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互助,會跑路嗎?_風聞
数字光年-数字时代的瞭望者,关注变动中的科技与生意。2020-09-14 21:27
**銀保監會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局:**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會員數量龐大,屬於非持牌經營,涉眾風險不容忽視,部分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
©萬能的花心社 出品
掐指一算,你有跑路的風險。
近日,銀保監會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局發佈了一篇名為《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分析及對策建議研究》(以下簡稱《建議研究》)的理論研究文章。其中,大篇幅對以水滴公司旗下水滴互助等為代表的網絡互助平台存在的問題進行了系統闡述。
“最近一段時期野蠻生長的網絡互助平台,本質上具有商業保險的特徵,但目前沒有明確的監管主體和監管標準,處於無人監管的尷尬境地。”文中觀點認為,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會員數量龐大,屬於非持牌經營,涉眾風險不容忽視,部分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
“非持牌經營””存在跑路風險”“可能引發社會風險”……最高監管層的直接點名措辭嚴厲、不留情面,這對於水滴互助等極具樣本分析意義,且長期處於監管真空狀態的網絡互助平台而言,意味着一場監管風暴或正在襲來。
水滴互助等,瞬時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於大眾而言,在看到“存在跑路風險”幾個字之後,或許真的應該意識到這樣的一個事實:原來,披着公益外衣的水滴互助,也有獠牙和陷阱。
01
—
最大的謎:水滴互助是不是保險?
我國網絡互助平台雛形的出現,最早可追溯至2011年。
當年,抗癌公社成立,創始人名叫張馬丁。因2007年母親患癌去世的經歷,他試圖通過社會參與讓身患絕症的會員得到更好的救治:創建一個線上互保社區,當時,這被稱為“眾保”——基於互聯網的小額互保。因為門檻低,參與簡單,這種模式被網友們形象地稱為“醫保伴侶”。
2014年到2015年,e互助、壁虎、夸克聯盟、斑馬社成立,真正意義上的網絡互助平台誕生。
2016年,網絡互助平台走上快車道。同年,美團網第10號員工沈鵬離職,創立水滴互助。據沈鵬講述,之所以創辦水滴,是因為自己曾多次經歷身邊人因病致貧,因此,他希望通過一種社保體系外的方式,解決重大疾病的治療問題,為辦不了商業保險、沒有交社會保險的人羣提供一份保障。
沈鵬
“取名水滴互助,也是強調它並不是傳統的商業保險和社保,而是一種基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標準和理念建立起的共享互助社羣。”沈鵬稱。
用户花9元成為會員,180天或更長觀察期之後,一旦患上癌症等重大疾病,就能夠享受最高30萬元的賠付權利……低門檻、高性價比,作為恰逢其時的“後來者”,水滴互助迅速收割“前浪”培育的市場,兩個多月後,共積累用户20多萬。
2018年以後,螞蟻金服、京東、滴滴、美團等巨頭入局,帶動了網絡互助平台走入第二個繁榮期,平台數一度逼近300家。
瘋狂生長的同時,問題也隨之浮現,首當其衝的,便是網絡互助平台的身份屬性問題。比如,一直以來,外界對於網絡互助平台究竟屬於公益還是保險範疇的爭議從未間斷;在監管上,應歸屬於民政還是銀保監會監管的終極問題多年無果。
這種定位模糊、屬性不清、身份不明的尷尬,也伴隨着水滴互助等網路互助平台的一路高歌猛進而愈發嚴峻。隨之而來的,就是這篇《建議研究》中所稱的“沒有明確的監管主體和監管標準,處於無人監管的尷尬境地”。
具體而言,“網絡互助平台監管缺乏制度依據,處於無主管、無監管、無標準、無規範的‘四無’狀態。”文章稱。
不過,這篇理論研究文章也試圖在釐清網絡互助模式的基礎上,給予水滴互助等一個明確身份:本質上具有商業保險的特徵。
按照《保險法》有關規定,任何主體未經保監會批准不得以任何形式經營或變相經營保險業務。在開展相關業務活動和宣傳的過程中,不得使用保險術語,承諾責任保障,或與保險產品進行對比掛鈎;不得宣稱互助計劃及資金管理受到政府監管、具備保險經營資質;不得非法建立資金池。
為進一步防範和化解風險,2016年,銀保監會曾對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負責人進行了重點約談並通報監管意見。
也就是在這一年,大量網絡互助平台倒閉關門。但水滴互助則逃出昇天,沈鵬又在此基礎上,開發出水滴籌和水滴保兩大業務板塊,它們與水滴互助一道,共同構築起了水滴公司龐大的商業帝國。
此前,有消息曝出,水滴公司已於今年7月份完成新一輪2億美元融資,本輪融資後,外界對其估值高達40億美元,水滴公司走到上市的時間節點。
來源: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官網
在此緊要關頭,時隔四年,銀保監會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局發佈《建議研究》一文,網絡互助平台再次被推向風口浪尖,被點名的水滴互助也再次走到十字路口。
對此,水滴互助在回應中,對其在資金監管、公開透明方面進行了説明。但是,對於非持牌經營以及沉澱資金可能造成的風險並未給出更多的直接回應。
不過,相對於銀保監會對於水滴互助等“本質上具有商業保險特徵”的明確定位,一直以來,水滴互助自身似乎也處於搖擺狀態中。
據公開報道,2016年,沈鵬在參加一檔節目直播時稱,“水滴互助做的是互聯網互助保障,本質不是保險”。在第二年的一場保險行業論壇上,沈鵬的説法又變成了“其實互助保障並不是商業保險,而是公益基金的方式做保險”。但在更多的場合裏,按照沈鵬的説法,擁有水滴互助等多個業務板塊的水滴公司,並非公益慈善組織。
不過,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此前不久,水滴公司把之前一直宣稱的“要做中國最領先的保險保障平台”,悄悄改成了“要做中國最領先的健康保障平台”。
可以説,去保險化,既有水滴公司業務板塊不斷擴充的現實需求,更是水滴公司在強監管高壓態勢之下的求生之舉。
對此,上述理論研究文章也給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案,即加大對藉助互聯網手段開展的新型非法商業保險活動的打擊力度,“把網絡互助平台納入監管,儘快研究准入標準,實現持牌經營和合法經營”。
02
—
最大的“雷”:資金池沉澱,存在跑路風險
除了身份問題待解外,以水滴互助為代表的網絡互助平台,最大的隱患,來自於鉅額互助資金的沉澱。
以水滴互助為例,1分錢即可加入,以及通過社交裂變來拉人頭的方式,再加上並不嚴苛的審核程序,使得平台的進入門檻極其低下,同時,在“生病最高賠付600萬”“不限疾病和用藥,看病不求人”等極具誘惑力的宣傳話術的誘導下,會在無形中導致大批用户湧入。
來源:水滴互助App開屏頁面
來自平台的數據顯示,目前,水滴互助已有1400多萬會員加入,最近幾期的互助公示信息,也從側面驗證了這個龐大的數字。
雖然平均到每個會員身上,每個月需要分攤的金額只有幾毛錢或者最多幾塊錢,但基於如此龐大的會員基數,帶來的資金沉澱,十分可觀。
平台上公開的數據顯示,目前,水滴互助已救助會員13000多人,劃撥互助款16.57億元,但同時,截止到6月30日,平台沉澱下的剩餘互助金也達到了4億多元人民幣,這也是前置收費模式,帶來的必然結果。
水滴互助公示信息
如此鉅額的資金沉澱,如果得不到有效監管,其後果可想而知。最大的“黑天鵝”,當屬平台“暴雷”或跑路。
實際上,在維護用户權益為核心的當下,外界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平台的跑路風險,並不為過。因為在此之前,有過太多平台暴雷或跑路的案例發生,無數人因此利益受損。
例如,曾經的創業獨角獸企業ofo,在成功的光環之下,是無數用户押金的累積,如今,仍有大批用户在苦苦等待一個退款或一個説法。此外,大批已跑路的P2P平台,暴雷的長租公寓,預付式消費的理髮店、健身房、培訓機構、月子會所等,無一不在向外界警示着資金沉澱平台的風險。
對此,上述理論研究文章在提到網絡互助平台的風險時也認為,“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
對於行業監管部門的結論,以及外界的普遍性質疑,水滴互助在回應時稱,水滴互助採用專項存管賬户、全員公示以及嚴格的風控來規避風險,保障用户權益。
但從目前來看,在互助資金的監管上,大眾的參與權限和參與度並不高。即使是專項存管賬户的監管,依靠的主要還是網絡互助平台的自我監管,而這顯然是不正常的,至少無法根本性地在源頭上堵住風險。
為此,在監管主體不明、監管法規缺失等問題尚未解決之前,建立一個由獨立第三方完全託管的存款監管賬户等一系列可操作的監管手段,多管齊下,顯得尤為必要。
例如,在大批小型長租公寓平台暴雷跑路的當下,不少地方開始出台法規,要求對預付租金週期超3個月的資金進行第三方託管,這些手段,都是用户利益受損後得出的血淚教訓。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上述理論研究文章的發佈,也意味着以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為代表的網絡互助平台存在的風險,已經進入到了監管層的視野之中。
唯有早下手、下狠手,才能將平台運營關進監管的籠子裏,儘早遏制住平台跑路暴雷風險,將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
另外,水滴互助的模式,決定了這是一個類似於“擊鼓傳花”的遊戲,只有後續不斷有會員分攤的資金進入平台的資金池,這種模式才得以不斷延續下去。
但是,極低的審核和進入門檻,會帶來大量的高風險用户,如果會員流失,分攤難以為繼,平台運營出現問題,那用户的資金能否追回,就變成了一個暗藏的隱性風險。
此外,長期的野蠻生長,網絡互助平台自身經營中的問題也不容小覷。
僅在黑貓投訴平台上,搜索“互助”關鍵詞,消費者投訴量達890多條,投訴內容集中於誘導開通、私自扣費、理賠難三類問題。其中,水滴互助多次被“點名”,排在被投訴商家的第二位。
03
—
最大公約數:安全與保障的平衡
來自螞蟻金服的一份調研數據顯示,79.5%的網絡互助參與者年收入在10萬元以下,68%的受訪者沒有商業保險。77%的參與者認為,網絡互助給自己帶來了“保障和安全感的提升”。
網絡互助明顯提升了中低收入人羣的健康保障水平,已經成為我國多層次醫療保障體系的積極補充。在這一點上,水滴互助也成為這股力量中不可忽視的存在。
去年11月底的數據顯示,水滴互助超過70%的用户分佈在中國的三、四、五線城市及鄉鎮。水滴互助公示信息顯示,截至目前,水滴互助已經為13658名會員劃撥了16.57億元互助金。
據媒體報道,今年3月,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保險研究室副主任朱儁生就曾向媒體表示,互助計劃確實發揮了保障的作用。
同時,由於跟傳統保險的運行模式差別比較大,一旦納入監管的話,肯定是不一樣的監管方式,或者説監管的重點不一樣。
中國政法大學比較法學研究院副教授何啓豪認為,網絡互助是一種新型的健康風險分散與保障機制,隨着監管的不斷完善,網絡互助將為人們尤其是中低收入羣體及中高風險羣體的健康風險保障發揮重要作用。
從如何防範和化解風險,在當下,是更為緊迫的事情。《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分析及對策建議研究》中,銀保監會已經首次表態,要把網絡互助平台納入監管,儘快研究准入標準,實現持牌經營和合法經營。
水滴互助也給出回應,並呼籲相關部門儘快落實互助監管,提升行業准入門檻規範市場,為下一步互助行業的發展和廣大用户的保障提供更清晰的指導。
與普通商業保險相比,水滴互助在效率、參與度以及下沉市場有極大的優勢。但是,這一優勢的根基在於平台的安全性。
隨着監管的落實,如何自我約束、主動降低風險、加強信息透明,不僅是它在同類網絡互助平台及其他商業保險中保持競爭力的關鍵,也是其在趨勢洪流中生存下來的必須選擇。
顯然,對水滴互助這樣的網絡互助平台來説,在監管趨嚴、追求良性發展的當下,快慢很重要,活着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