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飯局後,阿里騰訊走向了分岔路_風聞
Alter-2020-09-03 17:24
互聯網行業最近的大事除了TikTok的內外交困,最引人注意但也有可能被習慣性忽視的一則消息是:阿里和騰訊之間的市值已經差了一萬億港幣。
過去一段時間裏,人們往往把阿里騰訊相提並論,流水的“網紅公司”,鐵打的AT格局。不僅是兩家分別擁有淘寶、支付寶、微信這樣的國民級APP,還源於二者市值的交互上升,不分伯仲。
然而最近的幾個月中,阿里與騰訊的差距正逐漸拉大——騰訊已經被阿里落下了一個字節跳動的市值。
市值往往是外在表現,內在原因則多半源於公司的戰略佈局和賽道選擇。不用追及過遠,三年前那場著名的烏鎮飯局,就為阿里、騰訊今日在市值上的高下埋下了伏筆。
那時的騰訊可謂高朋滿座,財務投資的標的公司和財務顧問悉數出現在飯局上。然而幾年時間過去,京東已經有了退守的跡象,字節跳動業已站在了騰訊的對立面,要做無邊界商業的美團也即將跟微信支付正面衝突,當時還沒上桌的黃錚把騰訊的流量玩得比騰訊還溜……
回過頭來看,AT兩家的路線差異在那個時候就已註定,最終左右瞭如今的一幕。不僅是中國企業道路選擇的啓示錄,也給當下人們尋找產業、創業機會提供了警示。
財務投資的短板
2020年8月下旬,排名靠前的互聯網公司紛紛發佈了新一季財報。
騰訊的財報延續了一如既往的表現,營收和增速均不遜色,但市場對騰訊增長空間的擔憂,幾乎全部來自騰訊當年的“朋友”——2017年烏鎮互聯網大會飯局上被投的“小弟”們。
那場著名的飯局被稱為“東興飯局”,是因為坐在傳統主賓、主陪位置的,是劉強東和王興。
2016年8月,騰訊正式成為京東的第一大股東,京東的入口一度在騰訊微信的“九宮格”之列,這對商業化極度剋制的微信來説並不容易。經歷了易迅、拍拍的失敗之後,騰訊並沒有放棄在電商領域東山再起,如果自己做不好,那就讓別人來做吧。
兩家企業的合作,如同是被迫進入相親市場的男男女女,只有掂量斤兩揣測得失的謹慎,難有乾柴烈火的化學反應。
來自江蘇宿遷的寒門學子,並沒有因為資本的力量拜服於深圳普通家庭出身的計算機少年。京東始終放不下成為互聯網“第四極”的雄心,甚至在一些場合屢屢暗示“騰訊的流量扶持沒有那麼厲害”。
遺憾的是,京東的市值在明州事件後一直未能換得二級市場太多關注:比起那些更大市場更新賽道的新秀們,資本對一家固守物流優勢的互聯網公司逐漸失去了興趣。
與京東相比,美團這幾年的發展更為有趣,資本市場對其期待也越來越大。

不同於劉強東,王興不願在AT之間選邊站隊,“我不嫁進豪門,我就是豪門”,可謂是這位清華高材生的內心獨白。王興的野心是在線下再造一個淘寶,想要將本地生活服務收入囊中,不可避免在酒旅業務上與攜程產生摩擦,在地面履約、移動支付方面與騰訊、阿里分別開戰。
一邊與阿里正面對抗,一邊學習阿里的管理,大概就是王興對於美團的態度。但對於騰訊,王興的感情似乎要複雜許多。十年前的3Q大戰時,指責“狗日的騰訊”的人羣裏,就有還是創業者的王興。或許彼時就註定了美團不會向任何一方傾倒,哪怕是給了錢的騰訊。
過去幾年,騰訊漂亮的財報中不乏京東、美團以及一些小體量財務投資的收益。與阿里“戰略投資”風格形成鮮明對比的騰訊式財務投資戰略,也曾市場被奉為圭臬:阿里的方法太笨,騰訊的做法更聰明,更温和,不得罪人還賺錢。可是哪有這樣的好事。
2020年以來,騰訊的投資風格驟變,搜索板塊收購了搜狗、遊戲領域收購了樂遊科技,甚至還傳出了騰訊擬收購愛奇藝的消息。騰訊也越來越阿里了?這是因為騰訊洞察到了投資策略的短板。
首先讓騰訊大徹大悟的是2017年、2018年的新零售競爭。2016年10月,馬雲在雲棲大會上提出了包括新零售在內的“五新”戰略。五個月後,阿里內部孵化了2年的盒馬鮮生面世,新零售之戰正式打響。
此後兩年的時間裏,阿里先後融合了銀泰百貨、大潤發,騰訊則等而下之進行買買買……可一圈財務投資下來發現,新零售不是一個有錢就是王的領域——對交易的理解、體系內的跨部門協同、基礎設施的搭建、持續的技術投入和幾年內允許不盈利的戰略定力。
阿里的新零售像是“請君入坑”——在開闢一個新賽道之前,往往已經準備好了頂級跑鞋,逼着騰訊赤腳進入。不健身、不增肌,看見金牌了就拿着鈔票向賽場揮舞招兵買馬,自然難以贏得比賽。
反觀阿里,幾年的穩紮穩打,已經甩開對手半個身位。除了新零售,在家居家裝領域表現最為明顯。阿里先後成為居然之家、紅星美凱龍南北雙雄的大股東,並持續輸出技術能力,讓這個除了房、車之外的高客單價領域,漸漸有了一些阿里味:在紅星美凱龍最新的財報裏,天貓同城店、跟天貓合作的數字化被稱為“第二增長曲線”。
潮汕式的“聰明”和浙商式的“笨”,有着不同結果。
流量王牌的矛盾
如果説財務投資和戰略投資區別,是聰明和智慧的差距,尚不至於誤了“卿卿性命”。對於“流量”的規劃,卻足以讓騰訊時刻處於焦慮。
與京東、美團“你我本無緣,全靠我有錢(流量)”的曖昧關係不同,程序員出身的張一鳴當時也在烏鎮飯局上。不過字節跳動沒有接受騰訊的投資,對於業界流傳出的“字節或將被騰訊收購的傳聞”,張一鳴的一句“我相信大家來頭條上班不是為了被收購”,燃爆了字節跳動的年輕員工。
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騰訊的流量好牌開始出現了爭議,至少不再是創業者無法拒絕的選項。
2011年,微信在內部賽馬中勝出,張小龍逐年封神,產品經理文化一時火遍神州大地:無論是喜提動車的微商,還是做出微信小程序的創業者,無不感念騰訊賞飯吃。
之後的畫面讓人有些咂舌,張小龍出現在業餘高爾夫比賽中的次數,漸漸多過在微信公開課上的次數,“產品經理文化”不再像從前那樣引領潮頭。因為同樣是玩流量,“算法”似乎壓過了“產品”,尤其是在90後、95後年輕人中的受歡迎程度,抖音、快手、B站、小紅書的出圈可見一斑。
馬化騰曾直言:“我最大的擔憂是,越來越不懂年輕人的喜好。對此,我有兩個想法,一是讓理解的人到前面闖,二是投資這樣的人和企業。”
以字節跳動為代表的,更年輕的面龐、更快的造富速度,對人們閒暇時間的更多侵佔、由算法形成的更高效的內容匹配,以及廣告主更高的滿意度,無疑讓騰訊有些無奈。

何況張一鳴不想被這樣投資,“我創立公司,才不想成為騰訊高管,躺在QQ和微信大樹下模仿別人,這樣多沒意思。”
戰略選擇的失焦
2011年微信推出之前,市面上並非沒有迎合移動互聯網趨勢的社交軟件。遠的有韓國的Kakao talk和Line,近的有小米推出的米聊,在時間上都比微信早一些。
因為有開拓者在前,微信剛面世時,也出現了騰訊一貫面臨的“抄襲”爭議。但隨着張小龍這位超級產品經理登台,微信在產品體驗、商業化剋制方面可圈可點,最終業內的質疑聲漸漸散去。
那時的騰訊,也曾自比過微軟:與微軟一樣,騰訊也是“後發制人”,未必見得先開創了哪個賽道,但一定能快速跟進,成為這個賽道的終結者。
但微軟與騰訊的不同在於,微軟有研究院和研究院背後的實打實的基礎技術,培養了一批技術大牛,特別是微軟亞洲研究院,不啻為中國互聯網人才的黃埔軍校(之一)。
所以在比爾蓋茨和鮑爾默之後,納德爾讓微軟從辦公軟件轉向雲計算,市值翻了4倍以上,帶領微軟走進了新時代。可騰訊依然是遊戲為王,即使高喊產業互聯網的口號,還是被解讀為轉型乏力。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微信不依然是個好產品嗎?就算是業界有更好的產品出現,騰訊照舊還可以後發制人。

微信依然是個好產品,後發制人依然可以解決產品級別的落後,但微信這種模式的高速成長已成往事:C端互聯網紅利減少,互聯網轉向了To B。產品的時代快過去了,產業的時代到來了。
單從這兩年冒出來的新興品牌來看,元氣森林、三頓半、永璞咖啡、鍾薛高……互聯網早期公司的積累和架橋修路,已經讓產業界至少輕工業、輕製造業的創業門檻在降低。更多的創新、更誘人的故事、更均等的財富機會,轉移到了產業那裏。
在這樣的行業大勢面前,阿里通過戰略投資、技術投入、運營和平台治理思路改革,已經悄然佈局了至少3年,阿里雲已經有11年的超大投入。但騰訊的迎戰還是有些倉促,戰略核心仍然在於用C端的社交和流量紅利,換取在產業端的話語權,缺少對底層邏輯的聚焦。
互聯網C端紅利還剩下什麼呢?可能是拼多多式的後路包抄,且還是淘寶、天貓所放棄的市場,正如同中國製造升級為越南製造帶來的“溢出”效應。除了這些,所剩無幾。
固守C端的戰略思維,顯然過期了,騰訊需要的是全方位的求變,給出更大的想象空間。
分析完AT漸漸“分道揚鑣”的歷程,不禁讓人感嘆。當公司大到一定體量,到底應該做一些什麼?答案可能有很多,但一定包括為更低門檻的品牌成長環境、更公平的就業和財富升級路徑,以及主動開闢並走進新的賽道,為行業找到潮水的方向。
當然,一切可能也並非我們所觀察到的。正如3年前走入飯局的某位互聯網大佬所説:也沒什麼,我就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