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子《和平精英》主策：系統策劃如何避免成為「文檔工具人」？_風聞

　　系統策劃的核心價值在哪？

　　文/迪亞菠蘿包

　　系統策劃，是國內遊戲公司最常見的策劃崗位之一，但不同公司招聘系統策劃的標準往往各不相同，很多從業者也説不清楚，系統策劃具體的工作職責是什麼。

　　同時，這又是一個經常被數值、美術、程序、UI吐槽的崗位：工作只挖坑，不填坑；寫的策劃文檔看不懂，需求也説不明白；製作人、主策説什麼就是什麼，像個工具人……

　　那麼系統策劃的核心價值在哪？一份合格的策劃文檔應該是什麼樣的？近日，由遊戲葡萄擔任獨家合作媒體，騰訊遊戲學院製作的《論道》欄目邀請到騰訊互娛光子工作室《和平精英》系統主策劃Jesse，和他聊了聊系統策劃的工作方法論。

　　你可以通過下方騰訊遊戲學院與Jesse的對話視頻，或者後面的採訪文字摘錄，瞭解Jesse的分享內容。　　

系統策劃的主要工作是什麼

　　葡萄君：你怎麼定義系統策劃？很多人説不清楚系統策劃具體做什麼。

　　**Jesse：**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先得搞清楚遊戲的系統是什麼。

　　在我看來，在遊戲裏，除了具體玩法（如《和平精英》的經典模式）以外的所有內容，都能稱為系統，比如任務系統、數值系統、強化系統等。如果策劃這段時間的核心工作偏向於系統設計，就可以稱他/她為系統策劃。

　　葡萄君：玩法和系統要怎麼區分？

　　**Jesse：**玩法最直觀的特點是能提供體驗、產生反饋。如果用現實世界類比，遊戲的核心玩法相當於一座城市的特色景點，比如遊樂場，系統就好比是道路、停車場、環衞設施等公共設施。

　　如果景點特別好玩，玩家就算路上堵車、停車位不好找，可能排排隊就忍了；如果景點不好玩，就算道路再通暢、周邊環境再好，玩家可能也不會去。

　　這並不意味着系統沒用，系統就像一個放大器：如果兩個景點吸引力差不多，哪邊的道路更通暢、更好停車，玩家就會更傾向於選擇哪邊。同時，足夠好的景點也需要配套足夠好的交通、停車場等等，才能讓更多的人都能無障礙到達。

　　葡萄君：那具體一點來看，系統策劃的主要工作是什麼？

　　**Jesse：**系統策劃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根據當前階段的版本目標，分析所需的系統功能，決策這些系統需要達到什麼程度，把它設計出來、落實，並持續維護。

　　葡萄君：「決策系統需要達到什麼程度」是什麼意思？

　　**Jesse：**比如一款多人對戰遊戲的組隊系統，在研發的不同階段分別要做多深？原型階段可能只需保證玩家能正常組隊、退出，而後面鋪量的時候，組隊系統就要做得比較完整了，比如增加邀請、踢人等功能。

　　葡萄君：在此過程中，系統策劃和製作人、主策劃要怎麼溝通？

　　**Jesse：**首先你要了解製作人或主策劃對系統的設計定位和目標，核心體驗大概是什麼樣的；其次，你還要問清楚他們期望玩家在系統中獲得什麼樣的體驗。 

　　葡萄君：能不能舉個例子？

　　**Jesse：**比如你打算設計一個裝備強化系統，至少要問主策劃這些問題：

　　這個裝備強化系統針對哪些用户羣體？設計這個裝備強化系統的目的是提高活躍還是收入？你對於玩家投入到強化系統的時間、精力成本，預期是什麼樣的？以及這個裝備強化系統的輻射面——就是這個系統和其他系統、玩法的關聯性。完全自產自銷的系統，輻射面就是0。

　　葡萄君：那玩家獲得的體驗和好處要怎麼設計？

　　**Jesse：**這涉及到體驗循環。裝備強化系統通常有這些設計思路：第一種強化失敗之後，裝備直接報廢；第二種設置保底機制；第三種是隻升不減，通過概率控制，現在很多手遊都這麼做；第四種讓玩家提升裝備格子的等級，而不是裝備，這種方式目前應用也很多。不同設計方式產生的玩家體驗不同。

　　此外，你還得考慮這個系統在遊戲中的目標定位。

　　葡萄君：怎麼理解？

　　**Jesse：**不同系統之間存在耦合關係。舉個例子，在設計聊天系統時，你要了解玩家羣體的特徵，哪些人會聊天？在什麼場景下聊天？聊天時用什麼工具？喜歡發什麼符號、表情？最重要的是，核心玩法對聊天的訴求是什麼樣的？這樣你才能按需設計它。 

　　比如國戰SLG可能傾向於通過聊天系統幫助軍團統一目標和策略，分享進展；而傳統RPG特別注重社交生態，我們要把聊天系統的形式做得更有趣，方便玩家持續對話。

　　另外要時刻提醒自己，這個系統應該具備的作用是什麼，現在的設計是否足夠有效。不能想當然地説「我覺得做個點贊功能挺好」，而是要思考，點贊對於解決問題是否真的有幫助？要不要做進一步的閉環設計？

　　葡萄君：溝通完之後，系統策劃接下來會重點做哪些工作？

　　**Jesse：**接下來根據目標拆解功能點，梳理框架，把設計難點都解決掉，必要時藉助數據和調研來論證設計。 

　　葡萄君：能舉個例子嗎？

　　**Jesse：**比如負責人告訴我，他要一個玩家體驗比較好的強化系統。那什麼叫做好的用户體驗？要不要做保底？要不要做階段性提升？要不要做裝備替換？這些在前期都要考慮好。

　　如果實在想不清楚，你可以去觀察同類型的優秀產品怎麼做玩家體驗，然後結合用户調研，確定設計方案，然後再去整理細節，包括UI交互樣式、美術效果、服務器、客户端要實現的功能等等。

　　這還沒完，你還要整理系統的風險點，提前規劃好數據埋點和分析方案。

　　葡萄君：風險點？

　　**Jesse：**系統上線之後，萬一出現錯誤，你有沒有規避措施？

　　舉個最極端的例子，假如裝備強化系統上線後，突然發現有個程序漏洞，你能不能立刻把系統關掉？或者能不能在保證主體邏輯正常運營的情況下，關掉有問題的模塊？這都需要你提前評估風險點。

　　葡萄君：這些風險點要怎麼找？

　　**Jesse：**你可以考慮極端情況，設計通用的應急措施，比如這個功能有四個模塊，我可以為這四個模塊各做一個開關，出現問題立刻關閉相應的模塊，再進行後續的處理應對。在此過程中，最重要的是要有整理風險點的意識。

　　葡萄君：那如果系統順利上線了，系統策劃接下來的工作重點是什麼？

　　**Jesse：**數據分析。比如系統上線後，玩家參與率不達標，或者沒有達到預期目的，都得通過數據回頭找問題。同時，你可能會根據遊戲的功能、玩法變化，對系統做出一些調整。

怎麼寫文檔並推動其落地？

　　葡萄君：接下來想聊聊策劃文檔，你覺得什麼樣的文檔算合格？

　　**Jesse：**按照我的標準，一份合格的文檔必須要把玩家體驗、系統規則、交互規則都説清楚，尤其是異常狀況處理方案。只關注功能本身，不考慮邊界條件的文檔肯定不合格。

　　葡萄君：什麼是邊界條件？

　　**Jesse：**以好友系統為例，如果用户用連點器每秒點100下「添加好友」按鈕，很可能就會出問題對吧？你可能得讓這個按鈕有1-2秒的CD。再比如玩家添加好友時往往會順帶發送一句留言，有些遊戲會允許玩家自定義留言內容，如果有玩家利用留言辱罵他人怎麼辦？這都屬於邊界條件和異常情況處理需要考慮到的點。

　　你提前考慮到的細節越多，對異常狀況處理得越全面，説明你對策劃案的思考越充分，這是合格和優秀文檔之間的最大差別。然後如果能提供參考對象，並説明參考對象和實際設計的異同，有加分。

　　而且在我看來，合格的策劃文檔一定要有變更歷史記錄，這有利於系統的後續維護。

　　葡萄君：這是大的原則，細節方面呢？

　　**Jesse：**細節都大同小異。文檔要寫清楚設計背景、設計目的和預期結果，不涉及功能的體驗概述，然後就是系統設計詳情以及對應的UI、美術、數值等等需求，這裏特別容易忽略引導需求。

　　此外，宣傳方案、容災方案都可以附加在文檔裏。

　　葡萄君：什麼是引導需求？

　　**Jesse：**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系統上線的時候要不要加個小紅點？ 如果系統特別複雜，要不要設計教程？

　　葡萄君：明白了。那後續推動系統落地的過程中，系統策劃要注意什麼？

　　**Jesse：**要認識到你不是任務發佈者，而要抱以合作的態度讓大家理解為什麼設計這個功能？想實現什麼目標？然後大家一起合作解決問題，提出優化方案。

　　葡萄君：如果方案遭到質疑怎麼辦？

　　**Jesse：**這時一定要冷靜。你首先要考慮，矛盾產生的原因是什麼？功能設計本身有問題？排期趕不上？工具不支持？還是成本太高？換位思考，尋找最優解。 

　　第二，你要對自己的訴求要有清晰的認識，哪些系統設計可以妥協，妥協到什麼程度？哪些不能妥協？有沒有替代方案？不要一根筋懟下去。 

　　第三，你需要適當瞭解其他崗位的基礎知識，特別是跟美術和UI交互溝通時，不要説「我覺得這樣不好看」，因為這是在質疑對方的職業技能。如果你懂一些專業術語，能用行話説出你的意見，他們其實都願意和你交流下去。

　　葡萄君：系統的最終效果和時間節點要怎麼把握？

　　**Jesse：**每個項目組都會有相應的工作流程，你按照流程制定好時間計劃，保持頻繁的溝通和驗收。這沒有什麼技巧，不要偷懶，到點就按時驗收。

系統策劃如何避免成為工具人？

　　葡萄君：最後聊聊職業發展相關的話題。你們會怎麼招系統策劃？

　　**Jesse：**不同面試官注重的點可能不一樣，邏輯思維能力、表達能力、遊戲經歷大家應該都會看，也會重點關注候選人的項目經歷，以及他/她在項目中的沉澱和總結。這些總結一定要是由他/她思考並親自設計的內容，而不只是參與過的項目。

　　此外，我會關注面試者應對挑戰時的反應。比如面試過程中，我突然對你的觀點提出反駁，觀察你的應對策略。策劃天天要應對各種各樣的挑戰，有的來源於老闆，有的來源於美術，有的來源於程序……

　　葡萄君：我看到有些廠商會要求，「完整參與過若干款已上線的產品」，為什麼要強調已上線？

　　**Jesse：**遊戲策劃不像程序和美術，他工作的價值往往只能通過產品的價值體現。而只有經過市場驗證的產品才能證明，你設計出來的系統真實的效果如何。

　　葡萄君：很多公司招資深系統策劃時，會要求他對某個品類的系統有深入瞭解，怎樣才算深入瞭解？

　　**Jesse：**這沒有特定的標準，從我個人角度看，深入瞭解分為幾個方面：

　　第一，你要了解產品背景，每個系統的誕生都脱離不了它的背景。你去反拆系統設計的時候，不能只關注這個系統的亮點在哪，你要知道它基於什麼情況上線，才能理解這個系統為什麼會做成現在這樣。 

　　第二，你要知道為什麼系統會做成這樣，他在做的過程中可能考慮了哪些環節，最終產生的作用是怎麼樣的？這個系統對遊戲產生了什麼影響？

　　第三，你要尋找這個系統的相關係統和相關玩法，梳理它們是怎麼互相影響的。

　　第四，你還要判斷，這個系統有沒有優化空間？假如你是負責人，要進一步優化這個系統，應該怎麼做？

　　綜合來説，一定要理解系統的設計背景、設計過程、結果和相關性，這才能叫深入。 

　　葡萄君：系統策劃工作的時候一般會用到哪些工具軟件？

　　**Jesse：**Office就夠了。

　　葡萄君：但我看有人説系統策劃要畫原型、設計UI、UE什麼的。

　　**Jesse：**那Office也百分百足夠了，只不過可能一些項目組還會使用特定的編輯工具或管理工具，如果項目用UE4、U3D或者Cocos等工具，策劃至少要具備相關引擎的應用能力。 

　　葡萄君：你覺得一個合格的系統策劃的標準是什麼？

　　**Jesse：**首先得具有策劃的通用設計能力。在此基礎上，一個合格的系統策劃必須要知道，如何驗證自己設計的東西是好是壞。

　　他/她要學會有始有終，而終就落在有沒有能力驗證自己設計的系統是否符合預期。如果只會做起始，不會做終結，就無法真正成長，在我這就不算合格。

　　葡萄君：我們上次和一位數值出身的主策聊過類似的話題，你覺得系統策劃的數值能力有多重要？

　　**Jesse：**一個合格的系統策劃一定要有數值解讀能力，但可能對數值設計或規劃能力要求沒有那麼高。

　　葡萄君：一般製作人、主策劃會對項目做整體把控，那系統策劃如何避免成為一個……

　　**Jesse：**文檔工具人是吧？成為工具人確實不好受。 

　　我覺得，想要避免成為工具人，你得重視數據，把數據埋點、分析計劃用起來，幫製作人和主策劃發現問題，提出解決方案，哪怕一些思路也好，千萬千萬不能當啞巴。如果可以的話，你甚至要嘗試提出遊戲後續發展過程中要重點解決的問題，或發展方向。

　　葡萄君：更主動地觀察和分析數據變化的原因？

　　**Jesse：**對。遊戲的問題一定會體現在系統數據上。以好友系統為例，假設社交生態出了問題，好友添加率和通過率一般會降低。

　　如果好友通過率下降了，假設我要相應優化系統，我得先知道玩家喜歡通過哪些途徑加好友，這是從量的角度分析。

　　有沒有可能再進一步，從質的角度去分析？ 比如玩家通過哪些途徑添加的好友，後續互動率更高？PvP、休閒玩法、遊戲大廳還是世界頻道？想解決問題，得整理、分析數據背後的信息，提出解決思路和方法。

　　如果你想快速成長，思考過程中一定要把眼界拔高，着眼在項目層面看問題，只顧着寫文檔、追進度是不行的。

　　葡萄君：有什麼具體的方法嗎？

　　**Jesse：**比如你給自己定一個日常目標，每天必看哪些數據，這樣你一定能最先關注到數據的異常。然後每隔一陣子，你要留出一點思考的時間，不要讓自己太忙。天天埋頭苦幹，很難抬頭看更宏觀的東西。

　　葡萄君：最後一個問題，系統策劃是不是必須要玩遍市面上所有熱門遊戲？

　　**Jesse：**同品類的遊戲最好都要深入瞭解。再就是借用一個比較時髦的詞，系統策劃要注意「打新」。

　　葡萄君：怎麼理解「打新」？

　　**Jesse：**去玩新遊戲，因為新的玩法體驗或對已有體驗的改善、優化經常會誕生在新產品中。這些新遊戲的設計可能不一定正確，但它有可能給你帶來啓發，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