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有20萬孩子凌晨5點去香港上學...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0-08-31 12:48
過去20年來,香港與內地的界限變得越來越容易跨越,而在這界限間,始終橫亙着一個名為**“雙非兒童”**的特殊羣體。
這羣出生在香港、生活在深圳的孩子,擁有香港户口、享受香港人的一切福利,一出生便被打上了鮮明的時代印記。
而隨着年歲的增長,由於這些孩子的家庭不願意放棄香港户口以及其帶來的教育資源,許多雙非學童開始了漫長的跨境求學路。

福田口岸排着隊等待跨境上學的孩子們
圖片來源:看客
他們每天往返於深港兩地,清晨過關去香港上學,下午又過關回到深圳的家,朝六晚六、一週雙休,成為兩地密切交流的象徵之一。
城市面貌的轉換,普通話和粵語的切換…是每天發生在這些孩子身上的事情。
路途的艱苦、兩地的文化差異、自我的身份認同甚至是家庭矛盾的升級…一切都讓這些孩子的求學之路十分不易**。但由於種種特殊的原因,他們始終如被保護在玻璃罩內的鮮花,離真正的香港社會隔着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電影《過春天》中的女主角佩佩就是一位 居住在深圳卻在香港上學的中學生
圖片來源:豆瓣
在港難融、迴歸無門,雙非兒童面臨的尷尬和困境實際並不為大多數人知曉。
但最讓人擔心的,是隨着這羣孩子的長大,一波又一波的社會潮流可能正將他們塑造成一個孤獨、撕裂而沒有認同感的羣體。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那些為了節省20萬超生罰款,把孩子生在香港的“雙非媽媽”,還會堅持一樣的選擇嗎?

雙城記:跨境學童的一天
清晨5點,當深圳大多數人還在熟睡時,小女孩文菡的父母已經早早起牀,為新的一天做準備。
6時20分,文太太的手機鬧鈴響起,她隨即走進卧室叫醒準備去香港上學的女兒。文菡揉着睡眼到洗手間梳洗並換好校服,然後坐在客廳的小凳子上,等媽媽幫她梳辮子。
“證件是至關重要的,忘帶就過不了關!”出門前,文太太為女兒打點好一切,帶上證件、書包、課外活動物品等,準備一同出發前往“校巴”站。

早晨6:30,在深圳福田區隨處可見送孩子到邊檢大樓的父母們
圖片來源:新浪網
7時05分,跨境“校巴”準時發車,大約7時半抵達皇崗口岸,邊檢人員上車替孩子們逐一辦理通關手續,大約15分鐘,便完成對車上所有學生的檢查。
為保障學童的安全和過境的秩序,深港多個口岸於跨境學童通關的繁忙時段闢出“跨境學童專用通道”,並設有“學童候檢區域”。

在福田口岸,小女孩一個人站在隔離欄杆旁,望着眼前的邊檢窗口,等待開始過關。
對於這些每天穿梭於深圳和香港之間的孩子來説,小小年紀就要學會“獨立”。
圖片來源:新浪網
為方便跨境學童的出入境,香港口岸和深圳邊檢總站,都利用信息科技和便攜式裝置,優化學童過關時所需辦理的出入境手續,每名學童的通關時間僅需幾秒鐘。
此刻,跨境上學的旅程走了大半,車上大部分孩子已呼呼入睡,原本喧鬧的車廂變得安靜。

早晨6:40和7:40,是跨境學童入關的高峯期,
沒有趕上小車的孩子,就要由父母抱着送到邊檢處。
圖片來源:新浪網
當初,“跨境兒童”的父母利用了香港生育入籍政策,有的是為了躲避內地計生政策的超生處罰,有的則是讓子女能夠獲得香港優質教育資源,其行為帶有很強的投機性。
只是如今看來,眼看孩子去香港讀書既辛苦又不划算,但這些家庭卻無法回頭。

圖片來源:新京報
無論家長們是否後悔,政府是否調整決策,孩子們是無辜的。和文菡一樣,每天仍有上萬名這樣的孩子在口岸兩側奔波往返,花在上學路上的時間少則兩個小時,多則五個小時。
當他們起早貪黑深夜往返在港陸之間,消化着父母巨大的期望,卻難以尋找到自己需要的身份認同。

3萬跨境學童未出生
生活已被預設
香港青年協會針對小學四年級至中三跨境學童的調查顯示,**近兩成半受訪學童每日耗費3小時至5小時往返住所與學校;**超過四成孩童為了趕上過境回家,沒有參與課外活動;超過兩成孩童覺得自己的學習機會比其他同學少。
由於在往返學校的交通上花去了較長時間,這些孩子沒有辦法享受完整的校園生活,更缺乏同學、老師等普通學生所能在學校裏形成的社交網絡,難以融入香港社會。

早上7:30,爺爺已經帶着小孫女到了福田口岸,
等着保姆公司的阿姨們帶孩子過關。小女孩困得邊打哈欠邊伸懶腰。
圖片來源:新京報
香港中文大學曾深入調研過港深家庭的跨境活動,他們發現這些孩子對香港的瞭解僅限於學校與家之間的往返途中,由於活動範圍受限,幾乎難以參與香港的社區活動,也缺少同香港本地人相處的機會。
**在學校,他們需要用粵語不斷融入香港社會的文化和價值觀;**回到家中,則在內地文化環境中以普通話開始另一種生活,顯得進退兩難。

這些擁有內地人和香港人雙重身份的孩子,一方面缺乏在內地的同學圈和學校知識體系,另一方面又缺乏在香港的社會生活經驗。種種差異下有調查顯示,近8成的學童家庭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如親子溝通問題、教導問題等,影響學童的學業和情緒。
加上大多數孩子的家長身在內地,無法與學校老師形成良好的溝通,更加劇了這種惡性循環。

跨境學童最好的朋友通常都是每天一起上學放學的同伴
圖片來源:博客天下
**當孩子經歷着身份認同的困苦,他們的父母同樣不易。**為了接送孩子通勤,父母兩人中必須至少犧牲一個人的職業生涯,這意味着持續的家庭經濟損失。許多家庭都是以犧牲自己的時間、精力甚至職業,來換取孩子眼下擁有的一切。
2013年,香港中文大學曾做過一個調查,調查顯示,居住在深圳的跨境家庭“超過四成受訪家庭因感情或子女管教問題產生衝突,曾經跟親友談論離婚者佔到近四分之一”。
電影《過春天》的導演白雪在與各年齡段的跨境學童聊天中,接觸到了一羣16歲左右的少女。

圖片來源:豆瓣
她們的爸爸都是香港人,媽媽則是內地人,每天從深圳出發前往香港讀中學,“她們臉上的膠原蛋白還很多,但是少了青春少女該有的光彩和飛揚。”
接觸久了,女孩們漸漸對白雪敞開心扉,白雪發現女孩中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問題,每個人內心深處都藏着一些秘密,“深到她們自己都不想去觸碰”。

圖片來源:豆瓣
當被問及“你覺得自己是哪裏人”時,女孩們的眼神躲躲閃閃,只是回答:我有香港身份。
“她們在深圳説着廣東口音的普通話,一扭臉就可以變成地道的港式粵語,接起媽媽電話的時候也可以操一口流利的湖南話。”
白雪回憶這些女孩,“她們的身份在不停地切換。”

圖片來源:豆瓣

赴港產子的瘋狂年代
深港跨境學童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出現。
香港迴歸之前,這一羣體僅有數百人,但隨着自由行的開放,深港兩地人員、經貿往來日益頻繁,非香港人在香港所生的孩子人數也日益增加。

圖片來源:新浪
2001年時,在香港出生的雙非嬰兒僅為620名,這一年香港終審法院判決“雙非”兒童(注:父母雙方皆為內地居民的兒童)莊豐源擁有香港永久居留權。
2003年,香港向內地遊客開放自由行。內地赴港生子趨勢迅速升温,到2010年和2011年高峯,出生人數已經躍升到每年3萬多名,佔當年全港出生嬰兒總數的37%。

2012年有香港人在《蘋果日報》刊登反蝗言論
圖片來源:明報
受此影響,自2013年1月起,香港政府全面實施“零雙非”政策,“雙非”兒童人數從此停止增長。
但在過去十多年間,超過20萬在香港出生的“雙非”嬰兒已逐漸成長到學齡階段。這些拿着香港身份的孩子,大多數都沒在香港成長。
因為不願意放棄香港户口以及其帶來的教育資源,許多跨境學童開始了漫長的跨境求學路。

圖片來源:新浪
在深圳福田口岸,每天早上都會有許多小朋友在保姆的陪伴下排隊過關,成為口岸間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2003年9月,深圳邊檢總站在羅湖口岸首次開通了“深港跨境學童專用通道”,將學童與其他旅客分開驗放。海關數據顯示,2018年深港跨境學童人數創紀錄地達到了3萬餘人。

這些揹着書包,穿着校服,脖子上掛着過關證件的小朋友們,排隊等待過關,去往香港,開始新一天的課程。這樣的奔波,在成人看來都甚是辛苦,但孩子們卻覺得很有意思,每天可以和同學一起排隊坐校車,來回地過關,刷胸前的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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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深圳出台了應對政策,雙非兒童從2017年秋季學期可憑積分入讀深圳的公辦學校,新政策的出台解決了雙非兒童家長在教育上的困難,但包括社會福利保障在內的一系列問題,仍然有待解決和完善。
只是對許多在困境之中的雙非家庭來説,這讓他們看到了一絲新的希望。
暑往秋來,馬上就迎來新的學期,接近3萬人的跨境學童也都迎來了新的開始。
一年又一年,這羣孩子走在深圳河兩端閘口的日子,可能會伴隨着他們從小學、幼兒園、初中…一直到他們尋找到屬於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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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新華社 雙城記:跨境學童的一天
新京報 深圳“雙非”兒童的“夾心”生活
博客天下 深圳居住,香港上學:這3萬跨境學童未出生,生活已被預設
每天幾十萬無辜孩子在深港夾縫中輾轉奔波,到底是誰的錯?
鳳凰衞視 深港跨境學童 小小年紀為何如此辛苦?
在香港讀書還是重返內地?20萬雙非家庭的艱難抉擇
去香港生孩子,後悔死了!看看這些孩子被折騰得多麼慘……
凌晨四點,去香港上學
家在深圳,而學校在香港 ——《過春天》背後的跨境學童與雙城故事
知乎 港深跨境學童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作者: 小林君,精英説作者,英國文化研究領域海歸小碩,用心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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