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青少年自殺問題的一點看法_風聞

前兩天武漢一位中學生在班裏被母親掌摑後跳樓，不治身亡。視頻在網絡上迅速傳播，引發大量討論。很多人都想起來類似的案件，也就是去年上海一名中學生從其母親停在大橋上的車裏衝出來，跳橋身亡。

這兩起悲劇相隔一年多，卻有着相似的情節。學校通知家長——家長批評——矛盾激化——學生突然自殺。從開始到結束不過數小時，而只看視頻的話，甚至讓人覺得事情在幾分鐘裏就決定了。

這類悲劇由於爆發突然，而且過程被監控全稱記錄，給旁觀者帶來極大的精神衝擊。微博，朋友圈，以及各新聞網站都出現了大量的相關討論。

粗看這些討論，明顯能感覺到意見的兩極分化。一種觀點對於自殺的學生持同情態度，認為家長的教育方式是釀成悲劇的最主要原因；另一種觀點則認為，現在很多青少年的心理素質太差，責任心缺失，不能接受一點批評教育。

如果刻畫這兩類羣體的肖像，前一類大體上是年輕人，後一類大致是有子女的中年人。微博上很多用户説，自己曾經將這段視頻發在家族羣裏，長輩們幾乎都在批評自殺的學生。而較年輕的羣體，不管在其他問題上有多少分歧，通常都認為視頻裏的家長在教育方式上有明顯的過失。

可以想見，對於青少年自殺問題的意見分歧，不會在短時間內消除。這種意見分歧，非常明顯的與代際關係相關聯。也就是説，青少年自殺問題成了展示意見衝突的擂台，關於這類現象背後原因的討論卻常常缺失了。

自殺問題，其實並不是最近幾年才出現的新現象。北京大學的吳飛教授曾經在華北某縣實地考察自殺現象，並寫出了一本相當有分量的專著《浮生取義》。按吳教授的看法，自殺在不同文化裏有不同的意義，要理解自殺現象必須對於所在的文化有切身的體會。在中國，許多自殺的原因是“受了委屈”。例如被家長冤枉偷了東西的孩子，被子女忤逆的老人，被丈夫打罵的妻子，被情人拋棄的失足婦女等等。在那些自殺而被救下的案例中，許多自殺者坦承自己的行為是要報復別人，特別是親人對自己的虧欠。也就是説，自殺行為在這裏依然是一種話語，是用生命為代價發出的抗議。

在前面所説的兩起案例中，自殺也是學生對於家長的抗議。之所以要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抗議，是因為家庭關係的失衡導致平和的方式不足以表達不滿。在較為平等的關係中，比如朋友之間，矛盾通常能夠以體面的方式解決。所謂體面，指的是承認雙方在本質上是互相獨立的個體。而這種關係在家庭裏，尤其是在親子之間是不存在的。如果子女的意見長期受到忽視或壓制，不能得到認真的對待，結果就是交流的失敗。但交流失敗並不能終結親子關係，雙方只能繼續在這一實際上半失效的框架下繼續維持其關係。在這種關係裏，矛盾不能通過溝通解決，而是逐漸成了家庭情緒的背景噪音。這種背景噪音越來越大，最終掩蓋掉了任何有意義的對話。

市場經濟的邏輯已經滲透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KPI式的評價方式決定着人的價值。現在的青少年如果沒有同齡的好朋友，那麼他/她在學校裏有的就只是一羣競爭對手。但我們也看到，越來越多的青少年的確沒有那種“義氣之交”了。隨着城市化的進一步發展，資本力量的進一步發展，越來越多的青少年會在進入工作之前就體會到原子化的困境。但人畢竟不是原子，依然需要感情的宣泄和交流。如果他/她在家庭中依然要按照KPI被評價，被定義，那麼類似的悲劇恐怕還會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