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和大叔”接棒安倍，日本將如何與中美周旋？_風聞

9月14日，日本自民黨舉行總裁投票選舉，71歲的官房長官菅義偉一舉勝出，獲得該黨國會議員與地方黨支部共計534張有效票中的377票，以絕對優勢當選。日本國會16日舉行首相指名選舉，正式確定菅義偉為日本第99任首相。他將接替因病請辭的安倍完成剩下1年的首相任期，直到明年9月底期滿。

菅義偉出生於日本秋田縣的一個農家，對！就是那個以秋田犬聞名的地方。和安倍晉三、麻生太郎，還有這次的競選對手石破茂、岸田文雄等等這些來自日本政治世家的政客相比，菅義偉很特別，他爸是種草莓的。沒什麼背景的他，一路從“農民的兒子”走上了日本“權力的巔峯”。

在這一高光時刻之前，菅義偉一直在日本政壇默默無聞。他看起來沒啥存在感，但續航能力超強，而且任勞任怨。

2012年安倍第二次出任首相以後，任命菅義偉為內閣官房長官，菅義偉在這個職務上一直幹到這次出任首相之時，長達 7年零8個月。安倍卸任前，成為日本歷史上任期最長的首相，而他的搭檔菅義偉，也成了日本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內閣官房長官。

作為媒體人，我留意到一個細節，菅義偉在擔任內閣官房長官的7年8個月的時間裏，總共舉行了3213次新聞發佈會，算下來平均每天超過一次，真是標準的“勞模”。那麼多的發佈會，菅義偉好像沒有留下什麼金句格言，甚至也沒有因此提升他的知名度。長駐日本、經常出席記者會的記者説，菅義偉確實平平無奇，但是也幾乎沒有出過什麼大的差錯。做到這一點可真的是不容易，縱觀全球各國的新聞發言人，這可能是菅義偉創造的又一個紀錄。

直到2019年4月1日，菅義偉舉着日本新年號“令和”出現在大眾面前，知名度才一下子提高，不少日本民眾親切地稱他“令和大叔”。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當年宣佈“平成”年號的小淵惠三被叫做“平成大叔”，後來擔任了日本第84任首相。多年之後小心謹慎的菅義偉“重走”前人的老路，連舉牌的姿勢和説的話都一模一樣。

菅義偉宣佈“令和”年號

小淵惠三宣佈“平成”年號

這樣的巧合也許就是天意，但其實這次的選舉結果一點兒也不刺激，完全在意料之中。

自民黨內派系林立，目前主要有7大主流派系，菅義偉從2009年起就不屬於任何一個派系。雖然他本人“無派系”，但這次選舉卻得到了黨內5大派系的支持，包括安倍所在的最大派閥細田派（98人），副首相麻生太郎為首的麻生派（54人），前首相竹下登弟弟竹下亙為首的竹下派（54人）、自民黨幹事二階俊博率領的二階派（47人）以及石原伸晃負責的石原派（11人）。

這一方面説明菅義偉是大多數派系都能接受的選擇，也是各個派系之間政治平衡和妥協的結果。另一方面也體現了自民黨內“求穩”的共識，希望他能繼承安倍的政治遺產，延續安倍在內政外交上的各項政策，保持政權穩定。

菅義偉是安倍的“大管家”，一直忠心耿耿，對安倍政策特別熟悉。而且他在選舉中打出的招牌就是繼承安倍路線、繼續推動安倍經濟學等等。所以，這次選舉中他也得到了安倍本人的支持。

我們來想想安倍為什麼要“扶他上馬”，這就要講到安倍的病了。

8月28日，安倍在首相官邸召開記者會，宣佈辭職

安倍辭職是因為宿疾潰瘍性大腸炎復發，從日媒披露的細節來看，安倍有腹瀉、頭暈、吐血等各種症狀，可能是潰瘍，甚至還有猜是癌症的，總之是不能在首相的崗位上正常工作了。

安倍這次“病退”其實包括兩種可能的情況。第一種就是，他病情嚴重，身體差到以後再也當不了首相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菅義偉上任可以延續他的政治基因和政治抱負，按照他鋪設的軌道繼續走下去，作為一個政治家這一定是安倍希望看到的。

另一種情況是，安倍現在只是暫時“退位治病”，治好病之後還會繼續“出山”，延續自己的政治生命。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也不小，因為安倍已經有過這種“前科”。2006年9月安倍第一次擔任首相，但僅僅一年之後的2007年9月，他就因為潰瘍性大腸炎惡化突然辭職，2012年他又率領自民黨贏得大選，再次出任日本首相。

如果安倍這次還有“復出”的打算，那支持菅義偉這樣一個認同自己理念又能操控的接班人，就是最優解。菅義偉草根出身、政治基礎相對薄弱，未來安倍更加容易“垂簾聽政”，影響菅義偉政府的決策，在日本政壇上繼續發揮他的影響力。另外兩位競選者岸田文雄和石破茂，都會影響安倍的政治生命。而菅義偉這個跟了他7年多的“大管家”當選首相，可以替他看好位置，不要被別人搶了去。

所以，對於安倍來説，不管是基於哪種考量，菅義偉都是首選項，“是與令和時代最相稱的新總裁。”

9月14日晚上，菅義偉進入自民黨本部的總裁辦公室，向來嚴肅的他坐在“總裁椅”上笑着説：“感覺太好了，我無法平靜下來。”

菅義偉坐上總裁椅

這一刻，對菅義偉來説，一切挑戰都已經開始了。

從國內來看，新冠疫情、經濟復甦、修憲進程、充滿不確定性的東京奧運會，以及協調各個派系關係上的矛盾，都是擺在他面前的急迫課題。

菅義偉最終會拿出一份怎樣的“成績單”？當然還不得而知。但他長期擔任內閣官房長官，主要處理日本內政事務，所以在內政上他無疑是熟悉的、擅長的。

對他來説，挑戰更大的是外交。他當選之前基本上沒有什麼獨立率團出國訪問的經歷，在國際外交舞台上幾乎屬於“查無此人”的狀態。雖然菅義偉大概率會繼承安倍的外交路線，但他的外交能力目前還是個未知數，這也為當今大國博弈的時代，增添了一種不確定性。

安倍雖然創造過許多被外媒嘲笑“低三下四”的外交尷尬，但時間久了，安倍一直以來的隱忍和算計，也成為他獨特的政治風格，併為日本在錯綜複雜的國際局勢當中找到了一個相當良好的平衡，規避了許多風險。

比如説，2016年美國大選，安倍犯了一個大錯，早早押注的希拉里落選，特朗普作為黑馬殺出。安倍二話不説，立刻就跑到紐約特朗普大廈“覲見”，成了特朗普會見的第一個外國領導人。安倍在特朗普家裏做客，連屁股都只坐半個，姿態要多謙卑有多謙卑。

安倍“覲見”特朗普

特朗普向世界展示握手神功時，拽着安倍的手足足搖了有19秒。安倍滿臉賠笑，直到鬆手那一刻才如釋重負，偷偷漏出尷尬和不爽的小表情。

特朗普喜歡打高爾夫，安倍就投其所好，又是送球杆又是送帽子，多次主動“陪打”，有一次在招待特朗普打球時還不慎創造了個“後空翻”一週半的“名場面”。

他帶着夫人去白宮參加梅拉尼婭的生日晚宴，特朗普夫婦出門迎接併合影，結果作為“貴賓”，安倍夫婦竟連紅毯的邊兒也沒蹭上。

他和普京會談，普京讓他等上一兩個小時是“家常便飯”，安倍毫無怨言。有一次在聯合國總部開會，安倍因為引導的原因稍晚到場，眼看普京在等他了，安倍直接拿出招牌“安氏小碎步”，面帶笑容，一路小跑地衝到普京面前握手、合影。

作為首相，安倍的這種隱忍招來了不少媒體的嘲諷，而他的回答是“君子豹變”，他並不是為了保身而豹變，而是為了國家和民眾，可以捨棄自己的面子。

這麼看，安倍確實算得上是個狠角色，能屈能伸，為了日本的國家利益忍辱負重。接下來，日本的外交重任落到菅義偉身上，同樣擁有隱忍品質的菅義偉身段能放到多軟，他在和特朗普、普京等大國領導人交往時將擺出何種姿態，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對於中國民眾來説，最關心的是菅義偉上任之後，中日關係會如何發展。他會不會完完整整繼承安倍的對中融合路線？他會不會比安倍更討好特朗普或者説更討好美國？在中美關係日趨緊張的背景下，日本將如何處理中美日三國關係？

9月12日，菅義偉在一場公開辯論會上，對自己的“外交觀”做了比較詳細的闡述。

菅義偉明確反對石破茂提出的在亞洲構建類似於“北約”這樣的軍事合作機制。他認為，這會被理解成是構建對中國的包圍網，不利於日中關係的發展。

但他強調，日本外交的基礎仍是日美同盟，要以此為基礎，與亞洲各國進行緊密交往。“日中之間存在着各種各樣的難題，但重要的是繼續靈活運用高層對話的機會，逐一解決這些難題。”

自民黨本次選舉三名候選人 左至右：岸田文雄、菅義偉、石破茂

按菅義偉的上述説法，日本接下來的對華態度將取決於兩個變量，一個是中美關係，一個是日本的國家利益。作為世界第三大經濟體，日本將在世界第一、第二兩大經濟體之間“左右逢源”，繼續以日美同盟為軸心，同時也與中國保持良好的上層互動，推動兩國發展經貿、醫療等方面的關係，爭取其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如果日本對華政策出現變化，很大程度上是隨着中美關係所做出的技術性調整。美國對華接觸，日本會跑在前面向中國示好；美國對華遏制，日本立刻亦步亦趨。所以，接下來中美關係的發展一定程度上也就是中日關係的風向標。

接着，影響到中美日關係的其中一件大事是美國打算在日本部署中程導彈的問題。安倍在卸任之前已經給自己的繼任者“留了作業”，敦促要在今年年底之前就有關導彈攔截的新安保政策確定“應有方略”，屆時日本或許會在部署中導問題上表態。

美國在日本部署中程導彈這個事情非同小可，因為這會給鄰國帶來安全威脅，勢必引起中俄等國的劇烈反彈。所以，菅義偉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將是他在處理中美俄日四國關係時面臨的一個重大考驗。

對於菅義偉來説，在內政和外交上“繼承安倍”是他的優勢，但一味地“安規菅隨”，也會為他個人的政治生命帶來巨大的弱點和侷限，因為這樣做，他將完全以一個過渡性人物的姿態出現在日本政壇。他在位期間的所有政策將缺少“菅義偉色彩”，日本走入的會是“後安倍時代”，而不是“菅義偉時代”。

安倍和菅義偉

然而，農民的兒子一生兢兢業業，在最終走到政壇巔峯的時候，菅義偉對自己的政治期許會僅僅如此嗎？我感覺，不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已經説了，他的政府不會只是過渡政權。雖然當選總裁之後他也説了，他不會提前解散眾議院提前舉行大選。但是，外界還是有不少猜測分析，他可能在年內解散眾議院舉行大選，以提高在明年黨內選舉中贏得三年總裁完整任期的機會。

也許，這裏最大的變數是，安倍今後一段時間的康復狀況和菅義偉平衡協調自民黨內各大派系的成效。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無論是提前選舉還是屆滿選舉，已經在首相位置上的菅義偉一定會選擇自己認為最有利的時機來舉行下一屆的大選，以證明在國內黨派紛爭、國際強人當權的時代，他這位“平民首相”也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所以，順理成章，要是菅義偉會謀求更長時間的執政，他很可能會在自己所擅長的內政方面推出個人色彩強烈的政策，在外交上也不太可能無所作為，一味傳承安倍路線。

接下來“令和大叔”怎樣組閣，將展露出他內政外交政策的端倪，我們不妨靜觀其變。

本文為新聞視頻節目《這個我慧》（第21期）文字稿，作者：王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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