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九一八,九一八_風聞
喵喵喵-2020-09-18 22:20
窗外第三次響起防空警報,一旁有人問道:“這是怎麼了?”“918”有人答到。“這麼快嗎?我想着是要到918了,居然這麼快!”“9點18分開始拉警報的。”起身看一眼窗外,防空警報的悠長讓看慣的街道平添了一絲寂寥,心裏不由的一緊。又過了好久,隔壁學校的大喇叭聲響起才終於沖淡了那種説不出的肅穆氛圍。也許是秋意漸濃,一時間好多回憶突然一股腦湧上心頭,早已過了“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説愁,”的年齡,可是這彷彿拖了個長長大尾巴,牽腸掛肚的警報聲卻勾起了少年時的回憶,不是一句強顏歡笑的”天涼好個秋“就能勉強帶過了。
我生長的東北小城,每年到918都會拉響防空警報。學校到這天慣例會組織班會,大家走過場一樣挨個發言,都是書報雜誌上照搬的口號故事。高二那年不知是誰找到一首長詩,截成幾段,接龍一樣每人念上一段。班主任全程躲在辦公室休息,大家都念完了才姍姍而來,懶懶地翻開課本開始畫重點。同學們也像是終於交了差一樣,打開書本又回到日常備考生活中。
放學回到家我忍不住向家裏人抱怨起來:抱怨乏味的課程,抱怨把人擠個半死的1路末班車,抱怨秋燥到嘴唇開裂的天氣,抱怨一切可抱怨的沒完沒了。“就連918班會都沒有什麼新鮮的,一大堆人唸了一首長詩,蹂躪那個字楞不認識,還有查字典的······”“哎,説起918,不是有現成的故事嗎?你忘了,以前住的不遠的老羅家,我還領你去過”家裏的長輩突然回想起什麼,開始絮絮叨叨起往事。每當長輩進入此種狀態,與其無謂掙扎,還不如老老實實搬小板凳受教。我坐到廚房的小桌旁,端起一碗熱湯,邊喝邊心不在焉地聽着老輩人從犄角旮旯蒐羅出來的久遠回憶。
“老羅家爺爺,二三十年代是吉林長春一個小學的校長,家境好,留過洋,不是東洋,更不是什麼買文憑的克萊登大學,能説一口流利的英語。日本人來了以後開頭還對他們這些文化人客客氣氣的,漸漸就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東北大學被關了,小學課程不讓教漢語,不讓教中國歷史,只能學日語,有愛國教師想偷偷的教,被日本人抓來打死。因為所處的位置,羅校長的學校後來進駐了日本軍隊,召集了東三省小學的校長,強迫他們學日語,這些校長們都恨死日本人了,哪裏有學的心思,結果居然還要考試。”電飯鍋呼呼冒氣了。我回過神來,趁着長輩忙活的功夫,三口兩口嚥下已放涼的湯,幫忙盛好飯菜,接着聽過往的故事。
“日本兵就駐在學校裏,天天打靶子,考不好這些人恐怕就成了活靶子。看着一張張日語卷子發下來,這些校長們都慌了。羅校長拿起捲紙看了看,滿紙蝌蚪文,哪裏看得懂。他也豁出去了,乾脆要求主持考試的鬼子換考題,説你這都是考小學生的題目,他們是堂堂校長,怎麼能答學生試卷,要考就考最難的題目,你們日本人最難的題目。日本軍官一聽也有道理,同意了。因為沒有準備,就在黑板上現出的題,讓這些校長們做。”
“可是這個日本語最難的題目是什麼呢?鬼子出完題,底下的校長們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原來就是把日語漢詩翻譯成漢語。日語漢詩是這樣的:



不要説是受了完整舊式教育的小學校長們,就是一個背過幾首古詩的中國娃子可能也難不倒吧。總而言之,羅校長這個冒險算是救了所有校長們的命了。”
可是經歷了這些事情他也知道,在日本人的這種高壓下,他這個校長做不長久了。不久他找了個託詞,辭去了校長職務。因為他仍是地方上有名望的人士,於是他利用這名望,暗中做了不少幫助東北抗聯的事情,不過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聽完這個故事之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剛剛因為學業,通勤帶來的種種不順心好像都被吹到了九霄雲外。同時在心裏定下了兩個目標:一定要在來年的九一八班會上給全班講這個故事;一定要去拜訪羅校長一次。遺憾的是這兩個目標最終並未達成。高三的九一八班會因為更加緊張的備考,直接取消了。我家則搬到了更遠的地方,一直到老先生去世,我也未能登門拜訪。
羅老先生本人一直活到2006年以90多歲的高齡仙逝。每到一年的九月十八日,我都會回想起羅校長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