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會》結束了,但脱口秀還需要八佰個新人_風聞
首席人物观-首席人物观官方账号-纵观TMT风云人物,读懂时代商业逻辑2020-09-25 07:37
作者:喬 雪
編輯:江 嶽
“攏共就那麼幾個驢,年復一年,一圈一圈的轉,轉得好,還能給根胡蘿蔔。蘿蔔上面刻幾個字,轉圈大王。”
這是李雪琴在昨晚《脱口秀大會》總決賽上的段子,也一語擊破了脱口秀行業,表面看似繁華實則貧瘠的荒漠現狀。
脱口秀大會第三季結束了。從數據來看,它是成功的:節目喜提45678個熱搜,比如#李雪琴髮長文#、#楊笠這女的有點東西#,就連嘉賓羅永浩,都以#老羅還債4億#的方式榮登熱搜榜首。
相比之下,昨天的冠軍王勉倒是略顯寂寞。他在奪冠次日才遲遲登上熱搜,排位還在10名之外。
這也誠實地指向了另一個現實:在這場遊戲中,冠軍是誰不再重要,產生冠軍的過程足夠精彩,這就夠了——國內脱口秀缺的不是金字塔頂層的人物,而是更多的李雪琴、楊笠和楊蒙恩們。
01
**喜劇的內核是悲劇。**而第三季《脱口秀大會》精彩的背後,是演員的集體痛苦。
王勉在片尾曲中唱到,“這一季賽制逼我們爭鬥,拍燈標準令人頭痛,節目創作真的太折磨,想學楊笠敲門代替創作。”
王勉在總決賽中演唱這首歌曲
對於脱口秀來説,鬆弛是演員最好的狀態,但隨之而來的風險是不穩定。顯然,當第三季《脱口秀大會》成為笑果文化和李誕走出陰霾的賭注,控制風險遠比照顧演員來得重要。
於是,這場《大會》設計了與女團出道類似的賽制,淘汰、復活、再淘汰、再復活、1V1 PK等等,從頭到尾吊打選手。

這些壓力傳導到每一位選手身上,都變成一座大山。
脱口秀老將呼蘭説,“永遠不會有一種準備好的狀態。”總決賽前夜,他去開放麥試講,遭遇災難現場,過於緊張以至於三次忘詞。表演結束時,已是晚上九點,他臨時決定改稿,原稿中60%的內容被換掉,直到最後上台前的半小時,才最終定稿。
參加過三季《脱口秀大會》還拿過冠軍的龐博,也沒能逃過。
在第一期突圍賽裏他就吐槽李誕,“這賽制絕對是李誕去了兩次《奇葩説》,把裏面最糟粕的東西全給我們學會來了。”吐槽到盡興時,不以表演見長的龐博從地上一躍而起,連李誕都驚歎,從來沒見過龐博還能雙腳離地説脱口秀。
老人不易,新人更是如此。
這季《脱口秀大會》啓用了不少新人,網紅老四和李雪琴,新人豆豆和何廣智、House等,在脱口秀圈子裏都是陌生面孔。相比於演出經驗豐富、段子存貨充足的老演員來説,新人們最大的難題是,形成足夠鮮明的個人風格,去讓觀眾記住。
李雪琴毫無遮掩地在鏡頭前吐槽其中艱難。
李雪琴吐槽視頻
但最終,她還是在魔鬼賽制中被激發出鬥志,在半決賽中,她説:“我非常想進決賽,我以前從來沒説過這種話,內投把我排倒數第一,網友罵我,既然很多人説我不行,我現在倒是特別想贏。”最後,她憑藉“宇宙都有盡頭,北京地鐵沒有”、“你有你的選擇,而我選擇王建國”這樣的金句,拿下180票(總票數199票)的最好成績,挺進了決賽。

“一建鐘琴”為李雪琴與王建國的cp名稱
相比於賽制,本季《脱口秀大會》也在努力探索內容邊界。李雪琴的喪喪哲學與楊笠的“温柔一刀”,雙胞胎的“body shame”,以及王勉的音樂脱口秀,都是此前國內脱口秀市場不多見的個人標籤。

賽制放大了這些,這些豐富的表達形式,又中和了賽制的殘酷。於是,觀眾直呼好看,而坐在領笑員C位的李誕,笑得尤為開心。
02
真實生活中的脱口秀演員,尤其是以此謀生的那羣人,恐怕笑得就不那麼開心了。
“我是一名全職脱口秀演員,一個月能掙1500元。”這是新人何廣智的自嘲。

楊蒙恩有過三年線下演出的經驗,他在總決賽中也搬出了自己接公司年會演出的段子,800元就是可以被金錢衝昏頭腦的價碼,而與他同台演出的二人轉演員,在現場,後者的受歡迎程度卻遠超過他。
連拿三季《脱口秀大會》亞軍的王建國,在昨晚喊出:“在脱口秀這個行業裏,屬於我的代時還沒有過去,因為它就沒有來!”
《脱口秀大會》火了,但屬於脱口秀的年代並沒有真正到來。
作為一項從18世紀開始在英國流行的娛樂活動,脱口秀在二三十年前就傳入中國,但直到最近幾年,才真正在內地落地開花。
它依然是一門小生意。
有媒體曾經報道,**國內能夠表演15分鐘以上成熟段子的脱口秀演員在百人左右,能開專場的演員也就大概30人,其中,普通觀眾能叫出名字的不到五成。**真正為路人所熟知的,不過是李誕王建國這幾個人而已。
市場拓展無力,好演員稀缺,多數演員拿着低收入,搞着低產出,整個行業就此陷入惡性循環。
語言類節目總是在夾縫中求生存。在內地,除了早期周立波的海派清口,唯一還叫得出名兒的脱口秀類節目就是《今晚80後》,這檔節目背後,葉烽(笑果文化創始人)是編導,李誕池子王建國都是編劇,總之,就是笑果文化這麼幾個人。

知乎上有一則題為“中國脱口秀演員生存現狀”的短視頻,播放量達97萬次。視頻裏,一位脱口秀演員説:“我以前是和李誕同台演出的啊,咦,大爺你是已經睡着了麼?”舞台下一片空空蕩蕩,零星坐着一隻手數得過來的觀眾。
控股15家公司身價超過12億的李誕,已經站在了大多數脱口秀演員望塵莫及的高度。
**參加節目,是他們通往李誕最清晰的通道。**就像何廣智在《脱口秀大會》中所説,來參加節目也沒有錢,可是,沒有錢起碼還有知名度。更多時候,新人演員們只能混跡於各種開放麥,沒有粉絲,沒有流量,沒有經紀團隊,唯一的報酬,是每場演出幾十塊的收入,也可能沒有。
很多脱口秀演員是看不到未來的。
亮相本季《脱口秀大會》的演員Norah 已不是個新人,精通三語的她積累了不少國內外粉絲,但她依然是白天上班,晚上才兼職講脱口秀。笑果去年簽下她時,她問道:公司對我有什麼規劃?演藝中心總監愣住了,Norah發去一份職業規劃Excel表。在整個脱口秀圈子裏,Norah這樣的人,稀缺至極。
如何尋找更多的脱口秀人才?怎麼培養他們?這些問題,至今都沒有標準答案。
03
笑果文化不能沒有李誕,也不能只有李誕。
總決賽上,王勉一曲《世界以痛吻你,你呼他巴掌呀》引來沈騰邀請,“要不你來開心麻花吧”。李誕立馬接話,“我們公司人才流失都這麼嚴重了,你們就放過我們吧。”

雖然是節目效果,但是,李誕的焦慮顯而易見。
脱口秀元老周奇墨曾讚譽,《脱口秀大會》是行業做得最好的平台,可就是這樣,作為行業領頭羊的笑果文化,所擁有的羊羣,也不過百人而已。
領頭羊是以搖搖欲墜的姿態邁進2020年的。
最初是疫情影響,原本賣光了票的李誕世界巡演不得不取消。隨後又是池子解約、卡姆涉毒、程璐思文離婚——這些負面事件,都讓販賣歡樂的笑果文化蒙塵。
《脱口秀大會》和《吐槽大會》兩檔節目,作為笑果文化基石般的存在,也在2020年陷入瓶頸。

《吐槽大會》被吐槽越來越不好笑了,豆瓣評分從第一季的7.6分滑落到第四季的6.2分。對一家喜劇內容公司來説,最要命的就是“不好笑”。《脱口秀大會》第三季在騰訊視頻的招商和宣傳資源上,也被排除在S級項目之外,即,不被平台視為最重要的項目。而此前兩季,也未能實現盈虧平衡。
站在第三季《脱口秀大會》第一期的錄播現場時,李誕應該是頭大的。
他選擇在段子裏自嘲,“很神奇,這個節目居然還在,這家公司居然還在。”相比避而不談,直面問題在當時很難,卻最有可能獲得理解。這位脱口秀演員,向來懂得如何迎合年輕人。
李誕也在變化。喪,曾經是他在年輕羣體中獲得共鳴的關鍵,但他身負帶領笑果文化走出泥沼的重任之時,這些氣質,在他身上短暫地消失了。

他會在段子裏説,“本不富裕的脱口秀行業現在雪上加霜,我們非常需要有人雪中送炭,當然也沒有人給我們送,只能靠我們自己努力了。”坐在領笑員的椅子上,他也會更多地扮演那個鼓勵師的角色,把犀利吐槽的機會讓與旁人。
與多數企業類似,笑果文化在2020年需要攻克的命題只有一個:活下去。
對外,和羅永浩交個朋友的邏輯一樣,笑果也需要結交更多的朋友——行業規模越大,top1的公司越受益。於是,儘管周奇墨是單立人的當家花旦,在本季《脱口秀大會》上,他還是獲得了足夠多的名聲,這些,都意味着出圈機會。
對內,笑果需要更多羊。
本季,李誕對於新人的愛護顯露無遺。王勉沒有得到滿票,他為此懟了現場沒投票的觀眾,“這九個觀眾是這輩子跟快樂沒有緣分的人。”以摳著稱的笑果,甚至為了給王勉拍MV新建了一個劇場。
“一個健康成熟的市場,應該有10個呼蘭跟100個Rock,甚至1000個線下很厲害的演員。”單立人喜劇的CEO石介甫曾這樣説道。缺乏基礎的金字塔,是不可能牢固的。
現在來看,第三季《脱口秀大會》往金字塔塔尖輸送了幾位選手,而它更大的意義,在於尚在底層甚至外圍徘徊的年輕人,彰顯這門語言藝術的魅力,以及更多可能性。
但這條路註定漫長。
決賽開播的那個晚上,李誕在微博發文《一切都未到慶祝之時》,其中提到:“你總覺得,過了今天,過了幾年,過了這件事,就都好了。不會的。”
喧囂之中,這份冷靜尤為難得。
這是終點,也是起點。畢竟,對於尚在起步期的國內脱口秀,一個王勉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