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期盼的新冠疫苗,為何很多美國人不願接種?_風聞
脑极体-脑极体官方账号-从技术协同到产业革命,从智能密钥到已知尽头2020-09-18 14:36
很久沒有關注新冠疫情的消息了,大概是因為身邊基本已經恢復正常。現在晚上小區外的廣場依然歌照唱、舞照跳、攤照擺,孩子在跑,老人在閒聊,當然我還在寫稿……真是一派平靜安詳的人間煙火氣。
關於新冠疫情,這幾天更是有好消息傳來。不久前北京召開的服貿會,中國一口氣公佈了三款新冠病毒滅活疫苗,最快在今年年底能夠投入使用。至於疫苗價格,有關人士透露,是絕對親民的。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這是疫苗研製本身的一個宗旨。
苦於病毒肆虐的巴西也迎來了一絲希望。中國一家生物公司在巴西聖保羅進行的新冠疫苗三期臨牀試驗極佳。在二期實驗中,疫苗在60歲以上高危人羣的接種者中有效率達到了98%,如果三期實驗沒有明顯副作用,這一疫苗有望在年底前上市。

我們的鄰居俄羅斯則更為迅速,第一批俄羅斯研製的新冠疫苗已經被送到俄羅斯各地,優先供醫生、教師和65歲以上的人羣使用。在此之前,一批俄羅斯名人和官員已經“以身試針”,作為志願者提前注射了疫苗。確實不愧為戰鬥民族。
與大多數國家民眾翹首期盼疫苗儘快上市大相徑庭的是,一項最新美國民調顯示,三分之二的受訪者表示在新冠疫苗上市之後不會第一時間去打,四分之一的受訪者表示永遠不會接種。而 44% 的受訪者表示在其他人接受疫苗之前不會接種疫苗。
雖然調查人數不多,但調查結果卻很值得玩味。其中,調查民眾中是民主黨人(86%)的比共和黨人(61%)更願意接種疫苗,西班牙裔和非洲裔選民則比白人選民更不願意儘快接種疫苗。如果政府強制接種,那麼就有41%的受訪者會選擇抵制。
看完這一結果的我們可能更蒙圈了。到底美國民眾對新冠疫苗的研製有多麼不信任,還是對美國政府有多麼不信任?
在人們對於疫苗的價值和安全性都非常認可的今天,這一屆美國人民到底怎麼了?
如火如荼的“反疫苗”運動
事情還得從1998年的一篇醫學論文説起。當時一個英國的腸道病學家Andrew Wakefield在知名醫學雜誌《柳葉刀》上發表了一篇《關於發現MMR疫苗引起腸內發炎而導致自閉症》的論文。由於這篇論文一經發布,其中“12名接種兒童,8個出現自閉症表現”的驚悚數據和簡單因果的結論,很快引起了英美民眾對MMR疫苗的抵制。
所謂MMR疫苗,就是指麻疹、腮腺炎、風疹三聯疫苗。由於MMR疫苗第一次接種是在一歲左右,而自閉症的症狀表現大多在一歲到三歲時候出現,這一時間巧合原本就引起過民間對MMR疫苗的疑慮,現在好了,大專家在權威雜誌發論文説真有此事,那就是板上釘釘沒有跑了。
但很快,這個醫生的結論就被醫學界推翻,論文因為嚴重的學術紕漏被撤掉,醫生本人也因為學術不端被趕出醫學界,但是他所引發的反疫苗運動卻傳播開來。嚴密的科學論證很難讓普通人看懂,但是結論簡單易懂又符合人們直接經驗的偏見則大為流行,因為當時人們已經很少見到麻疹這類感染病,但是或多或少會在身邊看到和聽到一些自閉症的故事。與其瞭解自閉症產生的複雜原因,還不如相信這種簡單因果更加不費腦力。

(調查顯示,一半人仍然不確定疫苗是否會導致自閉症)
不過,助推“反疫苗運動”的不止是普通人的迷信,還有政府的紕漏。因為當時,美國的MMR疫苗中被查出含有防腐劑硫柳汞,這一問題配合MMR疫苗會損傷幼兒神經系統從而導致自閉症,把邏輯鏈都補充的嚴絲合縫。這讓美國很多媒體、律師都開始炮轟美國政府和相關研究機構,抨擊他們為了保護大型製藥公司利益而對民眾撒謊。
儘管此後政府要求在MMR疫苗中禁用了硫柳汞,學界也公開闢謠了MMR致病説,但是在已經形成的偏見下,“反疫苗運動”卻是愈演愈烈。這一謠言隨着反疫苗人士在互聯網中的大肆傳播而擴張開來,與此相應的則是一大批“自然免疫”、“健康食品”等反疫苗產業的出現。

同樣十分諷刺的是,原本學術不端的造假醫生成了反疫苗擁護者口中的“反權威英雄”和“醫療腐敗的鬥士”。此人雖然不能再靠行醫生存,但卻靠到處走穴賺了更多的錢。
反疫苗運動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疫苗的接種率則持續下降,當然自閉症的數量也並未減少,導致在2000年幾乎在美國絕跡的麻疹病毒再次出現。2005年,一對父母拒絕給孩子接種疫苗導致印第安納州出現麻疹暴發;2013年,16個州報告了159例麻疹病例,最大的三起暴發疫情是有社區因為宗教信仰不願接種疫苗導致。
反疫苗運動,對於美國社會的影響是全方面的,不僅僅是美國的底層民眾,包括一些富裕地區和高學歷人羣,同樣有大量“疫苗猶豫者”。2019年,WHO更是把“疫苗猶豫”列為年度十大全球衞生威脅之一,足見這場肇始於發達國家的反疫苗思潮有了全球蔓延的趨勢。
現在,因為新冠疫情的到來,反疫苗運動迎來了新的高潮。
新冠疫情下的“反疫苗”的亂象
在全球抗疫如火如荼進行的那段時間裏,一則“新冠病毒是比爾蓋茨的陰謀”的新聞讓我們震驚到下巴都掉了下來。原來是抗疫先鋒的全球首富比爾·蓋茨遭到了大量的網絡暴力。
原來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疫情在全球蔓延之後,比爾蓋茨宣佈拿出10億美元,用於新疫苗的研發,而且是一次性支持七種新冠病毒疫苗的研發,最終哪怕只有一兩支成功,他也願意多花成本同時研發以提高成功率。按我們的邏輯,蓋茨的義舉怎麼也能拿到2020感動美國十大人物的資格了吧?
但結果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蓋茨卻被眾多美國人民放到網絡上“爆錘”,稱他製造出了新冠病毒,然後再通過開發疫苗去賺錢,也稱他想通過疫苗來清除地球上多餘的人口,而且人們還從他在2015年的TED演講中找到了鐵證。説他當時就預言了高度傳染的病毒的出現,還説過“通過疫苗能讓世界人口下降10%~15%”這樣“反人類”的話。
但事實上,只要認真看過蓋茨演講就會知道,蓋茨對傳染病毒的預警是基於疾病大流行數據而來,疫苗能夠降低世界人口是由於疫苗可以降低兒童的死亡率,從而自然地降低貧困地區孩子的出生率。不問因果、不顧事實的民眾就這樣生生地把蓋茨推上了“人類終結者”的審判台了。
這期間我們看到,美國民眾會因為隔離防疫而吵架、會因為要不要戴口罩而吵架,現在連是不是要打疫苗也在吵架。因為美國擁有着數量龐大的“反疫苗”運動的支持者,因為處在風口浪尖,又處在這些人極為敏感的話題點上,所以他們更喜歡在網絡中發聲,形成一股強大的“反疫苗”聲浪。
如果只是普通網民的聲音,那麼這場“反疫苗”聲浪還不會那麼複雜,更要命的還有許多知名人物的“神助攻”。疫情爆發之後,網壇名將德約科維奇在直播中公開表態“反對接種疫苗”。在當時全球各大體育賽事紛紛停擺之際,這番言論給本就難以複賽的聚集性體育賽事抹上一層陰影。和德約科維奇持有相同立場的名人並不少,比如著名喜劇演員金凱瑞、奧斯卡影帝羅伯特-德尼羅等人,顯然他們的號召力更是不一般。

同時由於特朗普政府在防治新冠疫情上面的各種政策搖擺和失誤,而且特朗普本人也被曝出在更早之前宣稱“疫苗會導致自閉症”的觀點,這些都導致廣大民眾對於“倉促”上馬和推出的新冠疫苗會不會真的有效甚至是有害。
與之前該不該戴口罩、該不該強制隔離等討論都上升為美國的政治問題一樣,現在人們同樣把“加速推出疫苗是不是為了特朗普再次贏得大選造勢”當作政治博弈的議題了。這也成為很多人寧願推遲接種,也不願當第一批小白鼠的主要原因了。
現在,美國的新冠疫苗的接種面臨着相當複雜的局面。首先是疫苗的研製過程會不會受到政治因素的影響;其次是政府如何挽回自己的信譽,做好第一批的疫苗接種計劃;第三就是如何回應那些反疫苗運動人士的觀點,説服那些處在“疫苗猶豫”當中的中間人羣。
美國想要實現基於疫苗的羣體免疫,就必須對60%以上的人口進行疫苗接種,但目前來看,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願意接種的。可以想見美國的抗疫之路道阻且長。
那麼,這場反疫苗運動的根源到底是什麼呢?
無解的“自由秩序”悖論
如果看多了這些“反疫苗”的網絡言論,我們很容易得出這些反疫苗人羣的反智主義的底色,當然其中還交雜着對政府和權威的懷疑、一些極端宗教教義(比如一些正統猶太教)對生命的看法,還有就是形形色色的奇葩的“反科學”根據,就跟很多美國人相信“地平説”一樣。
事實上,“反疫苗運動”的出現,其實源自於發達國家在公共衞生中面臨的先發困境。一方面隨着公共衞生的發展和前期疫苗的廣泛接種,使得民眾幾乎再難看到那些致命性的傳染病,只聞其聲不見其惡,也就使人們放鬆了對於接種這些疫苗的警惕性,反而因為疫苗存在着一些強烈副作用和偶發的“假疫苗”事件,加劇了人們對於疫苗生產安全性的擔憂。
像“MMR疫苗導致自閉症”的恐慌,正是這一社會環境下的產物,一方面人們幾乎沒有對這些傳染病的感受,一方面人們又無法解釋身邊越來越多的自閉症的根源,再加上權威人士的背書,才使得“反疫苗”或者“疫苗猶豫”越來越普遍。所以,從數據中我們也能看到一些富人區反而比貧民區更多主張“疫苗強制豁免”,年輕的父母比年長的老人更多反對給孩子進行疫苗接種。
更深層的一個悖論則是在於“自由和秩序”的悖論。在這個基於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信仰來立國的國家裏,絕大多數人都認為自己有權掌握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但大多數其實又無法做到科學、理性,絕大多數人都在受着宗教、傳統和各類偏見的影響,也就是每個人做出的決定並不能保證會受益於自己和他人。

至少在疫苗問題上,全世界公認的是疫苗接種必須達到全民層面的普及度,才能真正有效預防疾病大規模傳染的可能。但是由於每個家庭基於自己的信念,或者基於“搭便車”的考慮,而選擇不為自己的孩子接種疫苗,那麼其實是對他人和整個社會秩序的不負責任。
美國第26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曾經説過:沒有自由的秩序,和沒有秩序的自由,具有同樣的破壞性。對自由的過度追求,可能會因為人們對自由邊界的無力控制,而最終走向“不自由”的反面,最終造成的是秩序的崩壞和共識的坍塌。當然,過度強調秩序,剝奪人們的自由選擇,也會造成權力的腐敗和真相的缺失。顯然,美國民眾在前者的道路上走得太遠,以至於人們根本無法達成任何共識。
當然,如果是僅僅涉及個人選擇的事情,這樣的爭吵可能無可厚非,但在疫苗問題上,一方的不作為會給主動接受疫苗接種的民眾帶來威脅和利益傷害,一旦那些流行病捲土重來,除了這些家庭特別是孩子要承受疾病之苦,其他人也會受到停工停學等帶來的影響,更別説那些因為身體原因無法接種疫苗的人羣,帶來的是更為嚴重的生命威脅。
但即便如此,單個人或家庭很少能夠預計到對整個社會和他人帶來的影響,每個人更多隻會相信自己經驗到的,也只會做出符合自身利益或者想法的決策。
那麼顯然,在一個允許有各種“疫苗強制豁免”的社會環境下,哪怕是新冠疫情持續肆虐的當下,哪怕自己和鄰居朋友會因為自己的選擇而遭殃,想要通過疫苗接種而實現“羣體免疫”的問題上,仍然是根本無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