盧被任命為議會反貪污臨時委員會主席。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燙手的山芋,但老盧卻幹得有聲有色。
他痛恨腐敗,一年多時間裏,就調查出了70名高官的腐敗問題,並迫使最高蘇維埃主席和總理辭職(盧卡申科一直以清廉聞名,無孔不入的西方媒體一直沒抓到他這方面的把柄)。
此時的老盧成了白俄羅斯人民心中的反腐英雄,給老百姓帶來了希望,藉着這股熱潮,盧克申科瘋狂收割粉絲。
前任政府辭職後,迎來變革。
1994年3月,白俄羅斯宣佈實行總統制,同年7月10日,白俄羅斯大選,盧克申科一鳴驚人,在首輪投票中拿下了44%的選票,在第二輪投票中獲得80%以上的選票,當選變革後的首任總統。
成為一把手的老盧終於可以一展自己的政治抱負了。
搓了搓手,這位常年狂點的“硬漢”值的老男孩迎來爆發。
一方面,老盧繼續堅決反腐,肅清整頓國家行政權力機關,徹底更新政府。另一方面,他履行了自己守墓人的使命,把前蘇聯那套搬了回來,給自由化踩了個急剎車。他下令國家接管國企,要求國家控股要達到50%,而且規定不能出賣國有資產,不能出賣戰略性企業,農村也繼續實行國營農場和集體農莊(今天的白俄羅斯經濟仍以計劃經濟為主,國有經濟成分約佔70%,大型企業負責人由政府任命)。
事後證明,這些做法都是有效的,第二年,就把白俄羅斯從經濟危機中拉了出來,並進入恢復性增長階段,1999年白俄羅斯經濟恢復到1991年水平。之後,國企貢獻率常年保持在75%。
老盧還保留了原蘇聯時期的各項福利,每年投入7%收入用於民眾福利(現在增長到15%),免費教育,免費醫療一樣不少,他甚至把前蘇聯的各種地名都保留了,有的索性叫蘇聯街。
守墓人幹到這個份上,試問誰能敵?
老百姓安居樂業,聯合國公佈的2015年“人類發展指數”中,白俄羅斯排在第50名,比老大哥俄羅斯都高。
他的努力也得到了老百姓的廣泛認可,自從1994年當選總統後,已經連任了5屆,每次得票率都在80%以上。
當然,老盧的治理方式也頗受爭議,有點對得起他“父親”的綽號,採取“家長式”管理。
他把反對自己的人都抓完了,不管有麼有威脅,只要你反對,你就大大的不好,“克格勃”可不是擺設。搞得最後已經沒有男人能跟他競爭了(今年的選舉反對派代表全是女性,最大的反對派代表季卡諾夫斯卡婭也是代夫出征——網紅老公被抓了)。
這裏不是歧視女性,只不過在以重工業為支柱產業的白俄羅斯,要選出一個女總統,就好比一羣裝卸工人要選一個姑娘當工頭一樣,很難。
老盧對內充當家長,對外展示強硬,奉行親俄反美(曾試圖倒向西方,但被無視了)。
有一次,羣眾反應有些西方國家在白俄羅斯的大使館不守規矩,仗勢欺人。如果是別的國家,這種外交糾紛向來都是以和為貴,但盧卡申科不管那麼多,你敢來欺負我們的老百姓,那不行,於是,盧克申科下令,將所有西方國家的大使館都趕出市中心,搬到郊區去。
很多大使館都抗議,説去郊區太不方便了,但盧卡申科不跟他們囉嗦,派出軍隊,監督他們立刻搬走。
這種搞法讓西方對他好感全無。
説他是“中歐最後一個獨裁者”。
結果,每次選舉連任都會有抗議遊行,要“獨裁者”下台。
以往憑藉過硬的經濟數據,老盧都能壓下非議,今年不同了,受疫情影響,且俄羅斯老大哥也越來越摳,停止向白俄羅斯輸血,經濟神話不在,示威活動越鬧越大,老盧快鎮不住了。
嚴格來説,當下的危機主要還是他自己造成的,玩得太過。
別看老盧一臉的慈祥,年輕時也只懂研究奶牛,但經過幾十年的政壇浸淫,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少年。
對內,他奉行鐵腕,所有反對者都被收拾了一遍,次次選舉支持率80%以上,過去也就算了,畢竟經濟狀況不錯,支持率有點水分也不多。
這幾年卻不一樣,疫情影響下,三年前提出的經濟復甦計劃已打了水票,疫情防控做得又一般(900萬人口有7萬多感染者,和武漢相當),結果卻還有80%的支持率,連老盧的支持者都覺得有些虛,很難令人信服。
説實話,就白俄羅斯目前的狀況,哪怕硬碰硬也沒人選得過他。
今年1月美國知名調查機構“蓋洛普”進行的一項獨立民意測驗顯示,老盧的支持率為55%,雖然沒有白俄羅斯官方統計的高,但也遠遠超過了競爭者。
這次參加選舉的反對派候選人季卡諾夫斯卡婭本就是個政治素人,家庭主婦,她的丈夫才是這次反對派的最初人選。然而,她丈夫很快被以“嚴重違反公共秩序”罪被捕。
在反對派實在推不出其他候選人的情況下,季卡諾夫斯卡婭替夫出征。
選舉前,季卡諾夫斯卡婭先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國外,選舉一結束,她就跑國外去了,聽説國內遊行了,她開始雲指揮,最近聽説老盧答應重選,她又宣佈雲接管了。
如此匆忙上陣的候選人哪有什麼威脅?要當地老百姓認真選一個,恐怕也輪不到她。
不過現在不同了,老盧吃相這麼難看,激起了老百姓的逆反心理。西方選舉方式最大的缺點就在這裏,有時老百姓一衝動,真能選個素人上台,就像懂王,比起騙子,老百姓更願意選個瘋子。
至於往後如何,自己挑的,打碎牙也得往裏吞。
對外老盧也玩得有些過火。
長期以來,他一邊當着蘇聯的守墓人,一邊在東西方玩平衡。
起初,他希望西方能接納他,和歐盟走得很近,但很快被老大哥教訓了,在能源嚴重依賴大哥的情況下,你想投入別的懷抱,簡直自找苦吃。
老盧意識到還是抱着大哥的大腿強點。
1996年4月2日,俄白兩國總統宣佈成立俄白共同體,剛分手沒幾年,又談複合了,1999年兩國簽訂《建立聯盟國家條約》。
從此,老盧過上了伴大款的生活,根據協議,白俄羅斯可以從大哥那裏獲得價格極低的石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白俄羅斯靠倒賣加工從大哥那裏弄來的石油拉動經濟。
當然,大哥自己本就不富裕,如此勒緊褲腰帶地接濟白俄羅斯也是有所圖的,那就是吞併這塊工業重點。
這時,老盧顯示出了極高的“伴款”智慧,他一邊向大哥拋媚眼,一邊保持距離,既不鬆口合併的事,也不表態反對。其實,老盧骨子裏是反對的,誰願意不當總統跑去當省長?沉浸在經濟飛速發展中的白俄羅斯人民也不同意。
轉折點發生在2008年,世界性的經濟危機之後,石油暴跌,能源國開始過苦日子,大哥舉步維艱。這年之後,白俄羅斯連續十幾年經濟高增長的光環不見了(當然,比起中歐其他原獨聯體國家還是強不少),老盧也調整了自己策略,不再一邊倒地靠向大哥。
歐盟別指望了,當年就鬧掰了,結果老盧把目光投向了大哥的死對頭美國。
就在大選前半年,黑中九帶肥彭訪問白俄羅斯,並且達成協議,白俄羅斯開始從美國進口石油。時隔11年之後,兩國重新互派大使。
説實話,放着身邊大哥的紅包不要,跑那麼鬼遠去領個小費,圖啥?
無非就是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
此舉確實也惹怒了大哥,普帝很快表示,你找美國人買石油沒問題,以後從我這裏就買不到特價油了,紅包不派了。
結果老盧裏外不是人。
這次選舉前,老盧以干涉選舉為由,在白俄羅斯境內抓了33名俄羅斯僱傭兵,大哥解釋説只是路過,誰信?(有人猜測是不是老盧在飆戲,通過展示對俄強硬贏選票)
選舉結束後,面對國內亂局,老盧又説有西方勢力插手,這徹底把白俄羅斯老百姓搞蒙了,到底是誰在搞我們啊?
其實,別看老盧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他心裏比誰都清楚,目前的白俄羅斯是大哥和美帝都要爭取的對象。於大哥,剛丟了個小弟烏克蘭,實在不能再丟這最後的跟班了,於美帝,拿下白俄羅斯,就意味着對普帝完成合圍。
所以老盧玩起平衡來毫無思想包袱,當然,希望他別過頭。
白俄羅斯對中國出奇的友好,是最早加入一帶一路的中歐國家,國內媒體對中國的報道清一色的正面,白俄羅斯的姑娘普遍願意和中國小夥子交往,2017年甚至放開了對中國公民的免籤,機場到處是中文。
如此友好的國家我們當然希望他能挺住,多在那地搞點事,牽制普帝和懂王的精力,也能替我們分擔些壓力。
多好的人,蘇聯最後的守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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