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雨綺到楊笠,女性主義的真紅利與偽生產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0-09-18 07:47

作者|謝明宏
編輯" alt=“500” /> 伊萊恩·肖瓦爾特曾把西方女性文學分為三個歷史階段:
第一階段是“女人氣”,以模仿為主,實際上認同以男性為尊的社會價值,順從主流傳統;第二階段是“女權主義”,鼓舞女性自立,爭取獨立價值和權利;第三階段是“女性”,女性擺脱了依附於男性社會的模仿,進而探索自我存在的意義。
當下國內的輿論場裏,“第二階段”言論最受歡迎。剪章魚腳的張雨綺,和調侃男性迷之自信的楊笠,似乎掌握了曾經握在Papi醬手裏的女性主義生產流水線。
而如果誰不符合這個發展階段,就有被嘲的風險。近日,馬伊琍“不太贊同強調女性題材”上了熱搜。羣眾紛紛質疑:吃過女權角色紅利的馬伊琍,怎麼又反對起了女性題材?
與此同時,男女權的對攻已成為社交網站的“大電影”,幾乎每月都有一部重磅。
回應楊笠脱口秀的儲殷稱:“你以為自己是小公主,其實是韭菜。”楊笠快速接住:“不想當小公主,就想當老富婆。”儲殷又發微博內涵:“通過收割小公主成為老富婆。”
楊笠説,很多人私信她矮化男性很惡毒。“年紀不大,看人倒是挺準的嘛。”這固然是調侃,但現實確鑿是:不管是男女權內容的輸出,最終都難免演變成輸出者之間的人格互辱。
微博搞笑博主二毛坨子,用短視頻回懟儲殷的觀點。其中就有“我們用化妝來掩蓋醜,就像你通過吃藥來掩飾自己軟。”被激怒的儲殷揚言要告二毛坨子侮辱罪,並給出了24小時期限。

本來楊笠半決賽都發愁了,這下決賽有素材了。而儲殷與楊笠以及二毛坨子糾纏,心裏或許在想:“他們隔空喊話,一定是想向我學習什麼。”
這就是男女權論戰一地雞毛的現狀,從觀點之爭最終變成律師函警告。真理沒有越辯越明,倒是把性別鴻溝越扯越寬。
同為《奇葩説》選手的花希總結:“楊笠的言論收割女權紅利,那誰(儲殷)就是收割厭女紅利。”女權紅利的反面,則是反女權的大旗。一出口就能跟一半網友沾邊,怎麼輸出都有流量的女性主義,正在深刻影響文娛內容創作。
而我們不禁疑惑:在這波“真紅利”當中,有沒有蹭熱度的“偽生產”?和男權的對壘中,又將有什麼鬥爭成果將被保留?
誰能為女權代言?

遲到三年的祝福,張雨綺似乎比周震南網速更慢。8月27日,張雨綺發微博:“談戀愛,不就是要幸福嗎?你不在陽光下吻我,我幹嘛要生死白頭。有些朋友就是乾的漂亮!”末尾還@了鹿晗。

QQ空間文風暫不吐槽,羣眾乍一看還以為是張雨綺和鹿晗官宣戀情。2017與2020彷彿在張雨綺的微博裏被蟲洞連接了,評論區竟然有人懂了這是張雨綺的“遙祝”。
“小雨你好剛啊!”(都三年了,好鋼都生鏽了)“姐是在支持鹿晗公開戀情吧”(語文閲讀理解高手了)“姐,不愧是你”(不愧是誰都可碰瓷的你)剛在《乘風破浪的姐姐》裏靠心直口快人設翻身的張雨綺,又化身為娛樂圈的敢愛紅娘。
論人設的絢爛多變前後不一,唯一能擊敗張雨綺的就是萬茜。但和萬茜的雜亂無章相比,張雨綺的所有“面具”都打上了“女權”的鋼戳。羅志祥被周揚青爆錘,張雨綺肢解八爪魚,發的是“女明星強烈譴責男性出軌”的聲明。

最精彩的“小作文”還屬《乘風破浪的姐姐》成團夜。剛開始跳舞順拐的“憨美人”,終於在幾場公演之後變成了“女強人”,成長線清晰可見,轉折可謂自然無痕。
作為女性,要去支配時間。作為妻子,要對暴力説不。作為母親,要教給孩子美好的同時告訴他們生活的真相。作為職場女性,要展現自己的才華。如果在《浪姐》之前給硬糖君喝一碗孟婆湯,也許還真信了。
上《脱口秀大會》,張雨綺又説:“我看男人的眼光不是很好,男人看我的眼光更不好。”幾句話就把過往的情史和滿地雞毛揭過,為“敢愛敢恨,遇人不淑”的受害女性形象再加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讓張雨綺爆燈的楊笠,是本屆《脱口秀大會》的黑馬。無獨有偶,她的段子也集中在女性議題。自嘲“脱口秀敲門人”,實際上反諷了那些“女性靠出賣身體獲得職場晉升”的偏見。
調侃“黑寡婦的技能是長壽”,指出了“超級英雄電影裏女性角色的邊緣化”;開炮“(男生)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可以那麼自信”,揭露的仍然是社會對男女評價標準的差異造成的自信程度兩極化。女性無論多麼優秀也會被貶低,男性多麼平凡也有驕傲的情緒資本。

轟轟烈烈的網絡女權運動中,楊笠的一系列“金句”迅速成為刀槍和匕首,成為被反覆引用的女權口號,也讓她自己成為本季《脱口秀大會》最閃耀的新星。
嗅覺轉向,論跡論心?

看過楊笠早年線下表演的觀眾,會覺得楊笠在《脱口秀大會》脱胎換骨了。曾經拿女性身體開大尺度玩笑討好男性觀眾的她,終於靈光一閃嗅到了脱口秀的“財富密碼”。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但女權主義這種燙手山芋,最好“論跡不論心”。**楊笠去年《脱口秀大會》的畫風完全和女性題材不沾邊。上一季作為社會觀察者,她還在吐槽“不上清華是因為不喜歡嗎”(對親戚)和“這還有個阿姨你要不要啊”(對熊孩子),這一季已經死抓男女問題。

本季節目剛開始的時候,楊笠還是非常柔軟的。“是要我把那些女脱口秀演員攆走嗎?你去問思文呀!”她試圖在脱口秀表演裏融入更多的女權內容;但之後的兩場,她的風格轉向明顯。直言男性“垃圾”,冒犯愈加直白。
楊笠的吐槽,如果放在線下的熟人社交裏,也就相當於“渣男走開”的程度。但出現在公開表演中,失去範圍限定後,有了掃射的傾向(儘管有觀點認為這種掃射還不夠)。當喜劇變成了更強的觀點輸出,很難説她沒有走創作捷徑。
有多少男性感覺被冒犯,就有多少女性對她的內容表示認同。從命題作文裏嚐到甜頭的楊笠,滑進了舒適區:只要吐槽男性,哪怕沒那麼好笑,甚至文本有些粗糙,也可以贏得爆梗王。

某種程度上,楊笠的平權宣言是另一種形式的“諧音梗”。創作省力不説,還可以迎合當下的女權紅利。和思文沉浸式的職場獨立女性不同,楊笠選擇了更泛化的男女隔閡。這讓她的段子更容易被詬病投機。
同樣帶有投機傾向的,是靠打紛亂情史中的出格表現圈粉的張雨綺。和汪小菲談戀愛的時候,跟對方互扇巴掌;和王全安舉行婚禮前,被拍到腳踹王全安的路虎車門;後來和袁巴元婚姻內,又用水果刀劃傷對方背部,民警到場調解。
細究當年時間線,張雨綺先對王全安一見鍾情再和汪小菲分手,但是卻在人家訂婚當晚去認領王菲調侃大汪訂婚的微博,營造自己被劈腿的既視感;在和王全安的婚姻存續期間,張雨綺又被拍到深夜牽手煤老闆;和袁巴元的關係,也顯示是知3當3的上位。
我們無意鞭笞明星的隱私,但張雨綺情史和她的女權言論相比,顯然是“破產”的。更不用説她接受南都週刊採訪時“贊成女性可以一對多同時戀愛”,以及在《心動的信號》裏説“我是個很強的大女主主義”等強勢而不自洽的觀點。
半途而廢的女性創作
仍有意義的激進啓蒙

所謂的“大女子主義”是一種女性沙文主義,是認為女尊男卑,女性更應該統治男性的意識形態。張雨綺如是説,不知道是真持這種觀點還是僅僅是為了和“大男子主義”對着幹?
張雨綺在《心動的信號》裏反對女生主動追男生,認為父母把女孩養得如花似玉不能自降身價。姜思達反問:“男生也是這麼長大的,誰還不如花似玉怎麼了?”張雨綺半開玩笑的説:“那是你。”
綺綺子也許忘了,王全安當時就是她倒追的,而且不止一次在採訪中這麼説。張氏的大女子主義,不過就是殺了皇帝自己坐龍椅,非常的不女權也不平權。而要求女性被動,顯然又是非常不“女權”的。説白了不過是換了皮的利己主義,底子依舊是男權式的。
在《美人魚》裏,張雨綺有句台詞是“我的全身都是寶。”她當然可以依仗美貌和智慧,來享受男權底色的女性優待。不過難以稱之為目的純粹的女權主義者,不過是恃靚行兇罷了。
而侵略性的美貌之外,是強烈的不安全感。張雨綺曾在節目裏説母親看上去很強,其實外強中乾,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而把張雨綺投射到國產劇集裏,半途而廢的女性角色俯拾皆是。
《三十而已》裏的鐘曉芹,因為不堪忍受丈夫陳嶼的冷暴力而離婚。卻因“他為了你魚都不管了,你知道你在他心裏有多重要嗎”而回心轉意。她毅然決然地走出婚姻,然後換了一個角度看前夫,又滿心歡喜地復婚了。
這種“出走”然後又“返回”的娜拉,已經成了國產女性劇固定的類型詛咒。包括開啓都市女性獨立題材浪潮的《我的前半生》,離婚的羅子君雖然不再靠丈夫,卻像鼻涕蟲一樣黏上了閨蜜唐晶,更糟糕的是還有閨蜜的男朋友賀涵。
把幾個女性角色以好閨蜜的新式組合在一起,並展現她們的生活情感,集大成於《歡樂頌》。至今,我們仍然可以在《二十不惑》《三十而已》《誰説我結不了婚》裏找到影子。
看似強大的女性集合,在危機出現時卻需要男性擺平。《歡樂頌》裏安迪受輿論困擾時,有譚宗明的保護;樊勝美遇到哥哥的禍事,包亦凡出現使得一切完美落幕。女性獨立生存的能力,實際上被剝奪了。大概編劇們實在想不出,除了讓男性幫大忙外,女性還有什麼機會選擇和男性終老?
女性劇集,行百里者半九十。上一集還對男性説滾,下一集就在對方懷裏嚶嚶嚶。這正中了叔本華關於女性的一條荒謬論斷:“女人從本性上來説意味着服從。”不是女性服從了,是編劇服從了,服從了動搖中但仍牢固的“公序良俗”。
相比號召女性努力提升自己,“買買買就是愛自己”的信眾更多。相比正視和改善性別鴻溝,“罵罵罵”的形式更便捷。
但即便有懷疑,有反思,硬糖君仍相信,任何女性主義的話語,哪怕是投機的、激進的、甚至半途而廢的,如果能喚醒一些人、撼動一些東西,都有其寶貴的啓蒙價值。
而女性主義怎樣才能不半途而廢,硬糖君想用戴錦華老師的話來結尾:

“告別舊的生活方式,不意味着自然迎來新的生活方式。因為如果我們埋葬了舊時代,開啓了新時代,那是一份巨大幸運。我的恐懼在於我們埋葬舊時代,卻不慎以自己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