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露宿上海街頭的來龍去脈_風聞

 摘自陳敦德《知情者説（第三輯之一）》

       進城部隊誤入美國使館事件

　　人民解放軍三野八兵團對南京的攻擊是在1949年4月23日午夜進行的。幾炮之後，解放軍的先頭部隊就衝進城裏了。

　　在勝利的狂歡、亢奮、激動與淚水中，當時的許多人都來不及注意到：在美國原駐南京大使館司徒雷登大使的指使下，大使館竟也出動了幾路人馬去表示歡迎人民解放軍進城。

　　但在司徒雷登未能與中共進城部隊接觸上的時候，就發生瞭解放軍戰士誤入美國使館的外交事件。

　　4月25日清晨，攻入南京城裏的第35軍103師307團的一營營長謝寶雲，帶着通訊員等在為部隊安排食宿的時候，誤入西康路的美國大使館。已經起牀正在洗臉的司徒雷登看到兩個解放軍進來了，猛吃一驚，驟然色變，暴跳如雷地大聲用中國話叫道：“你們到美國大使館幹什麼？我就是美國大使司徒雷登。你們進入使館就是侵犯美國，必須立即退出。”

　　謝營長憤怒斥責：“你兇什麼！我們不知道這是美國大使館，我們也沒有承認你們美國大使館。這是中國的地方，凡是中國的地方，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都要解放。”

　　營教導員王懷晉在外聽到了爭吵聲，及時趕到勸解，這才緩和了事態。

　　那些滯留在南京的西方國家外交官們聽聞後，立即變得提心吊膽。可是過了數天，不但不再發生進入外國使館之事，且街頭解放軍紀律嚴明，這一風波才漸漸過去了。

　　司徒雷登經驗老到，當然不會甘心，他想借“入宅”之事順藤摸瓜，同中共進行某種形式的官方聯繫。當時，他通過了口頭及書面形式向南京市軍管會提出了抗議。

　　當局以雙方無外交關係為理由，把照會退了回去。

　　司徒雷登碰了一個釘子，但跟中共進行接觸的心思仍很強烈，因而對“入宅”之事也不再糾纏。

　　毛澤東説，不注意要出大亂子

　　4月27日凌晨4時，就35軍進佔南京後擅入司徒雷登住宅一事，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軍委起草電文致粟裕並告總前委：三十五軍到南京第二天（25日）擅自派兵進入司徒雷登住宅一事，必須引起注意，否則可能出大亂子。其經過情形速即查明電告，以憑核辦。

　　“入宅”事件後，西方媒體過分渲染了，有人不請示中央就下令讓南京電報局即停止接受外國記者向海外發新聞電，有的記者還是通過大使館的電台，將所寫的新聞發了出去。此事也立即在西方報刊電台有了反應。

　　南京方面，短短几天時間內在外交政策上出的亂子，不能不引起毛澤東的高度重視。

　　鄧小平對陳毅説：主席生氣了

　　4月27日這天，由於渡江戰役大獲全勝，大家情緒都很高漲。但陳毅興奮的情緒很快就冷靜下來，因為總前委的電台剛剛收到毛澤東一封措辭嚴厲的電報。毛澤東在電報中説：

　　據美國廣播稱，我人民解放軍曾進入南京美大使館施行室內檢查，並宣稱，該室器具不久將為人民所有云雲。不管此事是否確實，你們均應立即傳令全軍，凡對外國大使、公使、領事和一切外交機關人員及外國僑民施行室內檢查，採取任何行動，必須事先報告上級，至少須得到中央局及野戰軍前委一級的批准，方得實施；凡行動未在中央規定範圍，更須電告中央請求批准。對待各國駐華大使館、公使館、領事館及其他外交機關，早經規定一律予以保護，非經特許不得施行室內檢查。此次南京檢查如果屬實，應認為是違反紀律的行為，迅予查究。

　　鄧小平看了電報後對陳毅説：“老總，主席生氣了。”

　　陳毅也越發意識到問題之嚴重性。

　　當天，鄧小平、陳毅一行進入南京城後，就直奔總統府。兩人決定這一晚就宿在總統府的東廂房裏。

　　4月28日，鄧小平和陳毅一覺醒來，才得以漫步細看總統府。這個總統府已經年久失修：屋面多處漏雨；道路及房屋破爛；太平天國天王洪秀全最喜愛的石舫，只披了幾張鐵皮。原來掛在廂房裏的蔣介石全身繡像，長3米多，寬2米多，由彩色絲線和金銀線刺繡而成。我軍先頭部隊衝進來時，有的戰士竟用刺刀向當時還掛着的蔣介石繡像的頭、眼、胸部各捅了一刀。

　　陳毅批評説：這真是做蠢事喲。

　　鄧小平説：不能以感情代替政策，這是一種損壞文物的行為。

　　陳毅和鄧小平走到東園的時候，發現地上濕漉漉漫着水，走廊裏的紅地毯也泡在水中。哪裏來的水？原來是戰士對自來水龍頭既好奇又不會使用，扳來扳去，你扳我扳，就把它扳壞了。地面到處跑水，好容易才堵住。陳毅很生氣，命令住在這裏的警衞部隊馬上打掃乾淨，除站崗值勤人員外全部撤出“總統府”。

　　從南京的情況，陳毅深感接管上海尚有巨大的準備工作要做。

　　經陳毅與鄧小平等商量後，總前委研究再三，於4月30日向中央軍委提出：我黨我軍未作適當準備倉促進入大城市必然陷於非常被動的地位，我們考慮儘可能推遲半個月到一個月入上海為好。

　　5月3日，毛澤東極為重視總前委的意見，經三天考慮後，中央軍委覆電總前委：同意推遲攻擊上海。

　　陳毅規定不準入民宅，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陳毅和饒漱石一行於1949年5月3日下午趕到丹陽城。原3萬人的古鎮，住下了要開往上海的10萬人的部隊和接收幹部。

　　吃罷晚飯，陳毅拉着饒漱石徒步走上街去巡視。鎮中心的光明大戲院的歌劇《白毛女》演出大廣告下亂哄哄，陳毅走過去看個究竟。原來臨近開演，劇院門口有幾個軍人沒有戲票，卻硬要闖入。他聽了，怒火衝上腦門，厲聲斥責：“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啥子人給你們那麼大的權力？”那幾個要看霸王戲的軍人才趕忙縮身退走了。

　　當晚夜深，陳毅開罷會又上街巡視，滿街還是兵在到處閒逛。陳毅想，我們的子弟兵都來自貧窮農村，絕大部分士兵沒有進過大城市，對一切都覺得新鮮好奇，沒見過洋人，沒進過戲院，沒見過電燈、電車、自來水，沒見過街上竟有那麼多塗脂抹粉的漂亮女人……要是數十萬部隊進駐上海，這樣滿街逛着，非出大亂子不可！

　　對此，總前委在討論制定《入城守則》時，陳毅嚴格地強調兩條：一是市區作戰不許使用重武器；二是部隊入城後一律不準進入民宅。

　　有些負責幹部想不通，就問：遇到下雨、有病號怎麼辦？

　　陳毅堅持説：“這一條一定要無條件執行，説不入民宅，就是不準入。天王老子也不行！這是我們人民解放軍送給上海人民的‘見面禮’！”

　　鄧小平也堅決支持説：“部隊進上海，全中國全世界都用眼睛盯着我們，‘不入民宅’這一條不能少。”

　　總前委討論《入城守則》，一致肯定“不入民宅”的規定很有必要。

　　毛澤東聽説後，高興地連説了四個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當三野九兵團夜裏攻入上海市區，第二天居民晨起開門而發現解放軍官兵全部露宿街頭時，對中外輿論產生了極為強烈的震撼力，在上海的外交官與僑民甚為驚訝，連“美國之音”也不得不作了報道。

　　三野官兵露宿上海南京路街頭人行道上的照片、紀錄片，就成了極為珍貴的歷史鏡頭。據説，當時蒙哥馬利元帥看了這樣的鏡頭後，感慨地説：我這才明白了，有這樣睡水泥路面精神的軍隊為什麼能夠打敗經美國武裝起來的蔣介石數百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