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説老兵的故事,各位觀友,您説我能不接受R哥的建議麼?_風聞
奔吃老火锅龙头寺店-重庆奔吃老火锅龙头寺店2020-09-13 00:12
R哥是個忠厚老實之人,做事踏踏實實,與世無爭,閒來就喜歡坐到電腦前玩萬年不變的《紅色警戒》,單手,遲鈍操作,目標是採完地圖裏所有的礦。其實R哥以前應該很帥氣,高高的個兒,標準國字臉,肩膀寬厚,走起路來雖沒年輕時的虎虎生風,卻依然穩重無比,一年到頭都是標準的板寸,斑白的短髮卻告訴大家他是個很有故事的人,是的,他的故事很多,在我軟磨硬泡後,他和我就着兩瓶礦泉水,聊了整整一下午。
初入軍營
R哥出生在長江邊,就是出榨菜那兒,家裏條件不算太好,8*年高中畢業後,一時沒有好的出路,便想到了部隊,最終如願光榮參軍,因為身體條件特別好,被定向分配到——西藏。家鄉的碼頭上,一羣川渝男兒告別親人,乘坐客輪前往重慶,船抵朝天門,天還下着小雨,碼頭集合時接兵排長下了命令:“放揹包,坐下!”剛剛還興奮異常的新兵們頓時懵了,地上有水誒?揹包放在地上,那不是被子全濕了?疑惑的眼神換不來命令的更改,即使是一百多雙疑惑的眼神。R哥説,從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變了。
由於大家都剛入伍,紀律意識還不是很強,吃飯的時候難免有些哄搶,早上吃麪,大家一哄而上,R哥身材高大,自然能擠到最裏面,可最裏面也有壞處,彎腰夾面時,頭上的軍帽被不幸擠落,掉在面桶裏,在無數雙筷子的幫助下,愉快地在麪湯裏打着滾兒,此後的半個多月裏,R哥和他那麪湯味的軍帽,相依為命。
那時新兵進藏,根本沒有飛機這個説法,全是火車加汽車,從重慶到**還好,綠皮車,至少一人一位,到了**,可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大名鼎鼎的悶罐車早已等候多時。R哥説悶罐車其它還好,最煩的有兩點,一是慢,遇到啥車都讓;二是大小便太不方便,悶罐車空氣流通性不好,不敢放馬桶在裏面,只有在車門那裏解決,小便還好,一手扶門,一手扶槍,戰友在後面拉一下,雙保險也就有了,最慘的是大便~~~畫面太美,各位看官自己想象吧。
搖搖晃晃之中,悶罐車到達了***,沒看見一路上的的美麗風景,只有慢慢露出獠牙的高原反應,頭暈,食慾不振,七尺男兒開始變成六尺男兒。在***,來自五湖四海的戰友們登上了軍卡,聊到這裏,R哥還專門強調了一句,是五十鈴軍卡,當年我們自己的軍卡性能有限,以民用名義進口了幾百輛五十鈴卡車,高原性能相當不錯。36名戰士登上軍車,開始了真正踏上那片高原。沒錯,是36名,一輛車,36人分坐四排,當時的**線路況也不好,又是一路顛簸。行進到海拔五千多米***兵站,高反成功擊倒了R哥,他變成了五尺男兒,整個人完全垮掉,已經到了意識模糊的地步,最後是被幾個戰友抬上軍車,一路照顧才慢慢恢復,用R哥的説法,他的命,在入藏之初就被戰友們救了一次。

經過*天*夜的顛簸,汽車團將戰士們送到了**,R哥也開始了在這第二故鄉十幾年的軍旅生涯。剛入新兵營,R哥便意識到,自己是非常幸運的,時逢大裁軍過後,部隊兵力非常緊張,已經抽不出足夠多的老兵擔任新兵班長,於是從各個部隊抽調排長,下沉擔任新兵班長,軍官的素質畢竟要強於老兵,再加上抽調的基本都是參加過自衞反擊戰進攻戰階段的基層軍官,R哥那批新兵不僅避免了一些令人尷尬的話題,同時軍事素養也被戰神們訓練得非常優秀。
那時的部隊,軍費有限,物資保障非常差,而新兵連,就更差了。肉食雖然天天有,但主要以罐頭為主,幾個肉罐頭丟在高壓鍋裏,被極其吸油的脱水蔬菜用力一吸,哦嚯,不僅肉看不到多少,連油水都看不見了,新兵連三個月,全是罐頭和凍白菜凍蘿蔔凍土豆的亂燉,連炒菜都沒吃過一次。到河邊洗衣服,在水裏洗時還好好的,洗完拿上來,立馬就變得硬邦邦的,西藏的冬天,開始向內地男兒展現它暴虐的一面。面對這種艱苦的環境,終於有人受不了了,選擇當了可恥的逃兵,可高原和內地真不一樣,到處都是無人區,幾十裏內連個人影都沒有,晚上又冷,只有沿着公路走,於是晚上跑人,第二天一大早部隊就沿着公路找,用不了多久就會把人找回來,都不耽擱第二天的訓練。
戰備的那些日子
三個月後,R哥被分到了某團某營某連,駐地在大名鼎鼎的*****,那裏是一線連隊,最近的哨位和對方只隔了一兩米。剛下連隊,R哥便感受到了和新兵連完全不一樣的氣氛,那是——戰備的味道。當時我軍剛剛大裁軍,對方覺得能夠順便佔點便宜,開始使用擠佔戰術,邊境形式驟然緊張,部隊的戰備等級直接提到了******,糧食搬進防空洞,彈藥直接進入工事、坑道。沒有敲鑼打鼓的歡迎儀式,對面碉堡裏肉眼可見的槍口讓人恐懼,於是R哥在***的最初幾個月,就基本在打靶訓練和戰備中度過。白天,清掃工事裏的積雪,保證戰時通暢及武器射界,晚上要麼陣地演練,要麼到山下靶場打靶。為什麼要到山下靶場打靶呢?因為實在是離得太近了,稍不注意,子彈便出了國,那就成了天大的麻煩,於是R哥和他的戰友們,每天晚上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到*連靶場打靶,然後又在4千多米的高原,爬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回到連隊。因為處於臨戰狀態,時不我待,普通的射擊訓練已經滿足不了需要,所以R哥他們的射擊訓練和普通戰士完全不一樣,最開始的要求就是能打響,各種單兵武器,必須全部能夠打響,然後就是瘋狂的堆量,例如夜間射擊,沒有燈光指示,對着指定目標噠噠噠噠,也不指望射擊精準度,能壓制就好,真正的戰時標準。回到宿舍以後,一天的訓練並沒有結束,自我加餐才剛剛開始,矇眼槍械裝配,戰友們都練得遊刃有餘,對着電筒燈泡練射擊,按R哥的説法,那時候也不怕跳彈,就在宿舍裏打實彈,儲藏室的牆壁上,全是彈痕。因為我軍的光榮傳統,當俘虜是永遠無法接受的,所以R哥和他的戰友們,每天都揣着個手榴彈,晚上睡覺的時候,槍也上好膛,放在手邊,隨時準備翻身一戰,而這一戰,也許只是短短數秒。這種子彈不限量,射擊訓練不分場合,隨時準備犧牲的場景,我等宅男,又怎能體驗其中的艱辛與鐵血呢。

高強度的備戰,緊張的情緒肯定會造成烏龍,R哥便講了兩個。一天晚上,執勤的戰士報告有人摸上來了,全連戰士哄的一下翻身下牀,外套都沒穿,拿起武器便跑向各自的工事。天可憐見,那是冬天的、海拔四千多的西藏啊,穿着單衣趴在戰壕裏,十來分鐘下來大家已經快不行了,萬幸連長下命令解除戰鬥警報,這才回到宿舍抱着火爐回温。後來才知道,執勤戰士發現的黑影,是月亮被烏雲遮擋,在雪地上留下的陰影,歌詞裏浪漫的月亮走我也走,放在陣地上,那就是個鬼搓搓摸上來的敵人。

另外一次烏龍,那就很不得了了,某戰士擺弄武器時走火,子彈啪的一下飛向西面,對面立刻傳來哨子聲,眾多身影奔向工事,我方也是緊急出動,待兩邊各就各位,雙方開始溝通,確定是槍支走火,這才各自緩緩退回,連長也在極短時間內接到了來自三千公里外憤怒的電話:“怎麼回事?!”R哥聊到這兒的時候至今還暗暗慶幸,幸好飛過去的彈頭覺悟比較高,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接下來幾天對方四處尋找都沒找到,沒能借機生事,要是子彈當時眨眨眼,打到對方的人,以當時雙方緊繃到極致的弦,後果真的就不堪設想了。
轉眼就到了春節,面對隨時可能開戰,隨時可能犧牲的現狀,在沒有戰備任務的時候,戰士們便開始和大街上的姑娘一樣,用買買買緩解心中的壓抑,連隊小賣部雖然除了煙便是酒,但同樣生意興隆,R哥作為新兵,沒什麼積蓄,就開始賒賬,直到小賣部的貨物被賣(賒)完為止。仗沒打起來,R哥沒能賴脱欠賬,開始了還賬之旅。。。。。。
R哥眼中的對方
剛到*****的時候,局勢緊張,雙方士兵都緊張得要命,根本沒什麼交流,連平時走路,也儘量在坑道里貓着腰走,儘量不露頭。隔了幾個月,形勢開始緩和,雙方這才開始互相hello你好起來。據R哥觀察,對方等級觀念非常嚴重,我軍雖然也分軍官和戰士,但生活中打成一片的情況那邊是真沒有,而且那邊的士兵年齡偏大,普遍比我軍戰士大二十來歲,因為他們要養家餬口,有後顧之憂,所以對軍官的服從性非常好,生怕被軍官處罰,搞不好脱掉軍裝全家人就慘了。因為R哥在*****只待了一年多便考上了軍校,後來極少回到那裏,所以他和對方士兵的接觸,其實並不是太多,隨着關係的緩和,雙方戰士的接觸,才真正多了起來,而R哥的戰友,也給他聊過許多。
我問R哥,他到過那邊沒有,他想了想説:到過!因為山頂缺水,冬天只能化雪水,我們這邊雪沒有了,下山挑水又太遠,偶爾會偷偷翻過工事,跑到對面,刨完雪就往回跑,這個時候對面的哨所就會想起哨子和大聲吼叫,當然開槍是不會的,畢竟大家都是普通士兵,又是面對面生活,何不留一線呢。而他那些留下來的戰友們,則要有趣得多了。有時會趁着那種能見度只有幾米的大霧,跑到對面,和對方以物易物,我們能拿出來的主要是以煙酒罐頭為主的生活用品,因為質量普遍好於對方,而對方能拿出來的,主要是**撲克和**打火機,畢竟年輕人嘛,哈哈。後來我們也會用生活用品換對方的迷彩服,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列裝迷彩服,而對方已經有了,雖然自己不能穿,探親時帶回家,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倍兒有面子。最卡哇伊的是幾個頑劣一點的戰士,會一哄而上跑到對面,按住那邊的老兵就開始脱衣服,然後抱着迷彩服就往回跑,當然,留下的是等價生活用品和對面老兵的笑罵,其實對方也不生氣,因為在那些四五十歲的老兵眼裏,我們這些十幾二十歲的戰士,年輕得跟他們的孩子一樣。。。。。。
山頂的戰士們,最喜歡的就是曬太陽,山頂濕度大,常年都是濕漉漉的,人都能擠出水來,遇到太陽天,找一塊兒地方曬曬太陽,那就是極好的享受了,有時戰士們也會到對面的***雕像下曬太陽,因為雕像下有塊難得的水泥平地,可惜的是,每當四仰八叉躺下來的時候,那邊的人就會出來制止,可如果只是過去照照相,留個到此一遊的美好心情,那邊的人多半不會制止,相視一笑就此別過。
其實*連作為一線連隊,名氣又非常大,物資保障是絕對優先的,可即便如此,八十年代末的戰士們,依然面臨着諸多我們無法想象的困難。就説用電吧,山腳有個季節性電站,沒電的時間多過有電的時間,沒電的時候,照明只能用柴油燈,每天早上起來,鼻孔裏全是黑乎乎的。長達半年的封山期裏,戰士們不得不經常下山揹物資,當R哥在衞星照片裏給我指出背東西小路的時候,我覺得並不是太遠,可R哥説,這個和內地真的沒法比,封山期山上全是齊腰深的雪,海拔又高,手腳並用的背一趟東西回來,感覺人都要崩潰。封山以後,就只能吃儲存的凍菜和罐頭,在西藏十幾年,他已經吃罐頭吃到想吐,轉業回到內地這麼多年,他連一口罐頭都沒有吃過,吃火鍋時連梅林午餐肉都不會吃,真的是吃怕了。住的房子呢,全是鐵皮屋頂,因為風雪大,其它房頂都用不了多久,只有鐵皮屋頂才耐用一點,可鐵皮房也有毛病,那就是風大的時候,整天哐哐哐的響。R哥驕傲的説,你別看*****條件這麼艱苦,那些二線連隊還很羨慕我們呢,因為他們的後勤保障,比我們還艱苦,我在*連(二線連隊)當主官的時候,每天都被後勤上的事搞得煩不勝煩,一會兒司務長報告:“報告連長,汽油快沒有啦,明天早上做不成飯啦!”一會兒排長報告:“報告連長,戰士們出去撿柴禾被老鄉告啦!”説到這裏大家可能會好奇,撿柴禾?九幾年了還要撿柴禾?是的,當時做飯烤衣服,柴禾必不可少,雖然部隊駐地森林覆蓋率其實挺高,但不能砍,只能去撿枯枝,不光給自己撿,還要給山頂上的一線連隊撿,因為山頂上,連撿都沒地方撿。R哥自豪的説,我在*連給他們做的最大的貢獻,就是拉上了電線,從此以後,生活是大不同啦。


那些消失的身影
和R哥聊到一個沉重的話題——犧牲的戰友,R哥説很多,我説那你就説説你身邊的吧。
當戰士時在*****哨所,指導員晚上出去查哨,其實那天沒風雪,就是雪比較厚,走到**哨位的時候,指導員沒看清腳下的路,摔下懸崖,再也沒能回來。另外一起是在*連當連長時,指導員探親結束回部隊,從**縣城回連隊的時候,四個人坐的一輛車,因為風雪大,車開得慢,開到某處時再也不能走了,考慮到離連隊已經只有幾公里,於是他們四個人決定連夜趕路,走了一陣後其中兩人覺得風雪太大,決定原路返回,指導員和另外一名戰士商量後認為已經很近了,堅持一下就能到,於是繼續往前走,漫天風雪之中,他們再也沒能走到連隊,第二天全連戰士出去找人,最終找到已經犧牲的兩人。其實從他們走過的路程看,已經超過了到連隊的距離,只是風雪之中,無法準確判斷方向,走偏了一點。而原路返回的兩人,一人手指凍掉兩根,一人大腳指頭凍傷切除。。。
聊天聊到最後,R哥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喂,老李啊,好久有空,咱們回老部隊看看吧,我想回去看看了。”
各位觀友,您説,我是跟着R哥去呢,還是跟着去呢?

【聲明:本文原標題為“老兵的故事”,風聞社區進行了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