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酒業改制的第一槍“炸膛”,捨得酒披星戴帽回到原點?_風聞
财经无忌-财经无忌官方账号-独特视角记录时代冷暖2020-09-28 21:21
文 | 蕭田
再次站在媒體的聚光燈之下,捨得酒業看來終究還是“錯付”了。
5年前,在捨得酒業由”國“到”民“的股權改制過程中,天洋控股集團打敗了一眾追求者成功取得前者“芳心”。
2016年6月,射洪縣人民政府、天洋控股集團和沱牌捨得集團舉行了股權交割。交易當天,三方滿臉洋溢着喜悦之情。
資本市場都是逐利的,“你儂我儂”的背後有時代表的不是幸福而是利益。果然,雙方在經過短短几年的蜜月期後,故事很快迎來了反轉。
2020年9月1日,捨得酒業自曝4.75億元被實控人違規佔用;9月22日,捨得酒因非經營風險提示開始被披星戴帽。
寧可“自曝家醜”也要“血淚控訴”,捨得酒正在宣告一個它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捨得酒業的混改是失敗的,實控人正在毀掉捨得。
從市佔率第一到“最不賺錢白酒股”
2020年9月17日,《消費者報道》雜誌在網上發起了一個名叫“如何挑選一款兼具收藏價值和品嚐價值的高檔白酒”的調查。
在深扒了市面上10款高檔白酒後,他們給捨得酒下了一個定義——
捨得酒質可比擬“普五”。
中國白酒行業起起浮浮的近三十年間,如今茅台和五糧液在白酒行業一騎絕塵,地位無人撼動。但其實,捨得酒曾經有一段時間還跑在了它們的前面,所以“比擬”這個詞摻雜的情感遠比誇讚還要複雜。
1995年捨得酒業的前身沱牌酒與“茅台”、“五糧液”並列國務院1000家重點聯繫企業。一年後,沱牌酒就在A 股上市,將五糧液、貴州茅台甩在身後。
走低端消費市場的沱牌酒長期市佔率第一名,朝着高端化轉型的五糧液和瀘州老窖自然都競爭不過它。
1996年,沱牌股份營收8億,淨利潤1.01億;1997年營收利潤繼續增長,營收8.52億,淨利潤達到了1.85億。這一數據排在白酒行業第四,營收利潤都超過名酒汾酒和貴州茅台。
然而彼時的中國白酒市場暗潮湧動,白酒企業們的命運正在發生着微妙的變化。
根據1993年中央政府工作報告,1992年同1987年相比,城鎮居民人均生活費收入增加910元,達到1826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增加321元,達到784元。國民收入與此前相比翻了一番。因此,國民消費從喝買得起的酒,轉向喝更貴的酒。
也是在那一年,定位為高端品牌的五糧液,在不斷提價後,出廠價超過了汾酒。取代了其連續6年佔據白酒行業銷量第一的位置。從1994年起的11年間,五糧液開始穩坐榜首。
低端酒市場逐漸被高端酒市場替代,昔日“汾老大”的落寞已經為沱牌酒敲響警鐘。後者的命運即將被改寫,只是它渾然不知。
2000年,沱牌酒的產量居雖然行業第一,但因為沒有走高端市場,開始出現走量不走價,公司利潤是一年不如一年。
2001年8月,資本市場終於等來了姍姍來遲的茅台。中國的酒王之位註定只能在茅台和五糧液之間角逐出。
錯失高端市場,意識到問題所在的沱牌,開始推出高端產品捨得酒,進軍高端酒市場,但一切為時已晚。
由於習慣了低端酒的打法,初入高端市場的沱牌酒兩眼一抹黑,根本不會玩。
更重要的是,1997~2001年,中國白酒行業滑入低谷,很多名酒企業在破產邊緣掙扎,行業一路下行到2002年,白酒產量從最高峯的801萬千升鋭減到380萬千升。白酒消費税政策也從2001年5月1日起進行了重大調整。
就這樣,沱牌沉淪了下去,業績和市場佔有率是一日不如一日。
為了表示公司重視捨得酒,2011年公司還把名稱從沱牌麴酒改成沱牌捨得。但就是在2010-2012年在白酒行業高景氣度的情況下,捨得依然未能翻身。
到了2013年白酒危機到來,公司業績斷崖式的跳水,利潤下滑-96.82%。最誇張的2015年,沱牌捨得營業收入11.56億元,淨利潤713萬元,淨利率僅為0.62%。在毛利率多為60%-80%的白酒行業,這一盈利水平幾乎“忽略不計”。
中國經濟發展最好的20年,也是白酒行業成長最快的20年,從市佔率第一到“最不賺錢白酒股”,沱牌捨得也下滑了20年。
尋找“接盤俠”,打響四川酒業改制的第一槍
“搏一搏,汽車變摩托”。
沱牌集團終於意識到沱牌捨得是做不起來的,開始急切的想要找一位“接盤俠”。
因為某些歷史原因,在中國白酒市場,叫得出名號的企業絕大部分都是國企。截至目前,A股18家白酒上市公司,有12家為國資控股。
國資扎堆,產品又極度市場化,這種反差讓白酒成為混改預備隊中的種子選手之一。
以白酒企業股權改制推行較早的安徽為例,徘徊在死亡線邊緣的口子窖、迎駕貢酒成了民營企業之後還助推了“徽酒四朵金花”齊聚A股的盛況。
甚至在幾年前,當投資者們質問金種子酒的管理團隊如何解決業績危機時,該公司高層直接指明瞭救命稻草——混改。
所以對於實力略弱的地方中小型酒企來説,混改無異於可以幫他們“草雞變鳳凰”。
2015年11月,射洪縣人民政府以高達88%的溢價率、38.22億元的成交價將其持有的沱牌捨得70%股權轉讓給名不見經傳的天洋控股,間接持有上市公司21%的股份。
這在當時還成為四川省酒類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的第一宗成功案例。
不過,**沱牌集團的改制成功有兩層含義,第一層是高溢價賣出了沱牌捨得,第二層是終於找到人接手了這個“爛攤子”。**第一個尚能理解,第二個其實並不為人所知。
在天洋控股出現之前,沱牌捨得謀求變更身份已經超過十年,但遲遲沒能等到白馬王子。
早在2003年,射洪縣人民政府就擬將其100%的股權轉讓給江蘇興橙集團、廣州索芙特、德隆國際和北大未名,但此事由於德隆系資金鍊的斷裂而宣佈告終;2008年和2013年改制重啓,但雷聲大雨點小。
2014年改制再起,但因上門提親的中糧集團中途夭折,最終天洋控股才有機會接到了“繡球”。
至此,在沱牌捨得提出改制的第13年,才瓜熟蒂落。
在當時參與交易的各方看來,“實力雄厚”的天洋控股和頗具魄力的周老闆,必能夠讓捨得酒一掃往日萎靡。
已經執掌沱牌捨得四十年的老廠長李家順,在和周政匆匆見了一兩面之後,似乎也對這個接任者相當滿意,大手一揮,退休去頤養天年了。
覆盤捨得酒業的整個混改過程,與其説在一系列的追求者,捨得酒挑中了天洋控股,倒不是説,這是“矮子裏拔高個”——捨得酒的無奈之舉。
兩者的聯姻怎麼看都不是“情投意合”而更像是“各懷鬼胎”。
狐狸尾巴漸漸“露”了出來
天洋股份剛接手捨得酒業的時候,市場上也曾出現過質疑的聲音,“沱牌捨得含淚下嫁”、“天洋股份是什麼鬼?能行嗎?”。
至少表面上看,還真能行。
天洋控股入主後,在套組合拳之下,捨得酒業摘掉了“最不賺錢白酒股”的高帽。
天洋控股挖來經驗豐富的李強出任總經理。李強曾任職於雀巢、百威、達能等公司,前一份工作是在南方黑芝麻擔任執行總裁。
李強打出的第一招是,高端化:雪藏低端品牌沱牌,突出高端品牌捨得。為此,公司再次改名,“沱牌捨得”變更為“捨得酒業”。
高端化背景下,公司多次上調白酒出廠價。2019年,公司主營業務毛利率為81.92%,其中中高檔酒高達84.05%。這一數據僅次於貴州茅台和水井坊。
其次,李強還帶來了快消品行業高營銷費用的慣常打法,並調整市場區域,加快全國化佈局。
效果也立竿見影。2013年-2015年,捨得酒業營業收入分別為14.19億元、14.49億元、11.56億元,淨利潤分別為1177萬元、1319萬元、713萬元。到了2019年,公司營業收入、淨利潤分別為26.50億元、5.08億元。
當所有人覺得捨得酒業即將被“盤活”之際,怪事發生了。
從2016年到2018年度的三年間,公司分紅金額從未超過當年淨利潤的30%。2019年公司淨利潤5.08億元,創歷史新高,現金分紅卻為零。截至2020年6月底,公司未分配利潤高達20.26億元。
根據財富智庫的數據顯示,在2016至2018年的三年間,捨得酒業以16 .8%的現金分紅佔淨利潤比例,排名墊底。
不僅如此,捨得酒業對股東“捨不得”,卻對高管最“捨得”。
在高管薪酬支出方面,2016年至2018年,除2016年支出第一為洋河股份外,2017年和2018年,捨得酒業對高管薪酬支出最多,分別為1750 .11萬元和1467.33萬元,遠超“茅五洋瀘”。
對高管漲薪,不是天洋控股好心,而僅僅因為他們都是自己人。
2016年2月19日,在沱牌銷售動員大會上,天洋董事會主席周政的妹夫、天洋執行董事劉力以營銷公司總經理的身份出現,此後,捨得酒業公司的管理層遭到清洗。
5個月後,沱牌捨得連發數條公告。公司收到董事長李家順,副董事長張樹平,董事陳亮、馬力軍、李富全、虞曉冬,監事崔澤貴、馬勇、張力的書面辭職報告。
**自此,捨得酒業幾乎全在天洋系的控制之下,****“作妖”**開始了。
2019年3月3日,公司公告:擬非公開發行股票,募資不超25億元。2020年1月,周政於4月份出任沱牌捨得集團董事長一職。
豬養肥了,也到了該吃肉的時候吧。
億萬富豪“偷家”
“我對沱牌捨得一見鍾情,當即就下定決心一定要重組。”2015年的簽約儀式上,周政曾如此表達天洋控股投資捨得的決心。
若不是此次捨得酒業“自爆”家醜,將控股股東天洋控股通過關聯方佔用資金的事情揭露出來,周政仍舊是天洋控股和捨得酒業“背後的男人”。
周政的發家經歷頗為傳奇,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城青年奔赴時代前沿並從中淘金的故事。
1993年,年僅21歲的周政在秦皇島租用了一個160平米的音像店,從此開始了天洋控股的業務版圖。
到了2005年,周政將集團總部搬遷至北京,併成立天洋控股有限公司,目前已經發展成為橫跨文化產業、消費品、科技產業、金融投資和其他產業的大型控股集團。旗下擁有兩家上市公司夢東方集團和捨得酒業。
注意,這裏雖然沒有提到房地產,但房地產板塊卻是天洋控股立家之本。
在天洋控股拿下捨得酒業之前,周政的帝國版圖擴大始於房地產。自2001年進軍地產行業以來,周政以秦皇島為起點,先後在京津冀多個城市和地區開發了多個地產項目。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在2015年,斥資60億元接盤了位於燕郊的一座“爛尾樓”成功大廣場。
這麼大筆錢,拿不出的天洋控股通過天洋燕郊創新中心兩個總計達48億元的信託項目“堆起來的”。
無獨有偶,在天洋控股跨界完成對捨得酒業收購的交易中,有23億元是天洋控股向建行廊坊借的貸款,截至目前,天洋控股還欠銀行12.9億元。
除了建行廊坊支行的未償還貸款,另一筆大額債務也來自銀行。
2017年,天洋控股旗下公司曾為開發北京房山的商住房項目向恆豐銀行貸款28億,周政也僅償還了該筆貸款的零頭。
需要為還錢繼續發愁的地方還遠不及於此。
根據捨得酒業的公告,天洋控股受讓沱牌捨得集團股權併成為控股股東的條件是,2018年沱牌捨得集團銷售收入實現50億,税收10億,2020年沱牌捨得集團銷售收入實現100億,税收20億。無一達標。
借錢一時爽,還錢火葬場。重重債務壓力之下,周政抓住了捨得酒業這根救命稻草。
於是就有了接下來的一幕:上市公司資金通過第三方渠道,被轉至天洋控股的其他關聯公司,周老闆再拿着這些錢去四處滅火。兩年間,大股東以這種“非經營性佔用”方式挪走的資金,累計超過40億。
2020年1月1日至8月19日期間,捨得營銷公司累計支付蓬山酒業公司非經營性資金18.5166億元,累計收回13.7680億元。
眼看中報時間逼近,大股東資金鍊早已斷裂,這4.4億本金及利息,還款期限內還不了那麼基本就歸還無望。
其實,捨得酒業自曝家醜也有其“苦衷”。
白酒作為國內百業當中最好的商業模式,笑得最開心的應該就是“茅五瀘””,哭的最悲慘的則是低端酒。
由於低端酒的賽道競爭主要遵循的是一條做大規模的策略,這種策略就要求企業,一方面要拿出大量資金投資擴充產能,一方面又要拿出大量資金用來打廣告促銷。
這樣的結果就是,企業存貨和應收賬款高企,銷售費用支出越來越多,但現金迴流企業的速度越來越慢,從而導致企業資金吃緊。
就酒企混改而言,天洋控股不僅在變相掏空上市公司,也在危及白酒混改的基石。豐碑一旦坍塌,再立起來可就難了。
一切彷彿又迴歸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