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通城人網:四行倉庫“八百壯士” 一半出在湖北通城(上)_風聞
熊猫儿-2020-09-06 09:59
“八百壯士”是指1937年淞滬抗戰最後階段,國民黨軍隊撤離上海時,為掩護大部隊撤離而留守的第88師262旅524團,實際人數只有452人,號稱“八百”。
説到“八百壯士”,很多人知道謝晉元,也聽過《歌八百壯士》,但説“八百壯士”有一半是湖北通城人,卻是很多人沒想到的。湖北著名作家沈虹光説自己寫《壯士無言》,也是“撞上的”。
沈虹光,1979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出版小説、散文、劇本集多種。退休前曾任湖北省文聯主席、省文化廳巡視員。

沈虹光與八百壯士胡夢生遺孀尚鳳英合影
壯士無言 沈虹光 著
一個旅遊者到了上海,想參觀“四行倉庫抗戰紀念館”。
佇立在蘇州河北岸的大樓如今還是倉庫,屬於一家倉儲公司,下面各層都要辦公,頂層才是紀念館,所以門口的工作人員説,歡迎參觀,但要登個記。旅遊者有點意外,但還是拿起筆來,一邊登記一邊説,你們這裏的“八百壯士”,有一半是我老鄉咧!
工作人員驀地抬起眼,問:您是通城人?
旅遊者説:是的!
沈虹光采訪八百壯士胡夢生遺孀尚鳳英
一 撞上了壯士
我到通城是為了戲。就這麼個幾十萬人的小縣,一邊傍着湖南一邊挨着江西,左牽黃右擎蒼的,花鼓戲、打鑼腔、提琴戲,山歌小調什麼都有,熱鬧得很,便想實地去看看。
壯士是撞上的。
我用“撞”字一點也不誇張,“嘭”地一下,一個愣怔,“八百壯士”在通城?完全沒有想到的。
你説北伐時重要的一仗汀泗橋戰役是在通城部署的,葉挺就在如今縣檔案局那個安靜的小院裏看地圖,我相信;説身為北伐軍軍官的郭沫若忙裏偷閒翻找老縣誌,趁着作戰空隙按圖索驥地跑到縣城南面尋訪李自成的墓址,我也相信。郭沫若是做大學問的人,即使穿着軍裝挎着槍,性情裏那點文史癖好還是改不了,聽説通城有李自成的材料,還有個九宮山,怎麼耐得住不去探勘呢?看過後他就説,李自成就死在通城,改口説死在通山是若干年後的事。聽到這些我都不意外,通城通城,正在通向武昌城的要道上,葉挺、郭沫若去武昌必經此地,發生這些活動都有可能。
你説秋收起義的第一槍是在通城打響的,我也不意外。羅榮桓就在通城領導農民運動,成立了“通城縣勞農政府”。湖南湖北挨着的,誰準備好了誰就起義唄,那時候也沒有確立誰是中國第一,也沒有規定第一槍只能由誰誰誰來放。通城率先把槍舉起了,完全可能的。
只有“八百壯士”我想不到。蕞爾幺幺的一個小縣,又窮,貓在三省交界的山區腹地,跟武漢都隔得好遠,何況遙遙幾千裏外的上海,赫赫有名的四家大銀行的倉庫,跟你小小的通城什麼關係呀?怎麼跑那兒打仗去了?
那天在縣博物館瀏覽,突然看到展板上“八百壯士”幾個字,就很愣怔,腦子不能急轉彎。我問得很笨,是上海的那個“八百壯士”嗎?好像還有幾個“八百壯士”似的。
博物館周館長笑起來,回答説,是啊,就是上海的那個“八百壯士”。
我將信將疑,如今時興打名人牌,挨着一點兒邊就往上湊,真的假的輕易都不敢相信的。
館長還是笑,但語氣很認真,説“八百壯士”真是通城兵。接着又説“八百壯士”其實只有四百多,這四百多里面,通城兵幾乎佔了一半!邊説就指點展板上的名冊,讓我看。
名冊是表格式的,有姓名、籍貫、軍銜三項。
館長説,通城兵應該有二百多,去了兩個中隊嘛,一箇中隊編成一個連。可是很難一個個地落實,有的知道是通城籍,但具體哪鄉哪村不清楚,有的名字也模糊,不好查證。名冊表格上的七十九人都是調查落實了的,哪個鄉哪個村,找到了宗親遺屬證明,還查到了族譜記錄,鐵板釘釘證據確鑿的。
一邊聽館長介紹,一邊就看展板,名冊表橫格,一人一格,姓名某某某,籍貫某省某縣某村鄉,軍銜或尉或士或兵。只一眼瞟過去,就會發現籍貫一欄全是一樣的:“通城”、“通城”、“通城”、“通城”、“通城”“通城”“通城”——由上到下拉出了長長的一串。
這就很震撼。
這是一支湖北保安部隊。1937年8月13日,淞滬抗戰爆發,一開始中國軍隊就投入了十餘萬人。日軍的兵器優勢一上場就顯現出來,海陸空立體進攻,艦炮、重炮和飛機迭次出擊。中國軍隊不怕犧牲源源而上,往往整連整營地倒在敵人的高效炮火中。上海一家報紙記述守衞寶山的一個營,在營長姚子青率領下固守城垣,打退敵人一次次進攻。用戰車都衝擊不下的日軍惱怒,就施放重炮加硫磺彈,致使全城燃起熊熊大火,五百中國官兵與衝入城中的敵人巷戰肉搏,激戰兩晝夜,全部在大火中殉國。
敵強我弱到這種程度,還能不能打?
“不是能不能打的問題,而是要不要打的問題!”這是陳誠赴滬視察後返京向蔣介石的報告。他在回憶錄中敍述當時情況,北平已經陷入敵手,一旦華北戰事擴大,敵人利用快速部隊沿平漢線南犯,攻陷武漢,中國戰場將縱斷為二,對我極其不利。所以他建議:“不如擴大淞滬戰事,誘敵至淞滬作戰,以達成二十五年所預定之戰略。”
蔣介石接受了陳誠的建議,任命陳誠為第三戰區前敵總指揮,大量增調部隊,赴滬作戰。近處的調完了就調遠處的,正規的精鋭的調完了,就徵調地方部隊。整個淞滬戰場投入的中國軍隊幾達七十餘萬。
通城的保安大隊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接到了徵調令。湖北比蘇、浙遠,卻比雲、貴、川近許多,召之即來來之急速。漢陽蔡甸有一個軍營,因為有九棟房子得名“九棟營房”,從通城等縣疾馳而來的保安部隊集中在“九棟營房”進行了倉促的整訓。出發前,武漢各界在漢口中山公園門口舉行了壯行大會,陳誠親自送行。據説,保安部隊領兵人就是從陳誠手中接過的“湖北保安五團”團旗,接着就在大智門車站登上了火車。
運載湖北兵的貨車經鄭州轉隴海線到達徐州,再轉津浦線到南京浦口乘火車輪渡過江,歷時五天五夜——也有説七天七夜——到達了上海真如車站。
這時,第八十八師二六二旅五二四團正在鏖戰,這個團有一個團副,就是黃埔四期生謝晉元。反覆廝殺的兩個月裏,這支部隊已經補充了五次兵員,補進去戰死,戰死了再補充。湖北兵到達時,每連最多只剩下了七、八個人,簡直就是個空殼。由通城匆匆而來的兩個中隊,二百多人全部補充到第一營,所以有人説,五二四團第一營幾乎就是通城保安大隊的翻版。
通城兵就這樣參戰了。
怎麼進入四行倉庫的呢?
這是10月26日,損失慘重的中國軍隊要撤退了。雖説大家都知道抗戰是持久戰,也是消耗戰,勝敗的關鍵不在一時一地的得失,該撤也得撤,可開戰伊始就三軍盡墨一敗塗地也説不過去。
華北的潰退已經夠讓中國人寒心了,二十九軍7月27日晚11時撤走,日本軍隊第二天早上8時30分就開進了北平。著名的外交家顧維鈞此時正在巴黎當大使,若干年後在回憶錄中寫道:“接到這個壞消息後,我感到沒臉見人,中國將成為笑柄。”
古都北平陷落了,現在又輪到中國最繁華最富有的上海了。遠東的金融中心哪,就這麼拱手讓給日本侵略軍,怎麼好交代?心理上也過不去!11月上旬布魯賽爾即將舉行九國公約簽字國會議,中國代表還要在會上聲討日軍侵略行徑,爭取國際輿論的支持。蔣介石於是親自下令,主力部隊撤退到蘇州河南岸之時,蘇州河北邊務必留下一支得力之師堅守——大多資料包括《辭海·八百壯士》都稱,這是“為了掩護主力撤退”——我猜想此舉其實也是要向世界顯示中國人一息尚存死戰到底的決心。
“掩護主力撤退”的命令層層下達,到了七十二軍軍長兼第八十八師師長孫元良手上。這時,八十八師司令部正在四行倉庫。
委員長要求留下“得力之師”,是留下整個師還是隻留一個旅?無法知道孫元良是怎樣考慮的,擔心蘇州河北岸展不開大部隊嗎?明知守不住因而不想損失太多嗎?總之最終被留下來的只是一個營——號稱一個團,領兵的正是團副謝晉元。
畢竟是委員長的命令,還是不能馬虎,他們增加了武器和人員配備,總共三個步兵連,一個機槍連,一個迫擊炮連,交給謝晉元的是一個加強營。這個營恰恰就是以通城兵為主體的第一營。
剛剛補充來的通城兵都是些青澀的面孔,還沒脱去鄉下農民的汗氣。原先經過嚴格的德式訓練的老兵已經犧牲得差不多了,謝晉元沒有選擇的餘地。通城兵們也無從選擇,幾十萬人怎麼就要撤退?四百多人能不能守得住?布魯賽爾是人還是物?九國公約簽字國會議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定要留幾個人守這個大樓?通城兵一概不知,他們只知道要打入侵的日本鬼子,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在大部隊向蘇州河南岸撤退的時候,懵頭懵腦卻又充滿了犧牲激情的通城兵跟着謝晉元進入了北岸的四行倉庫。
這是大陸、金城、鹽業、中南四家銀行的儲備倉庫,六層的大樓,鋼筋水泥結構,牆厚樓高,開戰以來就是八十八師司令部的駐地。現在,倉庫的西面和北面已被日軍佔領,東面是公共租界,南面是蘇州河,對岸也是租界,這就把四行倉庫與未被佔領的中國地界完全隔絕,成了一座孤島。堅守四行倉庫的中國兵是一支孤軍。
四百多人,面對五千多日軍,以及日軍的飛機、裝甲車和一波又一波的炮火,抵得住嗎?誰都沒有想,也不問,進來了就準備打。倉庫裏堆着小麥、幹黃花菜、牛皮、紙張、鴉片煙等各種各樣的貨物,中國兵們就用小麥包在門前築成弧形工事,用貨物做掩體堵門窗。在樓上,還將八二型迫擊炮彈的保險裝置拆掉,把炮彈當作手榴彈投向日軍。怕日本人切斷有限的水源,必須滅火防火,連各人的尿都集中起來攢着。不用謝長官説大家心裏也有數,陣地就是墳墓了,拼吧,誰都沒有想活了。
那麼,四百怎麼成了“八百”的呢?
一説是上海女童子軍楊惠敏遊過蘇州河給堅守四行倉庫的官兵送國旗,返回時攜帶了一份守軍名單,當時名單上有八百個人名,因此被稱為“八百壯士”。事後證明這份名單是為了迷惑敵人而捏造誇大的,倉庫中實際上只有四百多名守軍。
還有一説是四行倉庫的中國軍隊打得壯烈,把河對岸租界的英國商團的巡邏兵感動了,夜裏巡邏時就隔着蘇州河喊:哎,你們需要什麼?這邊中國哨兵聽見了,説米麪都有,倉庫嘛,東西不少,可就是沒有鹽。英國兵聽了説好,給你們送點兒鹽吧。送鹽就送鹽吧,這英國兵偏偏多事,回頭又問了一句:哎,你們有多少人哪?多少人不是軍事秘密嗎?能這麼隔着河大聲嚷嚷嗎?哨兵報告謝晉元,謝晉元聽了笑道,告訴他,我們有八百弟兄!第二天,“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的消息就傳遍了上海。
《辭海·八百壯士》不演義故事,只稱中國守軍的實數是四百五十二名。
三中隊長唐棣
三連連長石美豪
二 起初是對付紅軍的
奉調淞滬的還有蒲圻、隨州、恩施的兵,但以通城兵居多。為什麼通城兵最多呢?兀自猜度,第一,戰事緊急,通城兵距離近,跑幾步就可以到蒲圻上火車。可是蒲圻不更近嗎?抬腳就上車了。於是再想,那就是第二了:通城兵源充足,一抓一把,調動方便。不管什麼原因吧,總之通城兵就是比較多了。
特地到蒲圻去看那個小車站。蒲圻現在叫赤壁,小車站還在,一直在使用,是粵漢鐵路線上一個比較著名的小站。粵漢鐵路1913年動工,1916年建成,蒲圻這個小站也披閲了將近百年的風霜。通城的兵們都是些窮苦的鄉下孩子,第一次乘上這轟隆隆的火車是應該感到很新鮮很興奮的。
鐵軌從遠處延伸過來,微微劃出一個弧度,又伸向遠方。可惜,老車站老月台都沒有了,半空中有一道膩着油灰的天橋橫過,不知是不是當年的遺存。
蒲圻還有個兵站,歷史上這裏就是運兵的中繼站,通城兵在這裏集中,會不會先到兵站打個尖呢?到街上打聽。小超市門口打牌的老人向一邊抬了抬下頦,説,那,那就是,就是那些商品樓,兵站拆了。
通城保安大隊有三個中隊,起初都是對付紅軍的。
因為通城的紅軍太厲害了,縣城往外不遠,東、西、北三面都是紅軍武裝和蘇維埃政府的勢力範圍,呈包圍態勢。街鎮上的商家大户心驚膽戰,於是集資買槍,組織人馬防範保安。官方政府也要鎮壓紅軍,正中下懷,就主持編制給錢給槍,正規武裝起來,叫做湖北保安團通城大隊。
三面是蘇區,就成立了三個中隊。東面黃袍一帶蘇區面積最大,毗鄰的湖南平江和江西修水也都在唱“送郎當紅軍”,防守東邊的二中隊便是重點。
二中隊隊長叫葛皇甫,隊部在麥市,這是處於湘鄂贛三省交界地的集鎮,是邊鎮,也是“口子鎮”,扎堆兒做生意,商貿非常繁榮,深宅大院挺多。曾有一位老紅軍帶着兒女從北京回來,説要看一看麥市。兒女奇怪,為什麼非要看麥市呢?老紅軍説,當年打游擊,夜裏在山上蹲着,遙遙地看着山下麥市那一片燈火,明亮得不得了,心想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了,等革命成功了一定要來看看這個麥市。
有錢人惜命也惜財,辛辛苦苦掙的錢不能讓紅軍共了產哪,麥市的商家大户就集資買槍。槍買來了,商人們不會放,也不敢放。怎麼辦呢?葛皇甫就出頭了。這個人膽子奇大,又自稱住過步兵學校,商家們説,好好好你來幹吧,就把他推舉出來。誰知他得志猖狂,招募鄉勇組成鏟共團後,倚仗國民黨的進剿部隊,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打紅軍,也殺老百姓,商家看了也心驚肉跳。有一次抓了九十九人,不管是不是紅軍都綁到麥市河灘上,就用機槍掃,完了還説不行,要湊一百整數,隨手又抓了一過路的窮苦農民殺了。他施用割耳、穿眼、剜心、刺喉等等難以想象的酷刑,殺人時會張嘴大笑,人稱“麻老虎”。通城人把葛皇甫跟日本人並論,嚇唬小孩子,要不説日本人來了,要不就説葛皇甫來了。小孩子一聽就不敢鬧了。
有個做藥材生意的,也是麥市的大户,姓呂,兒子曾被紅軍綁票,花了三百塊大洋才贖回來。集資買槍成立保安隊時,呂先生也出了錢。一次,紅軍部隊被打散了,葛皇甫率人追剿,挨户搜查。呂先生是怕被紅軍共產的人,應該不會保護紅軍吧?不,葛皇甫也不放過,提着槍就進了呂家的大門。呂先生問他幹什麼。他説搜查某某某,就是那支紅軍隊伍的頭頭。呂先生倒也不攔阻,讓他前前後後看。沒有,道了聲打擾,走了。
其實,那個紅軍的頭頭正在呂家藏着呢。如今通城縣檔案局老局長呂杏廬先生,就是呂老先生的孫子。爺爺為什麼要掩護紅軍,他沒有展開細説,只説那紅軍受了傷,已經無處可逃了,來到呂家求救,呂老先生便把他藏了起來。“文革”中北京有人來調查,説那個紅軍頭頭已是一個高級幹部,正在被審查,要呂老先生提供反面材料。呂老先生據實證言,又一次保護了那位紅軍頭頭。
葛皇甫沒有去淞滬參戰,他只殺共產黨和老百姓,不打日本人。要不他民憤大呢。1949年,解放軍鄂南剿匪部隊在山裏俘獲了他,一筆筆血債都給他落實了,殺了多少人,怎麼殺的,是親手殺的還是指使他人,人民法庭在縣城東門外的河灘上召開公審大會,都一一宣佈了。就地處決,百姓稱快。
三中隊在沙堆鄉,隊長叫石美豪,湖南平江人,家貧而當兵,大約也有些幹才,在通城當上了保安隊長。
能幹的石隊長對付紅軍的業績卻總是不好。有次抓到了一個人,説是共產黨,待要槍斃時,不知怎麼的卻讓人跑掉了。再一次抓到了兩個,也是共產黨,江西修水過來的,要押回修水。兩個共產黨,他卻只派了一個保安押送,這保安還是個半大孩子,那怎麼看得住呢?結果兩個共產黨全跑掉了,兩手空空的半大孩子回來就被關押了,説是通共,要槍斃。半大孩子就是沙堆人,沒爹沒孃的,鄉親們不忍心看孩子小小年紀送命,一個大户便出頭求情,説一個孩子押兩個大人,跑了也不能怪他呀。
後來半大孩子出來了,石美豪被關押進去,説他通共是政治犯。
還有一種説法,説石美豪不僅放走共產黨,還暗中策劃要將隊伍拉去參加紅軍。他倒是死硬,牙關咬得緊緊的什麼也不承認。待到抗日戰爭爆發共產黨國民黨合作,通城設了共產黨的辦事處,要一致抗日了,石美豪才獲釋。放出來就要求上前線打日本鬼子,這就官復原職還當他的中隊長。到了謝晉元手下,三中隊成了三連,他就是三連連長。
一中隊隊長叫唐棣,與石美豪一樣,到謝晉元手下也當了連長,一中隊原封不動成了一連。九十年代初一些壯士尚在世,解放軍報社的畫報編輯陳立人採訪記錄了不少壯士親口述説的材料,寫成了《孤獨八百士》這部紀實作品。在書中提到唐棣,“平時少言寡語,剛毅木納,但上了台子講他們湖北佬打鬼子的事,卻也慷慨激昂”。羈困在“孤軍營”中的四行壯士,“有三分之一是湖北保安團的兄弟,是在仗打得最艱苦的時候,由他(唐棣)和石美豪連長領着從湖北趕到上海,投入四行倉庫戰鬥的”。又一處,陳立人記敍道,壯士們沒有想到,不愛説話的唐連長還會唱花鼓戲。
石美豪在四行戰鬥中面部負傷了,血流如注不肯撤離,用毛巾捂着傷口堅持戰鬥。後來腿部又被子彈洞穿,撤下戰場時,已處在昏迷狀態。
通城縣物價局有個年輕人叫胡志全,也寫了一篇記敍文,提到了石美豪的一些情況。年紀輕輕的哪兒來的材料呢?原來是聽家人説的。他爺爺就是那個半大孩子,堅守四行倉庫時這個半大孩子正是石美豪的兵。
八百壯士胡夢生遺孀尚鳳英老人
三 胡夢生和他的妻子
半大孩子叫胡夢生。
抗戰勝利後“八百壯士”受到嘉獎,全員晉升三級,名冊上胡夢生的軍階是中尉。
胡夢生,通城沙堆鄉人。母親早死,父親入贅他鄉,胡夢生是牽着奶奶的衣角長大的。奶奶説有個手藝好活命,把孫兒送去學了理髮,沒想到這理髮手藝日後真的救了胡夢生的命。
理髮手藝怎麼救了他的命呢?待咱慢慢説。
那是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軍佔領了上海租界,羈困在租界地的壯士們成了日軍的戰俘。胡夢生缺門牙,咬東西的時候得偏着,就是當戰俘的時候被日本人打的。問你投不投降,你什麼都不説就要捱打,打得滿口是血,牙齒就這麼打掉了。
回到通城的胡夢生絕口不提往事,好多年裏,“國民黨兵”就是一塊巨石,壓得他抬不起頭來。不小心也會露出一點,比如,胡家老八就記得,父親説過,機槍要換梭子,要在槍響的時候跑。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父親卻又閉上了嘴,不説了,他從來不跟孩子們講述自己的經歷。如今猜想起來,這話大約説的是壯士們由四行倉庫撤退時的情形。
1937年10月31日夜間,在謝晉元的帶領下,壯士們要向租界地撤退了。
蔣介石不是親自下令堅守嗎?布魯賽爾不是要開會嗎?四天四夜打得很好,日軍圍着打,卻就是打不進來,怎麼就要撤退呢?
沒有人向壯士們解釋。軍令不解釋,只能執行。
陳誠在自己的抗戰回憶錄中寫到當時的戰況,“敵後續部隊又復增加”,“我淞滬陣地至此乃陷入敵之大包圍中”。蔣介石與他通電話,聽他報告了情況後,要他提出建議。他説:“惟有迅速轉移,重行部署”,“作全線之撤退”。在電話裏,蔣介石沉吟了好半天,説可否慢一點撤,可否堅持到11月8日——這是布魯塞爾會議的時間。陳誠答應了。可是“部隊秩序已亂,命令無法下達,是夜,敵衝入第一軍胡宗南司令部,官兵死傷甚眾”,“薛伯陵(薛嶽)總部亦被敵衝入,薛泅水連越三河,力疲不支,幾殆,賴獲一浮木得免”,等不到11月8日就得撤了。
至於布魯賽爾的會議,顧維鈞在回憶錄裏説得非常痛心,他正準備在會上公佈日軍侵略行徑呢,九國公約簽字國竟然有代表説,對於中日之間發生的戰事,“不能打算在那兒譴責衝突的任何一方,誰開的第一槍,這個決定責任誰屬的問題是很難確定的”!
中國真是太受欺負了!這可是咱中國人的地面,你日本人憑什麼來呀?拿着槍炮開着飛機坦克橫衝直撞,咱就是開了第一槍又怎麼了?打到咱家裏來了咱還不能自衞呀?捱了打咱還不能還手嗎?咱跟誰去講理呀?
壯士們一聽就炸了,不撤!打到這個份兒上了,誰都不是孬種,都紅了眼,就是不撤!他們不知道布魯賽爾會議,也不知道淞滬這一仗是怎麼打起來的,他們就知道要為中國人爭一口氣。謝晉元也不想撤,然而八十八師參謀長在電話中對謝晉元一字一頓説得很清楚,撤退是“最高統帥之命”。
撤退時間也在電話裏下達了:“午夜12時”。
從四行倉庫到租界,隔着西藏路,日本人的探照燈和機槍瞄準着這一百多米開闊地。
先打滅日軍的探照燈,日軍會開槍,咱這邊聽機槍聲一響就往外跑,待跑到最暴露的路段時,機槍要換梭子了,壯士們便一鼓作氣衝了過去。
還是有六人犧牲,二十七人負傷。
讓謝晉元和壯士們萬萬沒有想到也萬萬不能理解的是,投死報國的他們居然不能歸隊,居然要向租界的英軍交出武器,居然被關進了鐵絲網圈着的“孤軍營”。
戰鬥四天,羈困四年,受盡屈辱,連“雙十節”升中華民國國旗都被租界兵開槍強阻,一位通城兵堅持升旗,中彈死在旗下。
太平洋戰爭爆發,租界也被日軍佔領,“孤軍營”裏的胡夢生和戰友們成了戰俘。
即使成了戰俘,幾百名壯士站在一起,胸中呼出的氣息和眼裏的光芒也讓日本人戰慄。日本人立即把壯士團解體,強行分散,有的押解到安徽運煤,有的關進了南京的監獄,還有的綁縛到澳洲、南洋小島以及聞所未聞的巴布亞新幾內亞,一律在槍刺下做苦工。
胡夢生是到南京老虎橋監獄的那一批。就是這時候,奶奶讓他學的理髮手藝派上了用場,誰都需要理髮,看押戰俘的日本人也需要。
有一個日本人是個癩子,平時老戴着帽子,誰要揭他的帽子,惱怒了他就要殺人的。可他也要胡夢生理發。
不摘帽子怎麼理呀?這是一個難題。怎麼辦呢?
胡夢生聰明,不摘他的帽子,只把帽子往上推一點點,推向左邊剃右邊,推向右邊剃左邊,帽子始終不離頭頂,一點點地刮,很仔細。日本人滿意極了,以後隔不了幾天就會叫他出來理髮。
從監獄到日軍駐地有一段距離,開始日本人要押着,還帶着一條大狼狗。日久鬆懈,人不押了就讓狼狗跟着。途中要經過一户尚姓人家,來來去去的胡夢生就跟尚家搭上了話。胡夢生悄悄告訴尚家老漢,自己是“八百壯士”,請他搭救。南京是遭受日本人荼毒的,最恨日本人,上海又離得近,“八百壯士”的事蹟南京人都是曉得的。尚家老漢名叫尚耀祿,本來就崇拜“八百壯士”,一聽説眼前的胡夢生就是“壯士”,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許久以後胡夢生才知道,在他身後又有一個壯士逃跑,失敗後被抓回,在監中示眾,跪在地上被日本人用大木棍狠打頭部,當場斃命。胡夢生僥倖逃出來了,逃出來也不安全。全城都是日本兵,虎視眈眈地盯着,刺刀寒光閃閃地比着,你家裏突然多出來一個小夥子,還是外地口音,怎麼矇混得過去?尚耀祿就去辦良民證,向保甲長謊稱胡夢生是鄉下侄子,遠處來的。良民證有了,一天天地進出,城裏到處是日本兵,照面仍是忐忑。尚家恰好有女兒,不止一個,但年紀都小,最大的也比胡夢生小十歲,一心要救“八百壯士”的尚老漢顧不得了,對外就稱胡夢生是女婿。以後弄假成真,那個最大的女兒就成了胡夢生的妻子。待到1945年這個最大的女兒成年了,結了婚,第一個兒子就叫戰平,包含着結束了戰爭迎來了和平的喜悦。
胡夢生的線索先是在網上看到的,關於逃跑一節網上文字很簡單:“他們做了周密的計劃,在一次外出理髮時,逃到尚家,設計將軍犬殺死,將胡救出”。
怎樣“周密計劃”?怎樣“將軍犬殺死”?日本大狼狗好凶猛的,像毒老鼠似的地把毒藥拌在飯裏餵它嗎?大狼狗可不是小老鼠,一下子就毒得死?揣着疑問去了通城。
網上説“尚鳳英,原籍南京,嫁給通城籍‘八百壯士’中的胡夢生,已在通城生活了半個多世紀”。計算年齡大約也有八九十歲了,在不在人世都難説,去通城沒抱太大希望。
哪裏都有一幫熱心地方文史的朋友,通城也不例外,李斌就是其中的一位。這是個眼鏡先生,本職工作跟文史風馬牛不相及,卻偏偏對文史着迷,是調查抗戰史料的志願者。還喜歡唱花鼓戲,愛開玩笑,給自己取了個俄國名字“怕妻諾夫”,給妻子取了個日本名字叫“塑料丸子”。妻子問,為什麼是“塑料”呢?他説,塑料的砸不爛嘛。
我打聽尚鳳英,就是問的李斌。
李斌説,有啊有啊,還活着呢,就是胡夢生從南京帶回來的老婆嘛。
我喜出望外。
李斌説這個尚鳳英不得了,跟胡夢生來通城後生了十個孩子,五男五女,都活了,如今二代三代四代發展到一百多人!説着就打電話叫來了縣物價局的胡志全,介紹説是胡夢生眾多孫子中的一個。
胡志全一直微笑着,是個很陽光很可愛年輕人。他比父輩和哥哥幸運,出生時社會已經開放,沒有政治壓抑了,他出去當了兵,現在縣裏工作。
胡志全説奶奶現在由父親五兄弟輪流照顧,這天輪到老九,他就帶我們去了老九家。
小樓臨街,一層是一個油榨房,敞開着店門,門內的人説,老太太不在,指指街對面,説在對面小吃店裏過早呢。我們就在門口等候,一會兒聽説來了,就看對面。
這是個丁字路口,街面很寬闊,不時有車輛和拖拉機駛過。對面有兩個人在向我們這邊走,一個男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這是老太太的大兒子,也就是胡志全的父親;女的更老一些,這就是尚鳳英老太太了。老頭兒牽着母親尚老太太,就像牽着個孩子,避讓着車輛,慢慢從對面走過來。
見面就蠻親熱,拉着我的手一點也不認生。看她小小個子,白髮,笑眯眯的,眉眼彎彎的,想得出來年輕時有多麼活潑可愛。“上樓上樓”,老太太説着拽住我就向樓梯那邊走,手很粗糙,也很有勁,一邊拽着上樓梯,一邊把歡迎的話幾里哇啦説個不停,口音裏有明顯的南京尾子。
在樓上沙發上落坐,李斌説,老太太去年還是好好的,今年耳朵就聾了,你可以寫字,她能認。
分明像是聽得見,李斌的話一説完,老太太就把一個小本子推到我面前,又遞給我一支筆,要我寫,竟讓我懷疑她是否真的聾了。
你上過學?我寫道。
老太太搖頭説,沒有,媽媽拿回來小書,我看書,自己學會的。
媽媽從哪裏拿回小書呢?媽媽是做什麼工作的?圖書管理員嗎?比較複雜,不問了。寫簡單的:胡夢生的個性?
她一看就癟着嘴“唔唔”地搖頭,很不以為然的表情,嘎嘣脆地説:膽子小,老實!
簡潔,準確,老太太好聰明,這樣強的語言概括能力。我又寫:南京大屠殺。
她還是敏捷,馬上就拍胸脯,又搖手,説:我不怕,我才十一歲,剪男孩子頭,穿對襟褂子,鐵絲網底下鑽過去撿煤回來燒。日本人抓好多人,沒有家裏人來認的,就殺掉。我就拉住兩個人,叫他們叔叔,叫叔叔回家。日本人就把兩個人放掉了。日本人從街上過,我去看,日本人給我糖吃。別人不敢接,我接了。拿回來外婆害怕,説日本人的東西不能吃的,我就吃,糖很甜的,他們才吃了。
我把心裏的疑問寫出來:大狼狗是怎麼打死的?
她反應那個快,兩手比劃,説,繩子繫到頸項上——她兩手做纏繞的動作,又做往上甩繩子的動作——説,吊起來,一拉——也有動作——就死了。
死了怎麼辦?
死了就燒狗肉吃,好大一鍋,分給隔壁,鄰居,都吃了。
老太太説着,兼顧着跟旁邊的女子做手勢。女子不知是兒媳婦還是孫媳婦,一會兒就拿來梳子幫老太太梳頭。老太太不大滿意,一邊跟我説話,一邊把梳子拿過來自己梳,到底是大城市的女子,講究。
我寫:什麼時候結婚的。
她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又癟起嘴,搖着頭説,胡夢生比我大十歲!她把兩個食指交叉做着十字,説,大我十歲!辦良民證,説是女婿。
胡志全替奶奶説,爺爺奶奶抗日戰爭結束才結婚,那時奶奶十八歲。
老太太轉臉跟李斌叨叨什麼,很不滿意的樣子,李斌聽着就嘿嘿笑起來,告訴我,老太
太説她老爸崇拜“八百壯士”,把她犧牲掉了。
我哈哈大笑,側眼看老太太,老太太還是癟着嘴“晤晤”地搖頭。大家都笑,她不笑,
很吃虧的樣兒。
怎麼不回南京?我寫出來問她。
老太太説,回了,解放了,老大還小,帶着回去的。南京還有哥哥妹妹,哥哥不要我回通城。在南京住了一年,胡夢生寫信要我回來,就回來了。
胡志全插話:奶奶心腸特別軟,丟不下爺爺這邊,還有小孩。
胡夢生是1974年去世的,正在修沙堆前面的那條港——通城方言把河叫港,修港就是疏通河道加固堤岸。胡夢生想好好表現,別人挑小筐,他挑大筐,裝壓得滿滿的,上坡的時候後面的人還拉着他借力。都説他是累死的。老太太一人掙工分掙口糧撫養孩子,十個孩子十張嘴,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又要娶又要嫁,怎麼搞得過來的?
胡志全説,奶奶可有勁了,這麼小的個子還能推雞公車。
第二次又去胡家,正趕上老太太做壽,穿了件新棉襖,不知為什麼不是大紅緞子的,而是藍印花布的,白是白藍是藍,明快爽眼。她本來就小巧,這一弄成了小清新了。
這天是老六輪值,壽宴就擺在老六家,兒子女兒加配偶一大排,孫子孫女加配偶又是一大排,胡志全給我介紹,這是老幾那是老幾,這是老幾的老幾,還沒有介紹配偶就認不過來了。只有老八印象深,因為老大説,看見老八就想起老爸,老八最像老爸。
老八眉眼端正,很有幾分清俊。他卻謙虛地説自己比不上老爸,老爸個子比他高。
我問性格脾氣,誰像老爸?
老大搖頭説,我像媽媽,膽子大,爸爸老是壓着我們,他那個情況,總是怕我們闖禍。
胡志全説,爺爺對外人特別好,把鄰居小孩子叫到家裏來理髮,抱到椅子上,理完了連錢都不收的。爺爺對家裏人特別嚴。
老八説小時候最怕爸爸,在外面做了錯事不敢回家,爸爸一定要打的。
媽媽呢?媽媽怎麼樣?我問。
胡志全搶先喊起來:奶奶好啊,奶奶多好啊!
老八説,媽媽就是怕我們不吃飯。我不敢回家,媽媽就到外面找,叫我回家吃飯,不管怎麼樣,飯不能不吃的。
爸爸對媽媽怎麼樣?厲害嗎?我問。
唔——幾個人一起否定地搖起頭來。
胡志全笑道,對奶奶,爺爺哪敢哪。
第二次去時,縣文體局宋局長特地讓人準備了兩樣東西:一是蛋糕,祝賀老太太生日;二是攝像機。
為什麼帶攝像機呢?也是因為頭一次發生了一個意外,“撞”上了。
老太太驀地唱起歌來: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謝團長;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你看那八百壯士孤軍奮守東戰場——”
我愣了,忙問:什麼什麼,這是什麼?
李斌説,這是《八百壯士歌》,也叫《歌八百壯士》。他説他剛才在紙上寫了第一句歌詞,“中國不會亡”,讓老太太看,老太太一看就唱了起來。
縣文體局宋局長聽説了,這天再去,就派了一位女同志跟着,提了一個攝像機,説老太太奔九了,今天不錄下來,明天想錄都不一定有了。
李斌也提前準備,把全部歌詞都打印出來,字打得又粗又大,好讓老太太一目瞭然。
果然,老太太一看歌詞又唱起來。這是在客廳裏,沙發周圍親友孩子一大堆,亂哄哄的都在説笑,做壽嘛,挺熱鬧的。外面還在放鞭,吵死人。老太太反正聽不見,自顧自地唱得好帶勁。
我忙轉臉找攝像師,老太太正唱呢,得趕緊錄呀。
攝影師卻不知道哪兒去了。急死人,錄不下來不是白唱了嗎?想叫老太太停下來,等攝像師來了再唱,可老太太聽不見也聽不懂,唱得好好的,怎麼又不唱呢?她也不管,還是一徑地往下唱。
“我們的國旗在重圍中飄蕩!
飄蕩!飄蕩!飄蕩!飄蕩!”
每一個重音都唱得強強的,情緒好得不得了。
等女攝像師拿着機器從外面擠進來,老太太已經唱完了。怎麼辦呢?還錄不錄呀?我問李斌。
李斌説:錄,當然要錄。
老太太還會唱嗎?我沒有把握,電視台做節目,反覆次數多了人都要嫌煩的,我怕老太太不願意唱了。
李斌便跟老太太説。
老太太一聽,行,再來一遍就再來一遍。專業演員都沒有這樣好的
職業精神,而且情緒依然那麼飽滿:
“四方都是炮火,四方都是豺狼。
寧願死、不退讓,寧願死、不投降。
八百壯士一條心,十萬強敵不能擋。
我們的行動偉烈!我們的氣節豪壯!
同胞們!起來!同胞們!起來!
快快趕上戰場,拿八百壯士做榜樣。
中國不會亡!中國不會亡!
不會亡,不會亡,不會亡,不會亡!”
大家都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