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找到新夥伴，但事情並不簡單_風聞

　　作者 | 浦瀟

　　深陷博弈漩渦的TikTok，其交易鬧劇似乎要告一段落。

　　美國當地時間9月14日，甲骨文公司取代微軟，已與Tiktok所有者字節跳動達成了協議，成為TikTok的“可信任技術提供商（trusted technology provider）”，且字節跳動依然是控股股東，即使該協議內容仍需美國政府批准。

　　根據報道，美東時間9月16日，美國總統特朗普針對甲骨文TikTok的合作稱，將在9月17日聽取與此協議有關的簡報，但是“不喜歡”甲骨文僅能持少數股權。

　　字節跳動放棄出售TikTok，轉而與甲骨文，這家堅定特朗普政府立場的科技公司成為技術合作夥伴，或許是這次TikTok“渡劫”的最佳解法——以技術合作夥伴的名義，既不涉及TikTok的核心技術轉讓，又符合了美國當下政治遊戲的走向。

1

​微軟出局了

　　9月13日，微軟發佈聲明稱，字節跳動已告知不會將TikTok北美公司業務出售給自己。

　　微軟方面對此明顯感到遺憾，它在其官方博客上宣佈：“字節跳動今天通知我們，他們不會將TikTok在美國的業務出售給微軟。我們相信這筆交易對TikTok的用户有益，同時又能保護國家安全利益。” 

　　自從特朗普政府宣稱TikTok會對美國國家安全造成威脅，並於7月31日稱將通過行政令來禁止TikTok在美國運營後，微軟是首個提出有意接手TikTok的美國公司。

　　隨後微軟方面雷厲風行地在8月2日發佈聲明，已經確認與字節跳動簽訂收購TikTok北美業務的初步意向書，並計劃在9月15日前結束談判。

　　一開始，曾意向競購TikTok北美業務的公司和投資機構，還包括沃爾瑪、Twitter、泛大西洋等一眾強敵，但微軟一直保持着足夠優勢。

　　在微軟和字節跳動向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提交的初步提案中，TikTok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以及新西蘭的業務，擬打包出售給微軟，甚至有預測其交易規模可抵300億美元。但值得注意的是，該價格與Tiktok在資本市場600億美元的估值相去甚遠，可以説多少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

　　為了達成交易，微軟做了許多調整，試圖確保TikTok能夠符合美國國家安全，或者説符合特朗普政府下涉及隱私、用户網絡安全和打擊虛假信息的標準。

　　在8月2日的聲明中，微軟CEO納德拉更聲稱已與特朗普通過電話同步談判進展。在資產出售接觸過程當中，微軟大股東比爾·蓋茨也對這一交易表示了支持。

　　只是收購過程並不順利，這也為甲骨文獲得最後一筆交易鋪平了道路。

2

甲骨文與特朗普的親密關係

　　微軟和字節跳動簽訂收購意向書之後，白宮方面卻突然施壓。美國海外投資委員會提交的調查報告稱，無論TikTok作何行動，均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威脅。

　　不過，這只是原因之一。

　　8月30日，中國商務部和科技部出台《關於調整發布<中國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術目錄>的公告》，增添了23項限制出口技術條目，在“計算機服務業”中增加了“基於數據分析的個性化信息推送服務技術”以及“人工智能交互界面技術（包括語音識別技術，麥克風陣列技術，語音喚醒技術，交互理解技術等）”。

　　《關於調整發布<中國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術目錄>的公告》新增了23項限制出口技術條目

　　作為根據用户喜好推送，TikTok使用語音識別及麥克風陣列，正是這一條目最直觀的例子。

　　而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技術進出口管理條例》規定，限制出口技術需到省級商務主管部門申請許可，獲批之後才能簽訂合同。這意味着，字節跳動剝離TikTok美國業務的出口技術談判，或許需要獲得相關部門的許可。

　　TikTok的北美出售截止日期已經臨近，交易仍未落實到最終一步，字節跳動卻在這時突然一改風向。

　　美東時間9月14日，據競投公司甲骨文證實，TikTok已經提議將甲骨文列為“可信技術提供商”。同時字節跳動決定將TikTok總部留在美國，一開始與微軟一同競標的零售巨頭沃爾瑪也可能將持有少數股權。

　　TikTok此次的行動確實表明，其意在盡力平衡特朗普政權影響下的平台運營空間，也是一種在危急時刻謀求生存的向好舉措。

　　同時，科技公司甲骨文，一直以來的主營業務都是雲計算及數據庫管理，在針對大眾的社交媒體應用程序運營方面，可以説是毫無經驗。

　　但甲骨文確是硅谷科技公司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公開與特朗普結盟的公司之一。

　　與其他科技公司不同，甲骨文與特朗普政府培養了密切的關係。在上個月的協商過程中，特朗普就曾表示，他將支持甲骨文收購TikTok。他稱甲骨文為一家“很棒的公司”，並且表示這家公司可以成功運營TikTok。“我認為甲骨文肯定能應付，”特朗普表示。

2016年特朗普當選總統後在紐約與科技企業領袖會面，包括甲骨文行政總裁卡茨(右一)

　　甲骨文與特朗普政府的關係淵源，也不僅只限於針對TikTok的收購。

　　甲骨文曾經與亞馬遜合作競標一個100億美元、運營五角大樓雲服務的項目。這是特朗普政府當時競爭最為激烈的技術項目之一。不過值得玩味的是，微軟最終贏得了競標。

　　今年早些時候，甲骨文曾準備為特朗普政府提供一個專門的系統，幫助進行美國抗擊疫情計劃中的某項醫學研究。該研究將廣泛發放一種抗瘧藥物，用於治療新冠病毒引起的肺炎。儘管醫學專業人士曾對該藥物可能存在的危險副作用提出過警告，但特朗普還是對其用於治療感染新冠病毒感染者的可能性做出了宣傳。

　　甲骨文與特朗普政府的關係在美國似乎是眾人皆知的。

　　比如，甲骨文董事長億萬富翁拉里·埃裏森本人是特朗普的公開支持者，今年2月他曾在其加利福尼亞州的家中舉行了一次籌款活動，以幫助特朗普競選連任。並且，甲骨文的首席執行官薩夫拉·卡茨在總統的競選過渡團隊中任職。

甲骨文創始人兼董事長埃裏森（右一）與蓬佩奧會面

　　微軟出局，從某程度而言，究竟是競標過程中的“功成身退”，還是時局所致，我們不得而知。

　　受地緣政治的影響，TikTok競標的結果不完全以科技公司運營的背景實力為基準。硅谷研究公司Creative Strategies的研究員Carolina Milanesi就評論道：“儘管從雲計算的角度我可以看到甲骨文的優勢，但很難不認為這筆交易有多少是政治上的，而不是技術上的。”

　　對於目前左右為難的TikTok來説，選擇向政治立場傾斜的科技公司，似乎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管是選擇誰，字節跳動都必須要盡全力在用户數據和兩方的政治背景中，找到平衡。

3

為保證在美國運營下去

　　在9月14日早些時候，TikTok方面發佈了一則相關聲明，聲明中明確表明了公司在用户數據安全問題上的解決態度：“我們可以確認我們已經向財政部提交了一份提案，我們認為這將解決美國政府所顧慮的安全問題。”

　　根據聲明，TikTok已經採取“非常規措施來保護美國用户數據的隱私和安全”。TikTok目前使用一個位於弗吉尼亞州的主要服務器，但一些數據在新加坡備份。將數據存儲在美國及新加坡，似乎是解決軟件安全威脅的最佳辦法，甲骨文肯定也會這麼做。

　　與甲骨文達成交易的目標，對於字節跳動來説，是保證TikTok在美國運營下去的適時選擇。

　　目前針對雙方的合作協議，美政府正進行兩個程序的審核。一個是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對TikTok的審查，另一個是基於總統行政令的國家安全審查。

　　但最後，這種技術合作的方式是否能博得特朗普政府的“歡心”，仍然還是未知數。畢竟**，算法是這場交易中最核心最關鍵的商業目的。**

　　微軟總裁布拉德·史密斯曾針對TikTok的算法潛在安全威脅表示，用户數據泄露及不實信息的問題，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讓微軟掌握源代碼和算法。

　　但這種方式目前來看並不符合技術出口的新規。在這一前提下，“無算法”條件成為任何有關TikTok銷售或重組的討論的底線。那麼，與甲骨文的技術合作，極有可能就並不涉及源代碼及算法。

　　事實上，字節跳動在所有國家和地區都為TikTok使用了相同的源代碼，並針對不同的市場進行了修改。

　　那麼，針對字節跳動與甲骨文的技術合作，美國TikTok的技術團隊完全可以開發一種新算法來應對。只是，這種解決措施對TikTok美國的運營團隊來説，就不是那麼完美了。

　　從理論上講，美國團隊可以複製算法，但是用户習慣一種複製的算法需要花費時間。隨着類似應用程序的競爭日趨激烈，如果要使算法正常運行，耗費的額外時間、經濟成本和競爭壓力都是巨大的。

　　目前，Facebook製作了Reels，一款內置於Instagram的克隆版TikTok。TikTok的臨時全球執行人凡妮莎·帕帕並不擔心這款新近應用威脅到TikTok的優勢地位，完全也是仰仗於TikTok使用的算法——這個至關重要的成功因素。

　　Reels是內置於Instagram的新功能，Reels允許用户根據音樂或音頻創建15秒長的視頻，並添加特效，平台同樣將通過人工智能和人工管理來推廣內容

　　按照凡妮莎的觀點，她認為，TikTok運用的具備探索性的算法，得以浮現流行趨勢內容，並持續性吸引用户高頻使用，才是它有別於其他類似產品的特色。

　　總之，與TikTok內部的技術合作，很顯然將會是甲骨文此次合作的重點發揮空間。

　　按照美國財政部長史蒂芬·姆努欽的説法，甲骨文將作為TikTok可信賴的“數據安全合規合作伙伴”，代表解決美國國家安全問題。**類似於蘋果選取雲上貴州進行中國國內蘋果用户iCloud數據管理的方法，TikTok的用户數據庫此後的管理及合規監管都由甲骨文負責。**這種方式並不涉及之前特朗普提到的要求TikTok出售，也不涉及TikTok的核心技術轉讓。

　　對於目前兩頭碰壁、左右為難的TikTok而言，似乎是最佳的解決方法——如何在保留算法運用的基礎上，維護TikTok的運行，並保留住原有用户基數。

　　只是目前這一切都需要特朗普政府的一紙同意許可。

　　14日，史蒂芬·姆努欽表示，甲骨文已經與特朗普政府聯繫，討論甲骨文技術提供商的計劃。他説，美國政府計劃在本週對該交易進行審查，“我只是從我們的立場來説，我們需要確保代碼是安全的，美國人民的數據是安全的，電話信息是安全的，我們的技術團隊期待着與甲骨文接下來的討論工作”。

　　政治偏見、安全問題和右翼勢力，只是TikTok在過去幾個月中必須解決的部分問題。至於TikTok下一步面臨的將會是什麼，我們也只能靜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