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懸疑劇到A. L. U,五元文化的一場烏托邦實驗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0-09-08 15:12
文 | 符瓊尹、何潤萱
一、
“這開頭一看就是五元的風格。”
在《十日遊戲》播出當天,第一集飄過這樣一條彈幕。講究的光影、美劇般的敍事節奏、開場就緊張氛圍,都是熟悉的五元文化氣質。而《十日遊戲》,才是五元文化開啓今夏霸屏的第一部作品。

《十日遊戲》
自從2017年《白夜追兇》爆紅之後,五元文化多少顯得有點在人們視野中淡去,僅上線了一部《古董局中局》和一部電影《“大”人物》偶爾看到五百都是在行業論壇擔任嘉賓。
但這個夏天,五元重新歸來。
《十日遊戲》《非常目擊》《白色月光》《在劫難逃》四部作品接連播出,其中《十日遊戲》《在劫難逃》開分都在8.0以上。人們這才察覺,原來五元文化製作的腳步未曾停歇。

“去年,公司幾乎每個月都有劇在開機或者拍攝。”五元文化創始人五百向毒眸介紹道,自2017年之後公司製作的節奏是在加快的,只是由於平台排播以及作品審查等原因,“壓着沒播”的劇最多達到過9部。
這幾部劇作之所以能獲得高分,是因為五元內部的靈活、競爭型的創作機制。五元文化劇本故事中心總監谷峪告訴毒眸,五元文化劇本中心下設的策劃部、創作部,以及公司設立的品控委員會,是讓這劇集產能可持續輸出的源泉之一。
五元文化的策劃部由3個並行的工作室組成,每個工作室有2-3個策劃。不同於外界的刻板想象,這些策劃每個月都要經歷一次驚心動魄的提案:每個策劃工作室都需要帶着PPT向公司全體人員用15分鐘闡述他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在闡述之後,他們會接受5分鐘現場提問,與會的公司員工會當場掃二維碼給出分數,分數的結果也會當場公佈。故事是死是活就在這一刻揭曉,“非常刺激,生死一刻。”谷峪説。
在提案之後,這些故事還要經由公司核心管理部門及兩位資深編劇組成的品控委員會討論,決定是否立項。正是藉由這些機制,五元在這幾年積累了不少原創故事,因此在幾年前跟平台提案時已經有了十幾個備選,最終愛奇藝選定了目前播出的幾部作品。而五百對這些故事顯然足夠自信,“對我們來講都一樣,就是你選哪一個都是對的。”
和策劃部並行的還有一支更加靈活的創作小組, 這支由五位在職編劇組成的“秘密研究小組”會進行一些更創新的探索。谷峪對毒眸説,這五位編輯不用像策劃部那樣每月一次提案,公司也不會設置太強的工作節奏,他們的日常就是進行一些創新項目的探索,例如可以用三集劇本或大綱的形式呈現近期關注到的新鮮內容。
在這種創作背景下,五元創作的這些作品既有經典的懸疑推理,也有今年最流行的女性懸疑、燒腦的科幻懸疑。
《非常目擊》源自導演楊苗醖釀了七年之久的念頭。“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位年輕男子撐着傘敲開了另一個男人的門,説我想跟你一起把當年的案子破了。”在這七年之間,他專門建立一個文檔,存放他所看到的一切可能跟故事有關的新聞、照片、電影,隨後又與五元文化的編劇、策劃,一點點慢慢地豐滿了整個故事。

圖片來源:《非常目擊》導演特輯
《白色月光》則起源於導演劉紫微的朋友“偵察另一半出軌全過程”的真實故事。在她看來,這樣的故事不論是節奏感,還是懸疑與情感的撕扯,都適合拍成一部心潮澎湃的短劇。“國外已經有很多精品短劇,有的比電影還好看,那為什麼國內不能有呢?”為此,她從網上聯繫到了五百,就這樣一拍即合。
“來五元的人好像都是衝着做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進來的,而不是説市場上什麼紅,我們就去做什麼。”五百告訴毒眸。
在出演《白色月光》女一號之前,宋佳已經接近四年沒有出演劇集了,因為看不到一些很新鮮的題材。在這段期間,她看的美劇英劇中都出現了大量女性題材,因此當拿到《白色月光》劇本時,她眼前一亮,“國產劇很少看到這樣的故事,還有這種冷峻的氣質”。因此,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出演的決定。
在對演員的選擇上,五元文化也頗為大膽,比如正在播出的《在劫難逃》就啓用了鹿晗和喬欣作為反派演員。從目前來看,這樣的嘗試並未讓觀眾不適應,“鹿晗出演反派”“鹿晗演技”的話題多次登上熱搜。豆瓣一條被點了3000+“有用”的評論寫道:“原本看到鹿晗還有點擔心,結果是我唐突了”。

《在劫難逃》中的鹿晗
“你不要去低估每一個演員,他們所謂的市場地位都是假的,都是過去式。演員最討厭的就是被定義,就像別人説你就是一個只能拍懸疑片的導演,你唯一能把這個定義打破的,那就是你利用反向思維把這件事做出來。”在《在劫難逃》導演特輯中,五百説道。
二、
五百的身份,早就不止是一個“只能拍懸疑片的導演”了。
五元文化出品的劇集,片頭的主創名單都帶着一個小尾巴——【A.L.U】。【A.L.U】,是五百在2015年創辦的弧光聯盟的縮寫。“將行業內人才聚集起來,為其提供資源、團隊、營銷、資金等全產業鏈服務”是聯盟創立的初衷。
五百除了是五元文化的創始人,也是聯盟的“老大”,更多時候他被尊敬地叫為“百哥”。截至2019年年底,弧光聯盟成員已超30人。截至今年,弧光聯盟已經生產了16部劇集。談起准入門檻,五百看重的還是一些更形而上的東西——價值觀是否契合,作品是否足夠有新意,未來的目標是否一致。
“選導演還是要看作品的,然後聊聊導演的終極慾望是什麼,五元文化能不能滿足。我很注重每個人的實際訴求,看五元有沒有這條賽道能讓你進來。”五百告訴毒眸。
相較之下,過往履歷反而沒有那麼重要。楊苗加入的時候,還是不折不扣的新人導演,王偉加入的時候《白夜追兇》項目也還沒有開機。《白色月光》導演劉紫微通過網絡聯繫上五百時,她的履歷中也只有《我心雀躍》這部文藝片。

《白色月光》
2017年冬天,當甄福羣通過師哥輾轉將《在劫難逃》劇本給五百時,還只有前三集的大綱。彼時的他也是個初入行不久的新人,還沒有被市場檢驗過的知名作品。但不久之後,五百就聯繫了甄福羣,表示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同時還商談了簽約弧光聯盟的事宜。於是2018年初,甄福羣就成為了聯盟的一員,和五元文化創作部的編劇和策劃一起,共同開始了項目的開發。
這看起來是一件有些矛盾的事兒:像五元文化這樣一個幾乎每個月都有新戲在拍,實現了創作工業化的的公司,在面對這些幕後創作者時,所採用的卻是一種近乎“烏托邦”式的鬆散的管理模式。比如,簽約時雖然寫的是合作數年,但對其的束縛卻非常少,允許創作者對接外戲,如果想提前解約也不設太多阻礙,平時也基本不做什麼管理。
針對聯盟裏不同的導演,他也會有不同的溝通方式:有的需要哄一鬨,有的則需要時不時戳一下,提醒他這裏沒做好,“有的導演個人能力比較強的話,平常找他聊天都很少回覆,只能關心一下他們的健康狀況、感情狀態。”在大哥五百眼裏,這些創作者有時候是他眼裏的小孩兒。“
這種鬆散式的聯盟,也給成員們帶來了自由互助的氛圍。好處之一是,在劇組遇到突發狀況時,也能讓創作人員迅速得到調整,保證作品順利完成。
比如《十日遊戲》開機拍攝後的幾天,由於原定的畫面表達與實際的呈現效果有偏差,在經過商定後,導演臧溪川和五百決定重拍,甚至迅速進行了燈光、攝影等部分人員的調整。這種一般劇組的大忌對於弧光聯盟是不存在的,因為大家足夠熟悉,也足夠了解。“也都是我們弧光聯盟的人,換起來很快。”五百説到。導演之間也會串組進行互相幫忙,“比如説這個導演拍這種戲覺得頭疼,但是聯盟另外一位導演很擅長,就會喊他過來幫忙拍兩天。”

《十日遊戲》
當聯盟裏有成員在拍戲時,多數成員都會飛去互相探班,一起探討創作。有導演就給毒眸形容過一個場景:一個監視器後面坐着十來個聯盟成員,其中就有好多個導演,“演員看了都緊張。”
聯盟裏覆蓋了各個工種的成員,也能讓後期的員工在早期就進入項目,打破行業上下游的壁壘。像《在劫難逃》這種涉及時空穿越,多條時間線循環往復的戲,聯盟裏的剪輯指導、攝影指導、燈光指導都在劇本創作階段給到了甄福羣很多靈感,“像我原本對各個工種可能都不太瞭解,但是跟他們交流後,會發現原來從他們的視角是這麼看這場戲的。所以後來,整個劇本在節奏上加快了很多,畫面感也更重了。”

《在劫難逃》
成立五年的弧光聯盟,已經到了一個“收割期”,能夠吸引這些人在聯盟裏緊密合作,五百認為除了五元的品牌影響力,還有人的關懷:比如如何關照導演的創作型人格、如何和導演建立信任。某種程度上弧光聯盟像是一種反互聯網的存在:不以流量或者和金錢為轉移,而靠理想和價觀建立長期信任。
“其他聯盟可能會有的兩個問題,一個是流動性,另外一個就是會有一種甲方控制乙方的感覺,這兩點都會讓創作者沒有安全感。像五元五年了也基本上還是這些人,這也會讓創作者們感到。這個行業還是看人的。”五百總結到。
三、
在更多的作品打上“【A.L.U】”烙印的這幾年,創作者們也很能直接感受到,過去幾年觀眾正在飛速成長。
採訪當天,谷峪一坐下來就對毒眸感慨,《在劫難逃》播出當天,他們很驚訝地在彈幕裏看到,有網友準確地猜出了某一版的結局。劇組的人紛紛開玩笑,早知道寫完四集就扔網上讓網友寫就好了。
能走紅的作品也在發生變化。《隱秘的角落》最終能獲得這麼高的觀眾度接受度,谷峪認為這在過去肯定是不可想象的,“一部有審美門檻的作品能如此成功,證明大眾市場是在進步的。觀眾也給到創作者很好的反饋,就是你們可以去創新,只要對得起質量就行。”愛奇藝副總裁、自制劇開發中心總經理戴瑩也曾在採訪中説,沒想過《隱秘的角落》會大爆,反而擔心太文藝了,不是傳統用户會喜歡的節奏和類型。
當觀眾一直在成長的時候,五元文化內部的新生代力量也在逐步崛起。
參與了《在劫難逃》的兩位編劇馬思宇和仁恪,此前並沒有代表作,思宇原來是五元文化的策劃而非編劇,是因為在整個的項目工作過程中,展現出了自己劇本寫作能力,才慢慢轉為編劇;《白夜追兇》的90後製片人於京京,就從一位沒有作品積累的新人,一直從《白夜》做到《十日遊戲》再到現在尚未開播的職場劇《盛裝》。

職場劇《盛裝》
“我就是‘硬帶’,手把手教。”五百告訴毒眸。其中自然是辛苦,但好處是,在這種類師徒的機制下,弧光聯盟逐漸成長,進而帶動五元的產能提升,“剛開始的時候產能一年能拍兩個戲都累夠嗆,(但)前年幾乎是每個月都在開機,去年也是這樣。開機後,有的12集,有的30多集,有的60集。”
有意思的是,五元文化以及許多影視工業者們都在強調的“工業化”,最終達成靠的並非是對“人”的忽視,反而是對每個個體的重視。
《白色月光》這部女性主義作品的主創幾乎都是30+的未婚女性,這種創作背景導致《白色月光》有點絕對女性色彩——忽略了男性在婚姻裏的掙扎,也因此在呈現上對男性有些許的惡意。作為男性的五百還曾試探性地對導演劉紫微提,説要不要在作品中加入一些男性視角,但被劉紫微堅定的決絕了,但這也才最終成就了《白色月光》獨特的冷峻氣質。

《白色月光》
有了這樣一羣不設限的人,五元文化也漸漸地成了一個不在類型上設限的公司。在五元文化的待播片單中,有青春競技題材《榮耀乒乓》,女主和男主之前沒有感情線,而是專注“搞事業”的《盛裝》,有年代生活劇《隱秘而偉大》,還有江奇濤編劇的主旋律劇《人生若只如初見》,高密度狙擊動作國劇《瞄準》。
在往前走的時候,五元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初心”。谷峪告訴毒眸,懸疑劇還仍然是五元文化的拳頭產品。公司或許更傾向於將懸疑劇作為“練兵場”。五百就告訴毒眸,他認為懸疑劇是非常訓練導演和編劇的。因為吃力不討好,這或許也是這幾年市場上懸疑劇廠牌依然只有那麼幾家的原因。
“從寫劇本開始,懸疑劇就要費力很多。”邏輯性要強、要會設置懸念,遇到《在劫難逃》這樣有時空穿越元素,或者《十日遊戲》這樣雙線敍事的作品,更是需要嚴謹的論證。到了拍攝階段,懸疑劇對燈光、置景、機位運動乃至表演的要求都不太一樣,“正常劇集可能一天能拍七頁,但是拍懸疑一天就只能拍三頁、四頁。”

“第一集所有主演都死了”的《在劫難逃》
此外,懸疑劇的審查力度也較一般都市劇更大,但在市場的衡量中,懸疑劇也並沒有因為拍攝難度而獲得更高的市場價,這也讓懸疑劇的商業模式成為難題。“所以很多人不願意碰,懶得碰,太煩了。”五百説。
但即便是在做笨功夫,五元文化也仍然準備繼續做一個有精細手藝的內容公司。聊起市面上現在一些強調IP聯動,以互聯網產品思維做影視的公司,五百認為這沒什麼,畢竟存在即合理,但這個並非他們會做的事。
採訪當天,五百還在隔壁開策劃會,期間接了兩個電話。這幾年五元雖然發展了,但他仍然像一個最簡單的導演,身體力行地帶人、開會、討論。採訪之後,他很快又要進組。
五百依然有着一些內容創作者的小心思,比如《在劫難逃》和《十日遊戲》的故事都發生在“綠藤市”,被網友戲稱“犯罪率最高的城市,可以和哥譚一戰”,被問到這個設計的初衷,五百在採訪裏狡黠裏笑了一下,並不打算特別解釋——有些秘密,他還不想這麼快被拆穿。

綠藤市的故事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