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子”上的突發事件處理三原則_風聞
百年津渡-百年津渡官方账号- 困难时这是树洞,有了炬火和太阳,就风乎舞雩吧!2020-09-19 15:32
9月17日,武漢江夏一中一名九年級男生跳樓,當晚9時,該男生因傷勢嚴重被宣告不治。孩子安息,天堂裏沒有自尊的踐踏與心靈的絕望。
今年真是不幸的一年,7月5日在寫《七月夭荷與要命的焦慮》一文之時,就是因為聽聞了兩起確切的學生跳樓事件。其實很多不幸的突發事件,都是有可能避免的。只是因為從事的行業不一樣,太多成年人不瞭解一些有效的操作手段。
因為工作經歷的關係,筆者在中學(初中、高中)當了十多年班主任,在所謂的大學工作了十年,處理惡性突發事件近十起,其中2003、2005、2001、1997年處理的四起事件,比江夏的這個事要複雜很多,幸好當時遵循了一些原則,沒有引發不必要的悲劇。
設置一個平等的“凳子”
2003年和2005年,就因為是否設置“凳子”的區別,事件處理結果完全不同。
為什麼心中要有一個平等的凳子,根據的是青少年心理發育的特點。少兒心理權威皮亞傑有本著作——《兒童心理學》,書中認可彪勒(C.BÜhler)所説的“對抗性危機”。彪勒認為“對抗性的危機”的標誌是:兒童具有自作主張和獨立自主的需要,對年長者具有各式各樣的爭辯和反抗,以及“戀母情節”(Oedipus complex)等等。這一系列新現象的顯露,從1—2歲開始出現,在年約三歲時會達到高峯。
另據蓋克斯(G.Guex)的意見,0—2歲的處在感知—運動水平的兒童,他們同客體(外界物和人)建立的關係最初起源於安全的需要,至於3-5歲的兒童,他們佔優勢的需要是企圖獲得別人的尊重。這期間“對抗性的危機”其特徵是獨立性和反抗性;也就是説,兒童在對於他們而言複雜而矛盾的情景中既要求不受別人的約束,同時又要求得到別人的尊重。
作為家長,一定要懂得孩子不是你的玩偶,更不是你可以隨意發泄怨氣的對象。與孩子間建立權威關係,應該在孩子7、8歲前,因為7、歲前兒童行為的約束與引導,靠的是“他律”,靠的是成人的有意無意的良性示範。常態陪護的父親(母親),很容易因為孩子安全感的需要成為道德情感上的“神聖權威”,而這種道德情感能喚起兒童對親屬的服從。(具體剖析見《<兒童心理學>與少兒行為處置(三):“對抗性危機”與不當成癮的早期預防》一文)
過了這個階段,無論是家長還是教師,都最好不要輕易打罵孩子,如果不是孩子確實有嚴重問題行為,打罵只會激起更嚴重的逆反心理,更嚴重的會種下仇恨的種子。
2003年的時候,我在武漢一所高中當班主任,當時一位姓宋的學生多次作業未交。我打開了教學樓的堆書的小雜物間,和學生面對面坐着談了一個多小時。因為都坐着,學生在自尊等得到滿足後,放下了戒備心態,在談話中也感受到了我的期待和真誠,告訴了我自己下晚自習後通宵上網吧等一些問題,並且承諾後期爭取管住自己,除平時外,週六、週末也儘量不上網吧。
為了求得家長配合教育,保證孩子的休息時間,我通知了家長。哪裏知道家長是位嚴父,好像是位木匠,來學校還沒跟我談,直接就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根壞掉了的桌子腳,看到自己的孩子就打,那孩子已經在爬樓道護欄了,我嚇得趕緊抱住家長,讓另外一位教師把學生帶進教室關上門。據我後來再瞭解,這孩子小時候經常捱打,孩子對父親極為鄙視和不滿。
而2005年的那次事件處理,因為少了一個“凳子”,全盤走了樣。
一位初中就屬風雲人物的女學生,高一就喜歡曠課。在2004年高三的上學期,上課的時候,調換座位和幾位同學坐在教室的後幾排打撲克。因為老師們都知道這位風雲人物不好惹,平時上課大多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雖然有人早就告訴我這事,但老師們都不想管,一直到我這個班主任巡堂好幾次,才現場抓住撲克和幾個參與者。
因為這位女學生調座位召集人打撲克,性質更嚴重,所以先被我叫到辦公室。結果辦公室老師們都在,也沒有空位置可坐。這事也沒什麼好多談的,我讓她自己打電話請家長來,當時我的主要目的是免得她打擾其他學生。
她直接拒絕,我找到家長號碼後自己開始打電話,結果這學生撲上來就搶走電話扔到地上,電話屏幕也被摔破了。旁邊的老師們拉開了她後,我撿起已接通的電話通知了家長,家長來之後帶學生走。這學生髮誓再也不來上學,還罵了我一通。這屆學生送走後,我還曾遭受過家長同醉漢一起來進行人身威脅。
突發事件處理三原則
而2001年處理的事件最複雜,當年HH一中(省級示範高中)學生和化學老師課堂對打,最後學生的家長、親戚牽涉進來,市委、市政府也有人關注,這裏不想再提。1997年作為學校中層處理夫妻矛盾,凳子直接飛過來,場面則最為兇險。在這兩次事件中,我初步摸索總結了一些處理突發事件的竅門。
除了一定要設置“凳子”營造平等氣氛,還有三個原則是作為家長、教師和其他涉事者必須要注意的:
其一,設置私密的溝通環境和氛圍,有條件的情況下,還可以讓環境更温馨,利於傾訴和坦誠交流。
我們來複盤一下江夏的跳樓事件,事前,該男生9月17日下午在教室與另兩名同學玩撲克牌,班主任請三名學生家長到校配合管教。根據監控顯示,男生在教學樓樓道被母親教訓,期間捱了兩耳光。母親離開後,男生默立兩分鐘後,轉身爬上欄杆跳下,路過的同學試圖阻攔未果。
在這次事件中,老師的處理方式明顯欠妥,家長的處理方式則尤其極端,孩子的自尊被剝奪淨盡。一個老師要求叫家長孩子就通知家長的孩子,態度還不夠好嗎,還有必要做出更超限度的處罰?在被母親打的時候,孩子毫不反抗,該是多麼內斂和怯弱,平時受了多少委屈?
長期的“棍棒教育”下,孩子如果真的自己有錯,還能忍受,但如果覺得委屈了,無論成人還是孩子都容易走極端。而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羞辱,那麼他剩下的唯一反抗就是自殺,這是對父母的反抗,也是對學校甚至對社會的反抗。
其二,注意存在於自己腦中的“鐵打的觀察者偏見”,處理突發事件必須慢三拍(主要針對家長而言)。
高校心理學專業有本入門教材——《心理學與生活》,這本書的第二章第24頁,記載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位重要的心理學家雨果·蒙斯特博格(Hugo Munsterberg)做過一次關於和平的演講,在眾多的聽眾中有很多記者。事後,這位心理學家以如下方式對記者們的見聞作了總結:
這些記者坐在講台前排。一個人寫道,聽眾對我的演講感到非常驚訝,會場上鴉雀無聲;另一個人寫道,我經常被大聲的鼓掌打斷,在我演講的最後,演講持續了幾分鐘的時間;一個人寫道,在我的對手講話的時候,我總是微笑着;另一個人則注意到,我的臉色嚴肅,沒有一絲笑容;一個人説道,我的臉由於激動變得紫紅,另一個人則發現我的臉色變得慘白。回過頭來看看報紙上記者們的報道與其政治觀點的關聯是非常有趣的——然後我們可能會理解為什麼記者“見到了”他們所報道的內容。
很顯然,觀察同樣的事物,不同的人並不總是“看到”同樣的事物。與個人的動機與預期相符合的,人們會視作與自我相關而且重要而獲得注意,不相符的,則被視為無關和不重要的而被忽略。
在這個社會上,父母天天打麻將看電視,自己的娛樂合理合法,成年人體會不了無法逃離課業的少年的壓力。還有些焦慮的家長,天天北大清華掛嘴邊,別人家的孩子掛嘴邊,經濟不獨立的孩子又不能反駁。
總之在中小學階段,父母會根據自己的發展狀況和既往經驗,嚴重扭曲對孩子未來的成長預期,有的過分拔過,有的過分輕視,總之就是具有鐵定的偏見眼光。
其三,注意突發事件處理的情緒導泄和諧趣化。
很多矛盾,過後都會雲淡風輕。1997年我清晨見識夫妻倆吵架,第二天我就看見兩人和好如初,摔凳子的老師和我關係剛開始還不錯,我這件事之後我們徹底成了路人。箇中原因成年人都懂,矛盾不見光或者範圍小好處理,一旦當時處理不當就會掀起大的波瀾。
最高明的矛盾導泄都需要好心態和幽默的智慧。
在家庭矛盾的處理上,蘇格拉底真不愧於哲學家的稱號:有一天,蘇格拉底正和幾個朋友高談闊論,探討哲學或倫理問題,突然一盆冷水從他頭上潑下來。這是他妻子的傑作。他妻子是有名的潑婦;當然不僅僅因為如此潑水。早成落湯雞的蘇格拉底大笑着對他的朋友們説,我知道嘛,剛剛打了雷,馬上就會下雨的。
就是這樣暴躁的妻子,在蘇格拉底臨刑前的最後關頭,她把自己黑得發亮的頭髮梳成一個大髻,努力地保持蘇格拉底喜歡的體面。她對着獄卒説:“他是我的!我的丈夫是一個偉大而智慧的人。”她還安慰蘇格拉底:“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找你的。”而蘇格拉底的豁達更是少見,他對妻子説:“我們會在極樂世界見面的,在那裏我將報答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