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一夜成名，而它只有一條命：真吃不下了..._風聞

第2938期文化產業評論

民以食為天，吃，是所有人繞不開的話題，而獵奇的“暴飲暴食”更是擁有一批潛在的擁躉，他們在吃播屏幕前享受着隱秘的快感。8月份，央視新聞點名批評有浪費糧食之嫌的大胃王吃播，大胃王博主們由此開始隱匿，但依舊在崗的寵物大胃王們，卻還在為了主人的名利不停地吃、吃、吃。

​作者| 曹學燕（文化產業評論作者）

編輯 | 金玉

來源 | 文化產業評論

正文共計4668字 | 預計閲讀時間12分鐘

從天而降的一大波雞腿，三斤重的牛心，各式各樣的飲料零食……配合上“大胃王”挑戰背景板，以及主人一句句“吃，就這？”的煽動性發言，寵物大胃王們被“製造”出來。

他們在沉默中暴飲暴食，嘔吐和流淚的慘狀換來的是觀眾和主人的叫好，“好搞笑啊！”。

△狗狗嘔吐，配音：只是肉穿在牙上了

從某個時刻起，寵物吃得越多，吃得越奇怪，甚至吃得越痛苦，就能為主人贏得更多的流量。

△狗狗零食挑戰

如此畸形的寵物吃播付出的最大成本無非就是寵物因暴飲暴食之後的生理不適和心理恐懼，最嚴重，或許還要加上一條寵物的命。儘管後續主人回應大胃王只是噱頭，但寵物網紅的痛點依然不少。

△泰迪吃播挑戰

從吃播到虐待的距離

最初的寵物吃播明明是一片歲月靜好，充滿了治癒的氣息。有名的韓國YouTube賬號Mochamilk以薩摩耶狗狗的吃飯日常為視頻素材，偶爾插入試吃多種小塊肉類等內容，主打的是狗狗吃飯時的可愛狀態，勝在質量不在數量，平台粉絲數高達113萬。

△Mochamilk吃各種各樣的肉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寵物吃播會突出ASMR通過特定聽視覺刺激來引起換快感的特點，視頻中寵物咀嚼的聲音成為很多人放鬆心情，促進睡眠的好幫手。哈爾濱陶女士的貓貓兔“大熊”，就是在吃東西聲音被網友蓋章可愛、治癒之後，順利轉行做起了專職水果吃播。

但即使如此，貓貓兔主人陶女士也提到只有在拍視頻時才會給它吃水果，平時也是科學餵養，以提摩西草和兔糧為主食。

可惜總有主人在一夜成名的可能性面前，選擇性地忽視了寵物的伴侶身份，徹底將其物化為工具，完全不考慮獵奇吃播傷害寵物的危險。

比如在一些短視頻平台上，主人強制把辣椒塞進寵物的嘴裏，只為了展示寵物的應激反應。至於“辣椒刺激寵物腸胃，有可能引起腸胃炎症甚至會影響嗅覺”等後果，相信主人不是不懂，只是他們願意為了名利不惜一切代價。

物化和展示寵物，不光在吃播領域，從寵物的天性入手，利用和刺激它們的視頻目前已經是層出不窮。

利用天性類

“貓薄荷可以讓貓咪興奮”的冷知識給了主人們視頻拍攝的靈感。在瀏覽器中以“貓咪貓薄荷”為關鍵詞進行搜索，有過100萬條視頻結果。標題中也多出現“初嘗貓薄荷”“飄飄欲仙”等字眼。雖已有研究證實，貓薄荷不具有成癮性，但過量使用依然可能會對貓咪的呼吸系統造成不良影響。

**寵物的服從性、習慣性也是主人變着法讓寵物學習新花招的基礎。**2018年的抖音視頻報告中，金毛是最受歡迎的犬類。由於其本身智商高，學習能力強，所以以金毛為主角的視頻往往具有更強的情節性，如頭部賬號“金毛蛋黃”的視頻多以劇情豐富的情景劇為主。但有人極端利用寵物的服從性和學習能力拍攝出一些看似有趣的視頻獲取關注。

△狗狗聽到狗肉湯的反應

△火爆的狗肉湯挑戰，對狗狗説“狗肉湯”看反應

“在狗狗面前提狗肉湯、狗肉包子，狗狗會有什麼反應”的測試類視頻在視頻平台上已經形成了爆款模板，而有網友提出“狗真的能聽懂嗎”的疑問。背後是否是主人殘酷的訓練，使得狗在聽到狗肉這一個詞之後產生了本能畏懼反應？

違背天性類

很多寵物博主無意中發現了**網紅寵物的關鍵要素：像人。**擬人程度越高的寵物越容易引起受眾的共鳴，於是寵物又開始被迫學會直立行走。從四肢到兩肢人類用了幾萬年時間，寵物卻被迫只要幾天。

泰迪可謂是直立行走的主力軍，泰迪主人都以狗狗能直立行走為榮，還會為他們搭配衣服書包，讓他們看上去更像天真的小朋友。但訓練泰迪的方式卻極為殘忍，網上有不少訓練泰迪的速成視頻，用繩子拉起來再用食物引誘，讓狗狗慢慢習慣直立行走，甚至有些網友還會求人訓練自己的狗，讓它學習直立、算數等內容……

這樣反天性的行為，實際上給狗狗的脊椎帶來嚴重的負擔，可能引起髕骨脱位、關節磨損、等問題，嚴重的還會癱瘓。

從日常吃播到虐待式網紅打造，如此畸形的寵物視頻還有人看嗎？

有，還不少。

 非人IP——寵物比人賺得多

藉助短視頻分享媒介，越來越多的寵物出現在熒屏上，一舉一動如同明星被雲圍觀。2020年度快手寵物生態報告顯示，快手寵物短視頻單日最高播放量達7億，每5.4秒就有一場寵物直播。“雲吸寵物”已然成為當代年輕人重要的精神慰藉途徑。

浙江大學一位傳播學碩士就以**《雲吸貓的迷羣的認同與幻想》**為題進行研究，並稱“吸貓”為“精神鴉片”，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

△寵物網紅金毛蛋黃髮起的吃麪挑戰

有市場就有“賣家”，把自己的寵物打造成網紅也不失為一條創業捷徑。“不需要技術含量，很快發家致富”是網友對於寵物博主的認識。

新浪科技的採訪中，網紅金毛路虎的主人講述了自己從自拍自導到加入MCN無憂傳媒的過程，和狗的相處日常逐漸成為工廠化賬號孵化的一部分，情節更有趣，拍攝質量更高，**背後也少不了主人對狗的訓練、狗的配合以及第三方的協作。**畢竟，就算是網紅，也會被淘汰，所以不斷地給受眾新的刺激尤為重要。

△網紅寵物培養模式，圖源：MCN機構參與下寵物類自媒體營銷運作模式探究

那打造出的網紅寵物究竟能賺多少錢？一般都能讓寵物實現“食物自由”。

**第一部分的收入，來源於廣告植入。**雖然寵物市場逐年擴張，人們在寵物上的花費也在不斷攀升，2018年寵物市場規模達到1722億元，其寵物消費佔居民消費比例至0.42%。但寵物博主對標的有切實消費意願的受眾依然有限。

38°C MEDIA 聯合創始人喻暘粢在採訪中曾提及廣告模式，基本為4-5萬元/條，一個月五條，年收入在200萬左右。寵物博主只有不斷提高粉絲數量，才能打破廣告收入的天花板。

**第二部分主要來源於帶貨，**尤其是疫情居家隔離期間電商直播的火爆，一定程度也帶動了寵物主播帶貨。淘寶的生態佈局中，“網紅萌寵、大V、專家入淘計劃”已經成為是重要的產業鏈。

去年9月到今年4月，快手寵物電商賣家增長157%，寵物類博主在快手上的月成交訂單數量超過140萬。王思聰的愛犬王可可在主人名人光環的加持下也吸粉能力極強，目前已在淘寶開設了專屬店鋪“王可可是個碧池”，以狗狗所需食物及護理產品為主要商品，其熱門商品月銷過千，儼然是淘寶金牌賣家。

最後一部分，也是一般博主難以達到的頂級變現模式——IP打造及出圈。寵物IP需要寵物脱穎而出，也需要主人的加持。寵物界目前的頂流李佳琦的愛犬Never必有姓名。

從直播中露臉出圈後，陸續建立起自己的社交話題圈，並與完美日記等進行聯名，甚至還擁有了自己的綜藝。此時的Never其收入能力已經打破天花板，在報道中被稱為”N”姓女星。

光鮮靚麗的、流程化的網紅寵物模式作為新的產業自然有其益處，為寵物實體產業注入活力的同時，也給很多無條件養寵物的人羣帶去了一份心靈的慰藉。但這份心靈安慰在寵物主人和看客尋求新奇的過程中，多了利益的味道，少了人性的關懷。

**只要有利益，就有人願意奔赴；為了流量，主人也不是不能“傷害寵物”。**06年鬧得沸沸揚揚的虐貓視頻拍攝者老李曾在採訪中反問柴靜團隊，“如果他們付足夠高的價格，讓你踩自己的貓你願意嗎？五百萬，一千萬，一億元。”

總有一個利益的臨界點，寵物主人心中的天平會傾斜。

線上圍觀

國內外已有相關研究證實飼養寵物，可以對人的心理健康狀態產生積極影響。阿里洞察報告也提出，寵物飼養的主力人羣集中在年輕化、高收入水平羣體中。

**養寵物，也不知是餵飽即可，主人開始關注到寵物的情感需求上，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寵物的健康、娛樂等需求也被關注。**有些寵物類視頻中也出現寵物吃大餐的內容，網民調侃所用的“人不如狗”正在成為現實。因為越來越多的主人更加重視寵物的權利，把它當成家人、夥伴一樣的存在。

△主人帶狗狗吃西餐

而對於受眾來説，通過各類視頻平台觀看他人寵物的日常也成為娛樂治癒的途徑，國內學者任文玲研究發現，**網絡"雲養寵"行為與受眾的生活滿意度和正性情緒存在顯著正相關關係,也就是説雲吸貓的看客會具備更多積極、幸福的情感體驗。**通過視頻的觀看，受眾在某種程度上“分享”到寵物的擁有權，從而獲得滿足感。

△雲養寵有助於情緒改善，圖源，網絡“雲養寵”與情緒和生活滿意度的關係

至此，主人和受眾在寵物上的情感需求還是正常的。隨着上文所言寵物網紅路子的打通，“想紅”“想看不一樣的”主導了寵物主人和受眾的心態。

BarkBox的調研顯示，1/10的主人會為寵物建立社交帳號進行分享，而進入寵物視頻行業的每位主人都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場關於播放量、點贊量、評論量的爭奪漩渦。**要有爆點慢慢演變成要有暴點——強迫舞蹈傷害身體，言語恐嚇荼毒心靈。**寵物在自己的羣體中原本不需要完成高難度動作來獲取關注，但在主人的驅使下成為滿載虛榮的工具。

網易“在人間”的一篇真實故事就以貓咪主人為主體，展現了其從日常分享到追求點贊，以及最後將貓咪委託給MCN機構進行更加專業化IP打造的全過程。**最終貓咪因為拍攝過程中和另一隻噴了殺蟲劑的狗接觸致死，**主人事後很自責，可是再來一次，她能夠放棄巨大的利益，只把貓咪當作是貓咪而不是賺錢的工具嗎？

國外知名寵物博主曾誤發一條未剪輯的視頻，其中狗狗試圖和她親熱，被她按在地上教訓，大喊“stop”，還吐口水、吼叫來教訓狗。

對於數據的焦慮，讓寵物主人變得急切，急切地想要成名。

被“討好”的受眾一方，心理也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治癒的視頻固然好，但是隱形暴力帶來的刺激也會讓人上癮，如同煙酒一般讓人陷入得到刺激——逐漸麻木——再次尋求更大的刺激的循環。

第一次看軟虐待狗狗的視頻，受眾還能保持理智，認清其殘忍的本質；第N次看到類似的視頻，受眾會逐漸麻木，轉而去尋求更多的刺激——比如寵物的鮮血、慘叫。

△風靡一時的在狗面前吃狗蛋糕的測試

**法律界人士也指出，“網紅”虐殺動物同色情、暴力的互聯網內容無異。**當受眾被完全麻醉後，他們會在心裏將主人視頻拍攝的行為、自己觀看的行為合理化，加速折磨寵物取樂的惡性循環，追求暴力心理的滿足。

除此之外，造成此類殘忍獵奇類視頻氾濫的還有客觀環境的影響。典型的短視頻媒介強娛樂、快節奏特徵掩蓋了很多內容的實體，它所衍生出大量的、可愛的、有趣的萌寵素材無論是否傷害寵物，最後都會被貼上一個“娛樂標籤”。所有人都不會去思考網紅寵物究竟是成為？還是被強行製造？

消費社會, 我們可以用也願意用標籤、符號等去代替或是製造一些“產品”，獲取利益。**部分網紅寵物無疑是主人及看客們為了滿足私慾製造出的活的產品。**只是當初以家人之名養育的寵物，在名利面前無可避免地被忽視生命健康，淪為賺錢工具屬實可悲，最終導致了“主人慾戴王冠，寵物先承其重”的荒謬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