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醫生收錢被偷拍，手術後電視台曝光退還專家費_風聞

　　究竟誰被“套路”了？

　　常規斜頸手術治療的費用約為4000元左右，然而河南的一家縣級醫院卻只收了患者手術費400多元。

　　因為患者家屬偷拍了醫務人員收取專家費的畫面，且認定這3000元是醫院亂收費，並聯系媒體曝光維權。最終，醫院退還家屬3000元專家費。

　　醫生助理在辦公室收取現金

　　這不是“飛刀”走穴第一次出事。2019年7月，臨汾市洪洞縣有一位老年女性腦梗病患，由於當地醫院條件限制，院方建議患者兒女支付1萬元勞務費，從北京天壇醫院請專家進行“飛刀手術”。患者家人將1萬元專家勞務費交給了當地醫院神經外科王主任，由他轉交給專家。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患者家屬偷錄了交錢的視頻，把縣醫院和北京專家都舉報投訴了，並將送紅包的視頻在網絡媒體以“醫生私收患者1萬元紅包”為題曝光。

　　面對患者及家屬的“變卦”，“飛刀走穴”之下的醫院和醫生該何去何從？

　　突擊收取“專家費”？

　　醫院辦公室裏，醫生助理從患者家屬手中接過3000元現金。醫生説，這筆錢是專家費，不交錢不能出院。

　　發生在河南省安陽市滑縣新區醫院的這一幕被患者家屬錄了下來，並被媒體曝光。

　　近日，河南電視台民生頻道“小莉幫忙”報道了求助人喬先生被醫院“套路”收取專家費的新聞。

　　喬先生稱兒子因斜頸在滑縣新區醫院做手術，兒子進手術室前半個小時，喬先生被院方告知因手術難度比較大，請上海專家做手術，需支付3000元專家費。

　　手術之後，醫院開具的費用清單顯示手術費用400多元，清單上並沒有專家費一欄，這筆費用需現金交給醫生助理。

　　喬先生聲稱，既沒有見到專家本人、手術開始前才獲悉要外請專家。在醫生辦公室繳納3000元現金時，喬先生進行了偷拍並求助媒體曝光維權。

　　“我們想了解一下，誰讓收的這個錢，為什麼要收？允許嗎？合法嗎？”

　　“手術費才400多塊錢，你這收我3000元的專家費，你這合理不合理？”

　　“醫生的勞務費咱允許向患者收取嗎？”

　　“哪條規定這樣規定的，你們的收費依據是什麼？”

　　“按照正常流程，人家交費不是應該走咱們醫院的賬單嗎？”

　　“能在辦公室交錢嗎？咱醫生能在辦公室收錢嗎？咱醫院允許嗎？”

　　……

　　媒體記者帶着喬先生來到醫院詢問醫生和助理。

　　“這是上海專家來做手術的專家費，都是這樣收的，都是患者出的。”醫生和助理給出的解釋不能回答媒體記者和喬先生的質疑。

　　事情在院長辦公室得到解決，滑縣新區醫院院長表示：這種行為不允許，我們錯了。這個事，也是第一次知道、也是最後一次，有錯必糾，下一步醫生也會依法嚴肅處理。

　　報道中，不僅喬先生被退費了，另外一名患者也被退了專家費，專家費也成為“多收”的費用。

　　是專家費還是亂收費？

　　“這筆費用，我們和患者家屬之前溝通過，可能溝通不到位，家屬沒理解專家費的用途是什麼。”滑縣新區醫院副院長明立功告訴“醫學界”，出現這樣的事情醫院也很無奈。

　　滑縣新區醫院是一家以骨科診療為特色的二級醫院，醫院官方宣傳信息顯示，經常有北京、上海等專家在醫院開展手術，而且需患者提前預約。

圖片來源：醫院官方宣傳資料

　　因當地醫療技術難以滿足患者需求，在醫療行業存在專家”飛刀走穴“的現象。專家以個人身份來到受邀醫院，當地醫生收取患者費用直接轉給“飛刀”專家，“一手手術，一手交錢”成為普遍模式。

　　節約患者費用成本，當地醫生也能現場觀摩學習手術，少了公對公的流程，“飛刀走穴”的存在有其價值和意義。

　　不過根據《執業醫師法》規定，醫生只能在其註冊的醫療機構進行執業活動，“飛刀走穴”一直處於灰色地帶。

　　請外援收取專家費，醫院會與患者和家屬提前溝通，然而事後也有患者“變臉”、投訴，甚至有人要求醫院按照3倍退還專家費。

　　在“人民網”領導留言板塊有網友投訴醫院收取“專家費”問題，主要集中在縣醫院。

　　在《河南省信陽市固始縣紅星醫院違規收取“專家手術費”的舉報材料》網帖中，投訴人稱聲稱：紅星醫院本身不具備手術條件，卻擅自外聘醫生，且把外聘費用轉嫁給患者，違規收取“專家費”，增加了患者的經濟負擔，損害了患者的根本利益，特此向上級部門舉報，醫院違規收取的“專家費”2000元應3倍返還。

人民網問政平台截圖

　　官方調查則顯示，醫院會請專家到院處理疑難病例，患者知情、自願情況下籤定書面協議，收取專家手術費2000元。

　　為了患者獲益的“冒險

　　“牽線搭橋幫助患者外請專家手術，醫院獲益遠比不上患者。如果遇到患者及家屬翻臉，醫院和涉事醫生都要被處理。專家不完全為了錢，他們來縣醫院手術有人情關係的成分，專家費都打折了。”趙東（化名）告訴“醫學界”。

　　趙東是一家河北縣醫院院長，他所在的醫院也存在“飛刀走穴”的情況。他認為，“飛刀走穴”並沒有給醫院帶來更多經濟效益和學科建設方面的幫助，默許“飛刀走穴”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基於患者利益的需求。

　　隨着強基層的推進，趙東所在的醫院診療水平大幅提升，一般手術都能開展，現在“飛刀走穴”主要集中在醫院弱勢學科和疑難病例上。

　　“學科建設需要過程，也需要足夠的患者羣體。強基層之後，縣醫院並不是所有手術都能做。我們的學科建設也有重點，立足當地常見病、多發病，畢竟資金、資源有限。不能做的、發展不起來的，請外援是比較務實的選擇。”

　　作為醫院管理者，“飛刀走穴”一直是趙東擔心的事情，不僅是收費違規問題，一旦出現手術事故，醫院也將承擔責任。

　　“我們也擔驚受怕，在家門口手術，患者花費少，多數患者也支持。這事關鍵看患者，也依賴醫院溝通，不能讓患者及家屬覺得醫院亂收費。”

　　其實趙東還有一個選擇，可以通過公對公的會診。

　　2005年，原衞生部出台《醫師外出會診管理暫行規定》，明確規定醫生外出會診，醫院和醫院之間的會診要有書面申請，醫生應該經過所在醫院同意並登記備案後，才能出診；未經所在醫療機構批准，醫生不得擅自外出會診。會診中涉及的會診費用按照邀請醫療機構所在地的規定執行。會診中涉及的治療、手術等收費標準可在當地規定的基礎上酌情加收，加收幅度由省級價格主管部門會同同級衞生行政部門確定。邀請醫療機構支付會診費用應當統一支付給會診醫療機構，不得支付給會診醫師本人。會診醫療機構由於會診產生的收入，應納入單位財務部門統一核算。

　　“我們一個縣醫院如果通過正規、官方途徑開展院際會診，想邀請北京、上海等大醫院醫生來手術完全不可能，只能繞過醫院直接和專家聯繫，這種方式更靈活、便捷。公對公定價過低，完全不能體現專家的勞動價值。”趙東告訴“醫學界”，按照公對公渠道，一台三級、四級手術，專家最後所能分到的收入不足千元。

　　國家在政策層面也作出調整，給予醫生“飛刀”合法合規路徑。2015年，原衞計委《關於推進和規範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推出，規定醫師多點執業實行註冊管理。此後各地出台醫生多點執業細則，一批醫生集團隨之誕生，優質醫療資源下沉的“合法道路”已經開闢。

　　“優質資源下層很難快速均質化，在醫聯體模式下，大醫院幫小醫院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私刀的情況。醫生集團業務模式的開展，也讓縣醫院多了獲得外部優質醫療資源的途徑。”哈特瑞姆心臟醫生集團創始人、北京朝陽醫院心律失常科主任劉興鵬告訴“醫學界”，醫生私自飛刀的情況依舊存在，不過呈減少的趨勢。

　　“一定要和患者説清楚，別被他們舉報了。”山西洪洞縣事件出現後，一位長期合作的專家再三囑咐趙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