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小黃文被文人圈鄙視,蘇軾卻猛誇他?_風聞
全世界原全历史-一个让你多个角度解读世界的APP2020-09-15 18:58
有個令廣大直男很難回答的問題:
如何文藝地表達“我想你了”?
北宋詞人柳永是這樣回答的: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説?
——《雨霖鈴》
**柳永(約984年—約1053年),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柳永,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稱柳七,崇安(今福建武夷山)人,生於沂州費縣(今山東費縣),北宋著名詞人,婉約派代表人物。
**柳永是官宦人家出身,先世為中古士族河東柳氏。**年少時學習詩詞,頗有點小名氣,所以他立志通過宋代的高考博一個好前程的。
柳永本來的名字柳三變,就出自《**論語·子張》:“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温,聽其言也厲。”**這是希望柳永有君子氣度,遠望氣勢十足,接觸温文爾雅,説起話來嚴肅認真。
鹹平五年,十八歲的柳永決定離開家鄉福建,赴京(開封)趕考。他準備去拜訪當時的杭州知州孫何,到了杭州,如詩如畫的美景深深打動他。
於是柳永即興填了一首《望海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户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這首詞一出立馬佔據各大排行榜榜首,柳永名聲大振。**蘇杭揚三地,豐饒富庶,商賈雲集,青樓酒肆林立,是聞名天下的銷金窟。
翩翩少年柳七成為曲坊青樓歌妓競相結交的對象。而他的詞作,也因美人們傳唱,紅遍大街小巷。此時的他更是情場得意,迷醉在花柳繁華地,流連於温柔富貴鄉。
就這樣,柳七偎紅倚翠,醉倒在煙雨江南的温柔鄉,一醉就是六年。
因聲名遠揚,再加上精心備考,柳七相信自己定能“魁甲登高第”。然而放榜那天,柳七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期望與現實落差太大,憤懣的他揮筆寫下《鶴沖天·黃金榜上》: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句牢騷話很不巧的傳到了皇帝耳裏。仁宗看到後只輕飄飄一句:”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再次將他黜落。之後接連四次,全都落第。
繁華與落寞、熱鬧與淒涼,這兩類截然相反的境遇之對比,卻正是柳永的人生狀態。
柳永無奈憤然離京,回到煙花柳巷裏**“奉旨填詞柳三變”**。與蟲娘離別,寫下這首著名的《雨霖鈴·寒蟬悽切》。由水路南下,填詞為生,詞名日隆。
**青樓歌妓們對於柳永的愛慕,用現在的話説就是頭號死忠粉。**只要他一到,歌妓們都爭着搶着“包養”他。
**據葉嘉瑩在《古典詩詞講演集》裏透露,**當時的歌妓如得到柳永為她們包裝策劃,立馬身價暴增十倍百倍,所以很多人不惜以重金約稿,以求填詞。
當時還流傳一段順口溜:“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柳永在家排行老七);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中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
但是柳永卻遭到了文人圈的集體排擠。究其原因,主要是倆字:太俗!
文藝圈遠不像今天這般雅俗共賞。擅長寫言情題材的柳永,被打上“三俗”標籤逐出了文藝圈。李清照評價他“詞語塵下”;王灼説他的詞像“野狐涎(口水)”……
在內容題材上,柳永熱衷描繪市井曲坊生活,尤其是與歌妓的情愛糾葛。
跳脱了花間詞在上流社會畫的圈圈,從妓女開始,從勾欄瓦肆開始、從市井民間開始,將整個詞界的傳播交流第一次從文人中跳了出來,變成了“凡有井水處,必有柳詞”。
在柳永筆下,詞變得更加通俗易懂。可在文人士大夫眼中,這叫庸俗,用今天的話説,就是太low~
柳永也有境界高絕的詞作,比如他的千古名篇《八聲甘州》,就一改柔術婉的詞風,變得氣韻沉雄,因此成為詞史上的豐碑。
這首《八聲甘州》,連蘇軾也稱讚不已。
蘇軾評:“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聲甘州》雲:‘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此語於詩句不減唐人高處。”
柳永之前,沒人能把詞寫的那麼奢美,柳永之後也沒有。詞不過是一種文字,不談大喜大悲,就不能談談風月嗎?
其間,柳永想要為官。希望得到晏殊的推薦,於是他去拜見晏殊。
可晏殊是誰?人稱“富貴宰相”,14歲便以神童入殿,仕途順風順水,生活富足無憂。作為上層階級,晏殊填的詞都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這樣的高雅藝術。所以,他怎會看得起一個潦倒落魄以豔詞聞名的浪子?
晏公曰:“賢俊作曲子麼?”
三變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
殊雖作曲子,不曾道“針線慵拈伴伊坐”
晏殊立刻嚴肅地與柳永撇清關係:“我雖然也填詞,卻不像你,填出什麼‘針線閒拈伴伊坐’這種萎靡的東西來。
**柳永五十歲左右終博得一第。**及第後的柳永,做過團練推官、餘杭縣令、監鹽官、泗州判官、著作郎、太常博士、屯田員外郎……但都是些地方小官。
他始終未得重用。
文人圈常批評柳永“作婦人語”,俗不可耐,愛寫小黃文。但是卻不提他有經世的理想和仁愛的性情,走上仕途之後關懷民生。他擔任昌國(浙江定海)曉峯鹽場的監督官時期,同情鹽民的生活,寫下了《煮海歌》。
柳永為政有聲,被稱為“名宦”。
表面上看,柳永對功名利祿不無鄙視,但骨子裏還是忘不了功名,希望走上一條通達於仕途的道路。
柳永是矛盾的,他想做一個文人雅士,卻永遠擺脱不掉對俗世生活和情愛的眷戀和依賴;而醉裏眠花柳的時候,他卻又在時時掛念自己的功名。
公元1053年,柳七於悄然無息中離世,傳奇就此謝幕。
柳七去世後,青樓女子謝玉英以妻子的身份作主喪,昔日紅顏知己以陳師師為主,集資錢財,為他舉行隆重葬禮。柳七出殯那天,滿城歌妓無人不到,遍地縞素,哀聲震天。
**從此,每到清明,眾歌妓都來柳墳憑弔,**如此竟然形成一個約定俗成的習慣,稱之“吊柳七”或“ 吊柳會 ”,這種風俗一直持續到宋室南渡。
**柳永用的詞調比晏殊多三倍,比歐陽修多兩倍。宋詞裏880多個詞調,有100多個都是他首創!**能寫出:“漸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的宋人不過一掌之數。
生命有許多種形式,有些人追求物質上的富足和崇高的社會地位,有些人以追求精神富足和自我價值的實現為人生的目的。
如梁衡所評“人生在世,天地公心,人各其志,人各其才,人各其時,人各其用,無大無小,貴賤無分。只要其心不死,不得其用,時不我失,有助於民,就能名垂後世,就不算虛度生命。這就是為什麼歷史記住了秦皇漢武,也同樣記住了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