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税就都能買得起衞生巾?資本笑了_風聞
郭肖-观察者网编辑-2020-09-06 09:39
最近,20塊100片的散裝衞生巾頻繁上熱搜,很多貧困女性買不起衞生巾的新聞讓人心酸。但社交媒體上呼籲降税的操作令人疑惑,他們各種類比印度英國等國不收所謂的“衞生巾税”,認為我國降税就能解決問題,但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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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個平時大家都不太好意思説出口的東西,頻繁上了熱搜:衞生巾。
作為女性,李夫人覺得很欣慰,大家終於敢在公開場合光明正大地談論這個女性用品了,這是一種進步,畢竟我們以前在教室或辦公室借衞生巾,都要支支吾吾,又是“那個”,又是“麪包”,各種心照不宣的加密代碼,彷彿在拍諜戰劇。
不過,這個上了熱搜的衞生巾事件,卻有點心酸。有網友發現,居然有人在用20塊100片的散裝衞生巾,因為“生活難”。

還有更難的,有的貧困家庭女孩,2毛一片的衞生巾還捨不得換,把草紙墊在上面,一天下來只換紙。
甚至有的女性根本用不上衞生巾,她們還在墊破布和草木灰包,重慶有孩子會用棉襪來代替衞生巾,結束了再把襪子穿回腳上;還有孩子用作業紙來處理經血。
這些媒體報道的案例超過了很多人的想象,讓人覺得心酸。在一眾討論聲中,有這麼個方案可謂“好評如潮”:降税。
有人覺得之所以貧困女性用不起衞生巾,是因為衞生巾太貴了,國家降税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要掰扯清楚這個邏輯,我們要先來明確兩個問題,第一,衞生巾貴嗎?第二,降税就能讓所有人都買得起衞生巾了嗎?
先來説第一個問題,貴嗎?貴。
國際婦產科聯合會2019年的一份報告顯示,全世界每月有5億女性買不起衞生用品,有用報紙的,有用衞生紙的,有用襪子的,還有把衞生巾搓成幾個棉條,以增長使用時間的。
這5億人可不是都在發展中國家,美國去年就有多達1/5的女童因為“月經貧困”而影響上學;英國在去年之前也有1/5的家庭,掏不出買衞生棉條的錢。

很多歐盟國家還把衞生巾當做“奢侈品”,收着比“基本生活用品”要高的税,讓無數家庭苦不堪言。
印度就更不用説了,西方的超人是蜘蛛俠、蝙蝠俠,印度2018年拍了部《護墊俠》,講的是男主人公看到來例假的妻子只能反覆使用一塊髒布,髒到自己擦自行車都不會用的那種,於是下定決心要找到生產低成本衞生巾的方法,努力改變當地婦女的“月經貧困”。
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原型人物通過自己的發明,推動印度在2018年7月取消了衞生巾進口税。

劃重點,印度取消的是“進口税”,由於產能問題,印度衞生巾需要大量進口,2015-2016年間,他們國家3.36億的經期女性中,有64%的人用不起衞生巾。
但有些人不管這些,一聽説印度取消某種税了,就開始興奮:
你看看人家印度,還有肯尼亞、加拿大、哥倫比亞、澳大利亞、德國、英國這些國家,都陸續廢止或減少了“衞生巾税”,我國卻一直在收哎,而且高達13%,太差了吧!
很多吃瓜羣眾一聽:啥,衞生巾居然還收額外的税?“苛政猛於虎”啊!哪個女性好端端的會不來大姨媽,是必需品就要免税!
我只能説,最早傳播這個“理論”的人,不是蠢就是壞。所謂“衞生巾税”,很容易讓不明真相的人搞混了,誤以為是除了增值税啊、營業税這些基本的税之外,還要針對衞生巾再收一筆特別的税,税上加税。
但其實,“衞生巾税”不是一個税種,它只是國外坊間的一種叫法,還有一個同義詞叫“冤枉錢”。啥意思呢?我們前面提到的很多國家,衞生巾不是按基本生活用品的標準徵税的,而是按奢侈品的標準,這就讓外國民眾覺得,白白多交了一筆錢。
現在網上熱傳的一段蘇格蘭喜劇演員的脱口秀,吐槽的就是“衞生巾税”。




而中國根本就沒有收過這種奢侈品級別的“衞生巾税”,又何來改善一説?
我再把之前網友的訴求翻譯一下:外國終於減免了一種我們從來就不存在的税,好棒棒哦,我們也要向他們學習!

這些同學你們邏輯思維都大丈夫?轉發的時候先百度一下,多少也能避免尷尬。
至於中國徵收的13%税率,不是一碼事,那是所有商品都要交的增值税。如果衞生巾不收税,那用衞生紙的更多吧?不還是在乖乖交税。
於是這又來到了第二個問題:降税就能讓貧困人羣都用得起衞生巾了?答案是不能。
其實現在國內13%的税率,就是去年從16%降下來的,請問你感覺到今年的衞生巾比去年便宜了嗎?
為啥沒便宜呢?因為增值税在衞生巾的零售價中佔的比例,真的很小。就説國產品牌衞生巾“七度空間”,製造成本是3毛一片,零售價差不多賣到1塊錢一片,其中增值税只佔1毛1分錢。

另一個品牌“自由點”,製造成本2毛8一片,零售價7毛,增值税僅僅只有3分錢。跟銷售費用比起來,税就是小兒科。

目前我國的衞生巾市場,以尤妮佳、金佰利、寶潔、花王為代表的外資佔了半壁江山。這些大牌的成本大頭都花在廣告和渠道上,
大家這些天可能刷到了“衞生巾成本一片才3毛”的新聞,但你絕對不可能花3毛,就買到這些牌子。也有國產品牌出來解釋,3毛是裸片的費用,後期還有各種包裝費、人工費、運輸費,
大品牌還有請明星代言的廣告費、推廣費,最後賣出去的價格便宜不來。這回的“散裝衞生巾”,100片能賣到二三十塊,完全是因為包裝、運輸和營銷環節省錢。
那些包裝精美的大牌,各種代言人滿天飛,各種中間商賺差價。

你覺得降税了,他們就會忽然社會責任感爆棚,集體跳樓大甩賣?説你天真你還真就無邪了。你呼籲降税喊得嗓子都啞了,最後只給廠家省了錢,請問你們都是資本請來的水軍嗎?
退一萬步講,就算所有品牌的衞生巾都良心大發,降税就降價,那些連2毛一片都買不起的人,就忽然買得起了嗎?前面我們説了,增值税佔衞生巾零售價的比例很低,售價2毛一片的衞生巾,税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就算便宜了那麼幾釐錢,該買不起還是買不起。
這裏面涉及的,是更嚴肅、更現實的全面脱貧問題,而網上那些嚷嚷着降税的人,基本並不屬於買不起2毛一片的貧困人羣。
大家去電商平台上看看就會知道,衞生巾是一個高度飽和、完全競爭的市場,不存在壟斷的情況,
而且我國衞生巾的市場滲透率達到100%,高端低端各種價位的都有,不管你在城市還是農村,天涯還是海角,只要你想買,總歸是買得到的。
你如果嫌某個品牌貴,大可以去買便宜的品牌嘛,這次上熱搜的“散裝衞生巾”也是正規廠家生產的,兩三毛一片總還行吧;包裝好一些的,幾毛一片的國產牌子也不是沒有。
這些把降税掛在嘴上的網友真的買不起嗎?我看不見得,她們只不過是希望自己愛用的大品牌,能降價而已。
如果真的關心那些買不起2毛一片的困難人羣,這些網友與其呼籲免税,還不如把時間和精力省下來做點更實在的。
長久以來,國內官方有中國社會福利基金會旗下的“愛小丫”基金,民間有“UU公益”、“月季計劃”等等公益組織和項目,都在默默地給貧困地區捐助衞生用品,但面臨很大的籌款缺口,你要真那麼有愛心,不如少喝一杯星巴克,去給公益事業盡一份心力。
其實,相比免税,李夫人覺得最該關注的,是貧困地區女孩的性教育問題。
有些不用衞生巾的農村女孩並不是擠不出錢,而是因為家長覺得污穢羞於啓齒,孩子矇在鼓裏一無所知,完全不具備和年齡相匹配的生理知識和衞生習慣,以為月經隨便處理一下就完事了。
還有的父母但單純覺得女孩子麻煩,不願意花這份錢,導致她們只能用草木灰、月經帶。
衞生巾是上個世紀80年代在我國出現的,在此之前,女性用的都是月經帶,就是可以反覆清洗使用的布條,時間並不久遠,大家可以問問家裏的女性長輩,大多都是經歷過的。那時候很多女性曬個月經帶都偷偷摸摸,夾帶在一堆衣物裏藏藏好,甚至根本不敢晾到屋外。

1982年,北京造紙十一廠從日本瑞光引進了第一條衞生巾生產線,但此後的幾年,衞生巾都沒有在國內廣泛使用,一是因為貴,二是因為很多女性羞於談月經。
那時候,中國最早的衞生巾品牌是恆安公司旗下的“安樂”,就遇到了瓶頸,因為男性銷售員上門推銷會被罵,你可能就要問了,那為什麼不招女銷售員呢?招不到啊,大家一聽是賣衞生巾,都跑了。

後來,恆安斥巨資買下熱播港劇《八仙過海》的片中廣告,讓衞生巾一炮而紅。
90年代初,我們耳熟能詳的那些國外大品牌,像花王、護舒寶、蘇菲開始進入中國;再後來,國內又誕生了ABC、FREE、潔婷等品牌,恆安所在的福建泉州還成為了中國衞生巾之鄉。
現在,我國衞生巾的市場滲透率達到100%,女性衞生用品消費量2018年達到1193.4億片,用的人這麼多,大家還是羞於談起。
2016年裏約奧運,傅園慧在一次賽後顯得身體很不舒服,一直蹲在場邊,接受採訪時她直接説,“肚子非常疼,昨天來例假了,特別乏力、特別累。”

就因為這句話,她瞬間獲得了國內外網友的一致點贊,外媒甚至將之上升到了女權主義的高度,説她對公佈自己例假的無所顧忌,打破了長期以來女性運動員的一大禁忌,比爾·蓋茨的夫人也出來發言,説她“用自己的聲音挑戰了月經禁忌”。

今年武漢抗疫初期,女性醫護人員需要生理用品,有人還在質問:“人命都保不住了,還關心你褲襠那點事?”
你看,衞生巾都普及這麼多年了,偏見仍然這麼大。“愛小丫”的秘書長最近還在説,很多留守女童第一次來月經,都以為是生了什麼病,甚至以為是絕症,要死了。
都2020年了,還有女孩不知月經為何物,這或許才是大家最該關注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