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發落後問題淺析_風聞

看見風聞中那篇談航發待遇與C919的文章，還看到了老校友評論對航空線的評價，心情難免有些沉重，關於待遇那邊討論的很多了，就不再贅述了。希望寫下一些老師們上課時和我們談到的一些玩笑話，趁着大多記憶都還沒忘記，以個人視角從其他角度看下的航發行業。由於成文倉促，難免有錯誤與不妥，望各位見諒與指出。

北航4系，現在又多了個航發院，基本上是國內研究航發較為系統的院系了，相比於別的高校，4系基本涵蓋了航發大大小小的所有方面，老師們也是比較有經驗，行業內也經常邀請他們調研。但是，從第一次跨入4系大門，就一直感到氣氛沉重，這種沉重也許過去也存在船舶，飛機他們身上，但是現在他們的新同學應該不會再體會到了。順便老校友時代又變了，空調也還可以，不過現在4系學生也喜歡搞工熱，研究散熱設計，工熱系考研保研有時能爆滿兩倍多，給機房顯卡做散熱顯然比給熱端做冷卻保護更有錢途，大家來的時候都有航空報國夢，後來用腳投票，請不要過分苛責。

圖1 僅存的4架黑寡婦之一 本來想找wp11當標題圖 發現沒拍過wp11.…

雖然過了很久了，但是還是記得綜合課上，老教授看着發動機型號歷史圖，用平淡的語氣説出了最感慨的話：30年前，我們説我們落後世界先進30年；30年過去了，我們還落後世界先進快30年。30年前，老教授大概還不老，也是躊躇滿志的年紀吧，也許

圖2. 那張發動機型號歷史圖

 冷卻老師老師在課堂上，對着ppt告訴我們，不要怪材料他們了，鍋是設計人員的。結構老師在課上，如非常無奈和誠懇的語氣，對着台下的我們説，與設計所的人溝通就是對牛彈琴，只能希望你們快點成長，早日踏入崗位，測仿思想毀了那一代人。壓氣機老師，緒論課大談哲學，談物理，談工程，到最後還是語重心長的告訴我們，為什麼總説材料，製造不行，只是為了掩蓋設計人員自身的問題。

新世紀之後一年，喘振了，開專家會議，燃燒室甩鍋壓縮系統，咬定問題是壓氣機的問題，只因為壓氣機葉片有斷裂。如果不是有個年輕人，力排眾議指出燃燒室燃氣倒流，鍋大概就扣在壓氣機上了，最終使得真相大白。燃燒系統的鍋，使得噴管節流後蓄能，產生了以幾乎整個航發後部為集氣室的系統喘振而非壓氣機自身喘振，喘振能量大到生生振斷了葉片，連燃燒室燃氣都發生了迴流。會議上在座的各個都是三航校的人，都是專家，卻差點得出個錯誤結論，產生更壞的結果。後來當年年輕人給我們上課，課上輕描淡寫的談起這些過往，不再年輕的年輕人語氣依舊充滿着對自己當時位卑言輕的無奈。還有類似例子如，某所知道新世紀之後，才明白負荷係數的重要意義，不再一一枚舉。

圖3 關於斯貝的一些歷史

整個航發界，在我們老師的描述下，是個難以形容的地方，那裏充斥這外行指導內行，內行本身專業能力不足，所以他們找了無數的藉口，從材料，到製造，到工業能力，卻唯獨不看自己。外界對我們的攻擊，幾乎很少有對設計人員的攻擊，而是這些人在背鍋，背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鍋。對外甩鍋，對內不同部分的設計人員互相也甩鍋。所有人都認為中國的工程師是對於產品，是瞪誰誰懷孕，問題一定不是設計的問題，一定是別的工業水平不行。確實，但那已經是過去式了，無法制造30年前定型的對標發動機，不失為對工業戰線的一種侮辱。

其他老師們有更多很鐵不成鋼的反思，其中有些的語氣都快要罵娘了，無法想象他們經歷過什麼，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的昨天也會是我們這代的明天。我們還在還債，還那些年唯世界先進馬首是瞻，企圖通過測仿，來實現跨越發展的債。過去我們沒能將手頭的東西整理出來，讓後輩可以被繼承發展，而是走上了一條省力卻飲鳩止渴的路上。

圖4 航發行業測仿的經驗教訓

吳仲華先生1950年提出三元流理論，上世紀東廣泛使用了數十年三元流計算流場，至今也是認識航發流動機理的重要方式，1954年吳仲華先生回國，在此也希望多説幾句，外面現在總説吳老回來由於十年之類的沒發揮作用，其實斯貝引進有吳老的功勞，但是吳老還是做理論的，航發卻是工程項目，後來斯貝閒置10年也是工程問題，也許還是應該各自負責各自的領域。而小展弦比葉片的靈感是渦噴7發動機的蘇聯原型機，西方Wennerstrom由此借鑑提出的的小展弦比葉片設計思想，由此發展的彎掠葉片至今都是風扇，壓氣機主流葉片。上面兩個只是想説明，我們起步並不晚，但是沒有效繼承，很少型號發展，太多次被測仿打斷，大多型號幾乎都是從頭設計就是測仿設計，wp，ws家族幾乎就是測仿家族，直到最近。可以説，航發在國內，實踐了印度的很多軍工業發展道路。並證明這條路前行，對於航發來説，永遠是死路。

圖5 彎掠葉片歷史

從底到頂的測仿設計，與從頂到底的總體設計，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設計哲學。培養在測仿年代的人才，在自主發動機的總體設計時也同樣是兩眼一抹黑，需要重新搭建一套設計理論，甚至很多人難以扭轉測仿的思維，而這就是上文提到的對牛彈琴。由此導致的設計的問題，最終轉嫁到材料，製造，工藝，給人一種其他部門不給力的假象。不排除過去其他部門不給力，但現在太多領域都超過了國外幾十年前的水平了，比如材料都比國外定型時的東西好太多了，結果設計師把指標要到那麼高，比對標的國外都高，鍋還要給材料嗎？為什麼不想想，對標型號到同樣水平，怎麼就沒那麼高？

人很難革自己的命，船大掉頭難。

也許總有一天我們會把債還完，形成自己的設計思路，標準和流程。那時候的學生就不會在想我們這代人，我們的老師一樣了。他們能繼承的發展我們留下的東西，上到設計哲學，下到實驗參數，他們應該不會再像無頭蒼蠅一樣了。最後，老教授們常年在象牙塔，上課和年輕人談起過去話語難免有些不中聽，望各位海涵。

參考資料

【1】探討我國航空發動機發展中出現的問題（2000） 吳大觀

【2】我國航空發動機研製過程中的主要經驗教訓 （2001）吳大觀

【3】斯貝發動機項目的回憶和思考 （2000）華潤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