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平台的“反屠龍術”_風聞

如今外賣已經是城市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無論你上班、還是宅家，都免不了有要點外賣的時候。

馬路上最多的騎手，就是外賣騎手，你可以看着他們穿着美團、餓了麼的衣服穿街走巷，在車流人流中穿行，不斷趕往下一個目的地。

最近有一篇《困在系統裏的外賣騎手》刷屏了，講的是在外賣系統的算法與數據驅動下，外賣騎手的配送時間被不斷縮短，有外賣騎手如此形容自己的職業：“送外賣就是與死神賽跑，和交警較勁，和紅燈做朋友。”

如果外賣沒能在規定時間內送到，有可能這一天就白乾了，還可能遭遇罰款，外賣騎手還有可能與消費者發生口角和衝突。所以，外賣騎手不得不每天在馬路上疲於奔命。

結果，外賣騎手就成了城市交通中急劇上升的危險因素，闖紅燈、逆行、不顧一切趕路成為常態，對自身安全和社會安全都形成巨大隱患。有人説，每天外賣小哥都在上演“生死時速”。數據顯示，2019年上半年，上海市共發生涉及快遞、外賣行業各類道路交通事故325起，造成5人死亡、324人受傷，平均每天要發生近2起交通事故。

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平台有妙計，餓了麼發佈了新功能，消費者結算付款時增加一個“我願意多等5分鐘/10分鐘”的小按鈕；美團也搞出了“8分鐘彈性事件”。

聽起來是為外賣騎手着想，實際上，是“反屠龍術”，把成本轉嫁到了消費者頭上，對點外賣的消費者進行道德綁架。

實際上，沒有人不心疼外賣小哥，消費者往往是最講道理，最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沒有這個所謂的“彈性時間”之前，消費者和騎手之間其實也是有默契的，比如説騎手送晚了，往往會提前打電話給消費者，一邊道歉，一邊請求能不能提前點個“已送達”。正常情況下，消費者也是通情達理的，因為這是個人乾的活兒，人乾的活兒就有各種意外，如商家出餐慢、路況擁堵、雨雪天氣，所以不是特別惡劣的情況，大家都能包容。

但如今外賣平台搞這個“多等5分鐘”、“8分鐘彈性時間”，就有點那個“又當又立”了，錢是你們賺了，規矩是你們定的，騎手晚點是你們罰款，消費者吃不到飯也與你們無關，然而這成本卻轉嫁給了消費者。消費者是有同情心、同理心是消費者的事情，你不能越俎代庖，綁架消費者。

有人説，這是算法的問題，在不斷極限化的算法邏輯之下，無論路況與天氣、不顧道路安全與身體狀況，眼裏只有一個目標——限時送達。實際上，這是“利益”的問題，資本的邏輯就是“效率大於一切”、“利潤大於一切”、“盈利大於一切”、“成本控制大於一切”，僱兩個騎手，送三個人的餐，開一個人的工資，這就是他們的邏輯。

給用户增加“多等五分鐘”的選項，並不能改變平台效率至上的機制，反而會讓更多的騎手惡性競爭，消費者多給的5分鐘、8分鐘，大概率會被騎手用來接更多的單子，為自己、也為外賣平台多賺一些錢。

而消費者面對“多等五分鐘”的選項，不但不會產生同情心，還會產生道德壓力，甚至產生反感，他們會想“憑什麼讓我多等5分鐘”？

你不能多給外賣小哥點錢麼？你不能搞個“遲到五分鐘之內不扣錢”麼？非要慷他人之慨，讓消費者承擔成本？

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武功，就是“反屠龍術”。

什麼叫“反屠龍術”？就是讓你們自己人打起來。

比如説：讓女人打男人、點外賣的打送外賣的、收快遞的打送快遞的、病人打醫生、學生打老師、996打奮鬥逼、不加班的打加班的、城管打小販、小販捅城管、無處發泄的社會邊緣人打幼兒園小朋友。

那些平台、老闆、老爺……不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嘛。

反正接觸送外賣的是點外賣的，接觸病人的是醫生，接觸學生的是老師，接觸小販的是城管，和他們有什麼關係？説不定鬧出事情來，還得靠他們來“斡旋”。

比如説，讓你多等五分鐘，讓你的快遞留在自提櫃，讓你小販出來佔道經營，讓醫生多加班、少拿錢，讓女人迴歸家庭，讓996認識到這是一種福報。

你們罵來罵去、打來打去，都是互相傷害。

這矛盾就轉移了，就像現代的帝國主義，它才不會親自下場去侵略、搶劫，他會發動讓第三世界窮國先自己打起來。

然後他來斡旋。

事情做成了，是他的慈悲，事情做不成，是我們沒出息。

我每天上午都會去家旁邊的一家盒馬生鮮買菜做飯，那裏有一條老鐵路，跑着貨運列車，鐵路警察會定時打開\關閉閘門，讓閘門兩邊騎着電動車、摩托車、自行車的我們通過，像我這樣買菜的中年閒人不多，大部分，都是20歲出頭的外賣小哥，他們騎着小電驢，安安靜靜排在鐵路兩側，遠遠望去，黑壓壓一片人，非常壯觀，但這些小哥不擠、不鬧、不説話……哪怕手機裏傳來聲音——“您的訂單已超時……”

我想，這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夥子們，勤勞、堅韌、遵守規則、有禮貌有素質……如果你讓一羣美國小夥兒幾百人擠在一起通過這條鐵路閘門，你想都不要想，早就一口一個mother FXXker，動手打起來了。可惜，這麼好的中國小夥子，都擠在一線大城市，拼了命地給寫字樓裏、出租屋裏的小夥子、小姑娘們送外賣，掙着擠破頭、搶單子、穿馬路的辛苦玩命錢。

我早就説過，中國有最好的勞動者，我們需要珍惜。  

無論技術多麼先進，生產力多麼發達，我們都不能忘了對人本身的尊重，人不是機器，不能完全按照機器的那一套邏輯來管理、運行、壓榨；消費者不是機器，騎手也不是機器。

送外賣，確實是收入比較高的一份工作了，更短的時間送更多單，騎手可以有更多的收入，平台也能有更多的收入，但是，這就會導致人不斷壓榨自己的底線，明明做不到，還要搶破頭去爭取，明明完不成服務，還要拼了命、違背交通規則去送。

這是騎手、消費者的問題嗎？明明是分配的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