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點兒啥】武契奇屈身背後，是把自己打沒了的南斯拉夫_風聞

9月4日，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和科索沃“總理”霍蒂，在特朗普主持下，於白宮達成了經濟正常化協議。但媒體的關注點，並不僅僅在塞爾維亞和科索沃的關係上。特朗普強調的是，塞爾維亞承諾，將在不到一年時間內，把駐以色列使館從特拉維夫，遷至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一直以來就是中東這一塊的馬蜂窩，正經人誰捅這個呀？所以各國都把大使館設立在特拉維夫，避免與各方勢力產生衝突。塞爾維亞要遷使館，得不到好處，反而會得罪人，是虧本買賣。媒體都猜測，武契奇是讓特朗普忽悠了，畢竟他坑人的能力是可以的。

確實，特朗普這次這事辦得有些不地道，不講外交禮儀，甚至有些粗魯。有一張網傳的武契奇與特朗普會面的照片，大家感受一下。武契奇一米九九，緊緊巴巴地坐在這樣一張小凳上。這哪是會面啊，更像是在審訊。

簽署協議的地點，本來應該是白宮羅斯福廳，是個會議室，這地方空間大、體面，顯得尊重來客。但特朗普卻臨時變卦，給武契奇和霍蒂安排在了自己的辦公室，給倆人一人搬了一張小桌，湊合一下。什麼叫霸權主義啊？

這次塞爾維亞、科索沃與美國簽署的協議，對於巴爾幹地區安全局勢沒有太多實質上的影響。所謂的塞爾維亞和科索沃恢復正常關係，僅僅是恢復通話的渠道。熟悉懂王的都明白，他這人幹實事不一定行，但吹牛是有一套的。

不過，美國在這個協議裏夾了不少私貨。要求塞爾維亞遷使館這一條，一共兩行字，寫在了最後，生怕太早看到不想簽了。還有幾條，比如能源供應的多元化，以及在未來的5G建設中，移除不可信的設備。雖然沒有點名，但針對誰都看得出來。

中塞兩國的貿易總額不是很高，去年的雙邊貿易額共14億美元，但同比增長很高，達到了46%，可以看到中塞兩國正在深化經濟合作。礙於人口和經濟規模，塞爾維亞不一定是我國協助建設5G的重點國家，但是東歐是我國投資進入歐洲的窗口，搞好關係是很重要的。

疫情期間，武契奇還請求過中國，對塞大力援助醫療物資，派遣醫療團隊。今年3月，我國醫療專家和物資抵達塞爾維亞時，武契奇親自在停機坪迎接，還親吻了五星紅旗，稱中塞兩國是患難之交。俄羅斯則是塞爾維亞的傳統盟國，在軍事和能源上都有深度合作。

武契奇籤的這個協議，把一直以來的戰略伙伴俄羅斯，還有幾個對耶路撒冷問題很敏感的中東國家，都得罪了一遍。科索沃曾經只是一個塞爾維亞境內的地區，當地主要是阿爾巴尼亞人，享有高度自治，2008單方面宣佈獨立。塞爾維亞一直是個民族主義氛圍很重的國家，統一科索沃的呼聲非常高，不少人覺得對科索沃友好就是叛國，認為這次外交是恥辱。

小國無外交，在美帝霸權面前，儘管咬牙切齒，塞爾維亞只能委曲求全。塞爾維亞曾經是南斯拉夫的加盟共和國之一。冷戰時期，南斯拉夫是巴爾幹半島的區域性強國，尤其是在鐵托時代，社會改革成功，民族團結，國家富裕。在國際上也有話語權，50年代南斯拉夫與印度、埃及一起搞了不結盟運動，奉行獨立自主，反對帝國主義。那些年跟現在不一樣，美蘇對南斯拉夫都沒什麼辦法。但鐵托時代結束後，南斯拉夫就走上了分裂之路。

巴爾幹半島這個地區，處在歐洲東南部，三面環海，是亞非歐三塊大陸的交匯區域，自古以來的兵家必爭之地。曾經那些耳熟能詳的帝國，都對這一區域有過控制，比如波斯、羅馬、奧斯曼等。這個地區的民族成分複雜，本來文化、宗教衝突就層出不窮，再加上其它大國的染指，就徹底變成了火藥桶。

獲得和平的根本條件是國家強盛，二戰之後，巴爾幹半島常年戰亂的小國獲得了機會，建立一個強大的聯邦，共同抵禦外部壓力，他們的領袖就是著名的約瑟普·鐵托。

鐵托是個資深的共產黨員，參加過十月革命，曾任南斯拉夫共產黨書記。二戰期間，他組織各族人民抵抗納粹入侵，之後成為南斯拉夫聯邦領導人。他經歷了二戰時南斯拉夫亡國，和民族分裂的苦難，深知一個國家只有團結和強大才能擁有和平。他的政治手腕很硬，對內大力整肅民族問題，壓制任何試圖獨大的民族，鼓勵人們認同更廣的“南斯拉夫族”這一概念。他對外強調獨立自主，平等，不結盟，不搞霸權，促成了國際不結盟運動，為世界和平做出了莫大貢獻。

南斯拉夫終於得到了寶貴的和平，還成了東歐較為富裕的國家。但他的統治也給日後的分裂埋下了種子。60年代末，鐵托為了防止蘇聯入侵，提出了全民防禦計劃，要組建邊防軍，其實就是由地方組織的民兵武裝，動員了全國大部分青年。這樣，以不同民族為主體的地方政府，可以組建自己的武裝了，這就是日後各地分裂的軍事基礎。

鐵托執政末期，政策也有爭議。去世之前，他要求國家以後不設總統，領導人輪值。六個加盟共和國，還有兩個自治省，各派一人，一共八個人，組成聯邦主席團，輪流擔任主席。南斯拉夫內部的民族矛盾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這種輪流坐莊的形式，反而不利於民族團結。鐵托靠着個人魅力和強硬政策，勉強把多個民族捏合在了一起。他之後，南斯拉夫沒有出現下一個政治強人，不到十年，各個加盟國就變回了一盤散沙，又搞起了民族對立。

80年代末，歷史上一直就比較強勢的塞爾維亞終於忍不住了，本土的極端民族主義者發動政變，要求建立塞族領導的中央集權國家。從此，南斯拉夫內部的民族矛盾一發不可收拾。沒過多久，斯洛文尼亞開始了自己的獨立運動，爆發了一場小規模軍事衝突，迫使聯邦承認了斯洛文尼亞的獨立。

有了這個口子，其它加盟國紛紛開始推動自己的獨立進程，這最終引爆了南斯拉夫內戰。但在大廈將傾之際，塞爾維亞總統米洛舍維奇，所領導的大塞爾維亞主義者們，並沒有試圖挽回局勢，反而提出了更多激化民族矛盾的領土主張，規模更大的波黑戰爭就這麼爆發了，直到1995年北約介入，發動空襲，才宣告結束。這場戰爭共造成27.8萬人死亡，200多萬人淪為難民。

一年後，科索沃地區出現了一支名為“科索沃解放軍”的武裝組織，以阿爾巴尼亞人為主。因阿爾巴尼亞政局不穩，和東歐經濟危機等因素，這支武裝迅速做大。1999年3月，北約藉機進行干涉，發動了科索沃戰爭，空襲持續了3個月。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遭到美國轟炸就在這段時間。南聯盟總統米洛舍維奇宣佈投降，並在一年以後的大選中落敗。美國干預起別國內政，干預別國選舉，手法可是非常純熟的。為了確保米洛舍維奇下台，美國一共撥款7700萬美元。

還不止如此，美國人做事就要做絕。反對派逮捕了米洛舍維奇，把他送給了西方，他以戰犯的身份，被押往海牙國際法庭受審，但在2006年病逝，甚至沒能活到審判結束。米洛舍維奇患有高血壓和心臟病，他的親屬認為他在監獄中被人下藥，妨礙了治療，為的就是趕快結束這場尷尬的審判。

一年後西方為此事“蓋棺定論”，認為米洛舍維奇要為種族清洗和大屠殺負責，稱他是“巴爾幹屠夫”。但耐人尋味的是，又過了9年，國際法庭在2016年審訊前波黑塞族領導人卡拉季奇時，提出：並沒有足夠證據能證明，米洛舍維奇個人直接支持了種族清洗。

咱們先別急着給米洛舍維奇下定論，還有些情況要細説一下。南斯拉夫內戰中的種族清洗，是在戰爭逐漸升級之後才出現的，並非一開始的計劃，而且這些事件多發生在加盟國的邊境地帶。這些地區情況特殊，一國的主要民族在邊境地區往往是少數民族。比如在克羅地亞的某些邊境城市，塞族人更多，克族反而是少數。如果克羅地亞選擇獨立，那麼這塊領土算誰的？

還有一個問題，是關於民主選舉的。在各個加盟國的大選中，勝出者都是民族主義者，各自代表本族的利益，領導人越激進越容易勝出。這實際上就出現了一種裹挾，領導人為了獲取選票，只能推出越來越激進的民族政策。

南斯拉夫人在種族利益分配這一塊比較軸，不太接受民族多樣性這一概念，再加上尚武的文化，互相之間完全談不攏，最後就一步步走向獨立，聯邦也就解體了。講到這，大家應該也能看出來了，南斯拉夫內戰的核心矛盾，是各族在領土主張上的衝突。零星的暴力逐漸升級，拿起槍的人都是為了民族大義，都是在保護同胞，或是驅逐異族壓迫者。同時，各族武裝的組織程度很差，正規軍還能遵守軍紀，準軍事武裝數量遠高於正規軍，幾乎不受任何約束，行為極其殘忍。

在這些複雜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南斯拉夫內戰變得曠日持久，越來越血腥，前線將領甚至將種族清洗，視為一種不得不採取的戰術。我們可以這樣理解，即便米舍洛維奇個人最開始並沒有種族清洗的計劃，後來也沒有直接支持，但他作為領導人，當然要為下級的行為負責，況且他也沒能制止慘劇的發生。

那些年南斯拉夫的局勢就像一輛破車，到處漏風，還沒有剎車，司機米洛舍維奇手上拿了把車鑰匙，叫激進民族主義，發動了這輛破車，開着開着發現方向盤壞了，往哪開已經不受控制了，乘客也沒想着要修車，反而紛紛跳車，甚至在跳車前還爭搶了行李，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南斯拉夫這輛車就這麼裂開了。

米洛舍維奇成了一個很有爭議的人物，塞爾維亞的民調證明了這一點，今天有人認為他是個惡棍，分裂了國家，釀成了無數慘劇，但也有不少人認為他是民族英雄，有點一人硬扛北約的意思。

科索沃戰爭後，塞爾維亞和黑山簽訂了聯盟條約，將南聯盟改為塞爾維亞和黑山，簡稱塞黑。這樣維持了幾年，2006年，黑山也獨立了，至此南斯拉夫完全解體。那年的世界盃，塞黑隊三戰皆負，其中一場以0:6輸給了阿根廷。賽後他們隊長説：為一個不存在的國家踢球是困難的。

今天看來，南斯拉夫是被南斯拉夫人自己打沒了，這足以證明民族團結的重要性。當然，從地緣角度看，巴爾幹半島卡在一個通道地帶上，霸權國家肯定不想看到這裏出現一個無法下手的地區大國，就勢必挑動地區矛盾。鐵托時代，南斯拉夫鐵板一塊，強龍難壓地頭蛇，美蘇拿他都沒辦法。但鐵托一走，其他人又不爭氣，不團結，就落了個國破家亡的下場。這幾年北約東擴，巴爾幹地區國家大部分都加入了北約，塞爾維亞和波黑就被他們圍在了中間。

至於科索沃，它地位則特殊一些。大部分西方國家承認科索沃的獨立，但還有90多個國家並不承認，我國也僅僅承認科索沃的高度自治。這也讓人聯想到了加泰羅尼亞的獨立運動，鬧了這麼多年，歐盟一直不認，説他非法，但科索沃獨立，馬上就予以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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