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安:西醫撐得住,中醫救得活戰疫下的中醫大考_風聞
CC讲坛-CC讲坛官方账号-创新引领未来,传播改变世界。2020-09-11 15:22
一部中醫史,就是一部抗疫史,這場大考,中西醫聯手,我們打贏了!
2020年9月8日,在全國抗擊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會上,葉永安教授榮獲全國先進個人,北京中醫藥大學東直門醫院榮獲全國先進集體。
今年註定是不平凡的一年,今年是庚子年。
我們的記憶回到年初,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席捲武漢。2020年2月12日,全國新增確診病例超過15000例,震驚了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作為一名傳染病專家,此時,我感到責無旁貸,應該去武漢。
隨後,我作為國家中醫醫療隊北京中醫藥大學團隊總領隊抵達武漢,進入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整建制的接管了呼吸重症病房,共35張牀。這家醫院是距華南海鮮市場最近的一家醫院,是這次風暴點的地方,與我們的戰友、當地醫護人員並肩作戰。
一進病房就看到有患者死亡,對大家衝擊很大,因為大家之前都沒有接觸過這個病,説實話大腦都是懵的,都不知道該怎麼治。
我第一次進入病房看到一位79歲老年危重症患者,胸悶憋氣的厲害,再加上對這個病的恐懼,離開家人的緊張,出現了嚴重的焦慮煩躁,不睡覺,甚至徹夜不眠,每隔5-10分鐘,就打呼叫鈴,常常需要醫護人員徹夜陪在身邊,寸步不離。
所有醫生都在想盡辦法治療,包括常規中醫、西醫治療,但是效果並不好,患者的焦慮、失眠持續不緩解,用大量鎮靜劑也無效,如果這個情況再維持幾天,患者可能就沒救了。
這件事倒逼着我們去思考,我們中醫大老遠從北京過來能做什麼?我給整個團隊説,我們病房堅決不能再有患者死亡了,要降低病死率,否則我們中醫此次抗疫之戰就要打敗仗了。
我們要想辦法,首先,我們要思考這個病的規律是什麼?加重的規律是什麼?我們對患者的資料進行了整理和總結,有了一些發現,在中醫看來,新冠肺炎屬“疫病”,病因是以濕毒為核心所導致的傳染性疾病,簡稱“濕毒疫”。
患者的病情表現各自不同,治療應當一人一策,因為病情比較重、變化也比較快,這就意味着對每一位患者望聞問切的每一個環節,都將與病毒近距離接觸。
病情進展快的患者會出現多種變證,有些症狀比較頑固,持續不緩解,比如説,患者喘憋嚴重,用了一些化痰平喘藥也沒用,就有可能轉為危重症,後果不堪設想。
怎麼辦?同時我腦子裏一直在想,盲目地一個方子一個方子去試,一方面時間不允許,再者療效也未必好,患者還在等着我們,我們能不能回到古人的中醫經典中去找辦法?
因為大家都知道一部中醫史,就是一部抗疫史,中國古人幾千年的抗疫歷程,一定會留下有效的辦法!這時候我想到張仲景的《傷寒論》和《金匱要略》,於是我們就選用了金匱要略的方子,麥門冬湯,結合武漢的地域和氣候特點,根據患者的症狀,結合使用司天方正陽湯,進行了化裁調整。
用藥大概3天,患者整體病情逆轉,一方面喘憋明顯緩解,同時,患者能夠睡覺了,而且也不需要用鎮靜劑,可達到5、6個小時,也不焦慮了,血氧飽和度等各項指標也逐漸好轉。我們在方子中間沒有一味鎮靜藥,現在我們回訪患者已經迴歸正常生活了。
一個古方,我們根據現在的地域和氣候,以及患者的情況稍作調整,就可以達到了意想不到的驚人療效,3付藥,患者的狀況明顯好轉。我個人也非常驚奇,這就驗證了古代中醫的智慧,面對這樣新發的疫情,我們想到了中醫抗疫經典,找到了出路,於是我們乘勝追擊,對病房內的其他危重患者也採取了相應措施,這樣在我們接管的重症病房(35張牀),就再未出現過一例死亡,病房的氣氛馬上就不一樣了,患者和醫護人員都有了信心。
重症病房狀況基本穩定以後,我們覺得應該去ICU看看危重症患者了,正好這時院方鑑於ICU所面臨的困難,也邀請我們參與到ICU危重症患者的中醫救治中去。
ICU裏危重症患者病情更為複雜,瞬息萬變,死亡率很高,據世界衞生組織 3月1日報道,危重症患者死亡率超50%,這給家屬和醫護人員造成極大的壓力。
初進ICU,我們也傻眼了,患者均為70歲以上的老人,用呼吸機機械通氣,要麼昏迷,要麼是使用鎮靜劑患者在昏睡,無法正常交流,中醫的問診無法開展;大家知道看舌苔是中醫診療最重要的環節之一,但患者氣管插着管,考慮氣溶膠的原因,不能打開,無法看到舌苔;患者兩手綁着繃帶,只能湊湊合合摸到手部的脈,所以我們只好採用古人有“三部九侯”診脈法,通過患者的踝部進行診脈。
望聞問切是中醫的常規診病方式,我們平時收集患者信息的方式這時沒有了,抓手沒有了。所有一切,只能得到非常有限的信息,完全打破了平時看病的常規,平時診療可能有七、八個甚至更多因素可以考慮,現在只剩下一、兩個因素,所以我們面臨着極大的困難。而且患者病情重,變化快,逼着我們必須另闢蹊徑,快速找到更有效的辦法。
有一位76歲的患者,當我掀開蓋在他腳上的被子,準備診足部脈的時候,感覺患者足部冰涼,摸着和冰塊似的,正如古人描述的“陽氣衰微”,在當時信息量非常少的情況下,這是一個重要體徵,也對我產生了啓發。
具體用藥方面,也需要打破常規用法和劑量,所以大膽使用了大劑量附子、肉桂等温陽藥,回陽救逆,如果不這麼回陽救逆,患者可能就沒救了。經過這樣的治療,當時1付藥下去,患者的血壓就平穩了,血管活性藥可以停用,第2付藥,患者的整個狀態和指標就穩定了,第3付藥的時候,患者就具備拔管的條件,而且成功拔管脱機。
之後,我們在ICU查房,就很關注足部,這也成為當時有限條件下獲得患者信息的重要方式之一,一方面可以診脈,再者可以感觸患者腳的温度,以判斷患者的狀況。非常有意思的是,如果患者的足踝部温暖回温了,你去看患者相應的生命體徵也就穩定了。
這位患者救過來之後,由ICU轉入我們普通病房繼續中藥治療,患者逐漸可以間斷脱離氧氣,後轉到定點醫院繼續鞏固治療,因為條件所限,不能服用中藥,患者病情再次加重,再次住進了ICU。
後應患者及家屬的要求,又一次回我們所在醫院再次接受中醫治療,當時,患者喘憋胸悶,痰阻在肺,難以咳出,給予抗感染、化痰、吸痰等治療,均無明顯好轉。
考慮當時天氣,風寒燥雜合,寒熱無常,患者呈現一派陽虛之象,因此,我們大劑量補氣輔以附子、桂枝等温陽之藥,運用古方正陽湯以正陽,沒有用化痰藥,患者服用三付藥以後卻吐痰一盆,病情隨之迅速減輕,可以下牀了。
大家知道我們當前並沒有完美無缺的醫學,這些救治工作也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中西醫結合範式, 那就是“西醫撐得住,中醫救得活”, 西醫在整個救治過程中也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對於重症、危重症患者西醫採取針對性的氧療、對症和抗感染治療等措施,在西醫基礎治療支持下,中藥用上去之後,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患者迅速逆轉過來。
我們去ICU之後,這一批患者,幾天後病情基本上都穩定了,當地醫院領導在總結工作時也感慨的説,“他們來了以後,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們ICU不怎麼死人了?”。我們進入ICU之後,只有1例死亡,直到最後ICU患者轉走清零,就再沒有死亡病例了。
總的説來,我們這次武漢抗疫,積極參與重症及危重症的救治,運用中醫經典古法古方,根據臨牀的症狀體徵、發病時間、地域等特點,因時、因地、因人制宜,辨證化裁,減緩、阻止了重症向危重症的轉化,促進了重症向普通症的轉化,降低了病死率,提高了治癒率,取得好的療效,我們治療的重型患者總有效率達到92.5%,將多位危重型患者從死亡線拉了回來。這是個了不起的戰果,這個戰果也是我們和武漢醫生並肩戰鬥的戰績,是中西醫聯手救治的結果 。
那麼有人會問,這是不是偶然的呢?翻開人類歷史,一部人類史就是一部和疾病鬥爭的歷史,無論是歐洲還是中國,比如歐洲1918年的流感死亡人數達到5000萬以上,而縱觀中國歷史,3000年來,大的瘟疫就有500多次,中醫一直庇護着中華民族,一部中醫史就是一部抗疫史。
這個過程中,“大疫出大醫”,中國歷史上諸多醫家都是傳染病大家,諸多經典醫著就是與傳染病鬥爭的成果總結。
在與傳染病鬥爭的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我們中醫稱為“醫聖”的張仲景,在他的自序中寫道,“餘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元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也就是説,當時一家二百多人,死了一大半,其中十人當中就有七、八人死於疫病,為了戰勝當時流行的瘟疫,他刻苦鑽研眾多古代醫書,“勤求古訓,博採眾方”,對這些疾病進行系統性研究和總結,撰寫出《傷寒雜病論》一書,不僅有理論的闡述,更有各種病證的診斷與治療,張仲景醫德高尚、醫術高明,為抗擊瘟疫做出了巨大貢獻,對後世醫學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其所著醫書《傷寒雜病論》一直被奉為中醫經典,一直指導着兩千年來的臨牀用藥,後世醫家評價説,醫家之有仲景,猶儒家之有孔子也。醫書之有《傷寒論》,猶儒書之有《四書》也 。現在看來,《傷寒論》其實就是一部抗疫著作,記載的是當時的醫家與傳染病鬥爭的可貴的經驗。
此外,清代温病學派的崛起,都是當時對一些傳染病治療經驗的總結,是中醫學發展的又一個高潮,恰恰也是一部抗疫實錄。回到現代,50年代流行乙腦,2003年的非典,中醫的介入都取得了非常好的療效,降低了死亡率。
我們這次在全國推廣使用的“清肺排毒湯”也是張仲景多個經典古方的合方化裁,在武漢乃至全國各地觀察均有效。我們救治的患者比較重,我們的方子也來源於古方。中醫在與疫病鬥爭過程中,積累了豐富寶貴的經驗和智慧,彌足珍貴,至今仍綻放着光芒 。
中醫講產生疫情的因素,包括天,人,邪,也稱“三虛致疫”,為什麼產生疫情了,環境變了,現在人體質虛了,病毒來了,幾個因素混合導致疫情來襲。而目前治療比較關注“人”和“邪”,還需要考慮“天”和“人”,天地陰陽具於人身,人身陰陽具於天地;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天人合一”,順應自然,因時、因地、因人制宜是法則。因此,根據中醫理論,因時,因地,因人,辨別人和天地自然的關係,參考患者體質,當時的氣候變化,推論可能產生的情況,採取相應的治療措施。
這次武漢抗疫實際上是對中醫的一次大考,儘管是場遭遇戰,我們不是無備而來,是有備而來,是在總結古人經驗智慧的基礎上取得成果,根據當時的氣候和自然狀況、以及現在人的體質稍作調整而已。
所以我們取得結果看似偶然,實為必然,看似是我們獨自的戰鬥,實際上是中醫羣體的力量,我們應用了中醫幾千年的智慧,取得這樣的戰績,毫不奇怪,是必然的結果。
我們知道,未來疫情仍有可能再次出現,世衞組織最近提醒我們,新冠病毒有可能會伴隨我們幾十年,疫苗雖已研製成功,但病毒也在變異,因為新冠病毒是RNA病毒,疫苗的保護作用有待進一步觀察。未來還可能要面對新的疫情,包括其他新的未知的傳染病。人與病毒始終在賽跑,在特效藥短期內不能找到,疫苗研發也存在不確定性的情況下,我們人類該怎麼辦?好在,在中國我們有中醫,有老祖宗留下的智慧。
根據這次抗疫經驗,如果出現新的疫情,我們完全可以拿過來就用,而且可以迅速控制疫情,這次北京戰疫的勝利也能夠説明這個問題,一方面是公共衞生的成績,再者就是中醫藥的介入。
我們在北京也參與了新冠患者的會診救治工作,有一位150多天不能核酸轉陰的患者,中藥治療後使其轉陰;還有高熱不退的患者,一、二副藥就可以退熱。提示我們,對於疑難患者,不干預是不能自愈的,而常規思路干預效果又不好,我們再次應用古人的智慧取得療效,再一次證明,我們在武漢的經驗不是偶然的,是可以重複的。
另外,中國疫情和全球疫情相比,我們控制得很好,這次戰疫所取得的戰果,除了政府強有力的組織領導,除了公共衞生的措施,我們可以自豪地説:有中醫,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但是,我們應該看到,長期以來,我們對中醫的研究、繼承和發揚的投入還不夠,例如,中醫藥抗病毒的研究多年來缺乏大的共識和突破,通過這次抗擊新冠疫情,我們發現,中醫治療病毒性傳染病,顯示了非常好的效果,有不可替代性。面對突發性傳染病,在西醫沒有特效藥、疫苗研製需要較長週期和大量工作的情況下,加強中醫抗疫研究,實現疫情的快速控制,具有特殊意義,這次抗疫是一個很重要的啓示。我們沒有理由把老祖宗的智慧擯棄,我們沒有理由不把中醫繼承好,發揚好,我們沒有理由不對中醫加大投入,我們沒有理由不加快科研攻關人才的培養,所以我們必須守正創新,與時俱進,使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中醫這個寶貴財富重新大放異彩。
如果未來還出現新的疫情,我們有政府強有力的領導,有多地抗疫的經驗,有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經過幾千年驗證的強有力的武器,我們還怕新的疫情嗎,還怕它們會伴隨我們幾十年嗎?作為武漢戰疫、北京戰疫的親歷者,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大家,“西醫撐得住,中醫救得活”,這場大考,中西醫聯手,我們打贏了!所以不用怕。作為中醫人,經歷這次大考,應當重新思考,要研究好中醫、用好中醫,用好古人留給我們的強有力的武器,護衞國家和整個華夏民族。中醫是古人智慧的結晶,流傳至今,必須繼續傳承下去,相信後人會記得2020年,中醫經歷的這場大考,也希望我們這一代人,以及今後的世世代代,要熱愛中醫,幫助和促進中醫進步,要傳承中醫智慧,守正創新。
善言古者,必有合於今;善言天者,必有應於人;善言人者,必本於天。中醫智慧 歷經考驗,源遠流長;守正創新 傳承中醫,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