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眼中的美中南海之戰_風聞

2015年的蘭德報告是最早提出美國以南海為牽制方向的

蘭德的南海想定是以中業島為中心的

中國對南海爭端的立場是：主權擱置，共同開發，中國也致力於建立南海各方行為準則。美國不是南海國家，但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政策使南海問題更加複雜化，挑釁中國主權的言論和行動更具破壞力，損害南海問題和平解決的氣氛。儘管如此，蘭德在報告指出，美中為台海而走向戰爭的可能性並不大，有意為南海爭端而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更低。由於美中都不認為南海是高危衝突的方向，意外事件導致的意外升級反而是更大的危險。報告研究的南海戰爭情況是作為學術研究，而不是認為戰爭可能爆發。

蘭德報告對於南海戰爭的想定是：菲律賓在南海加速開發油氣資源，增兵中業島，引發與中國的摩擦，最終升級到中國出動海軍，佔領中業島。美國決定介入，派入一個航母戰鬥羣。當一架美國海上巡邏機被中國軍艦上的艦空導彈擊落後，美中南海衝突圍繞中業島的爭奪而爆發。蘭德在數字沙盤演習中，假定雙方都增派海空力量。美國可以使用在日本和菲律賓的基地。

與台海想定相似，蘭德在演習中考慮了中國對戰區美國空軍基地的攻擊、空戰、美國對中國防空和空軍基地的攻擊、海戰、反登陸、空間、網絡、核對抗等情況，其中空間、網絡、核對抗情況對台海與南海沒有差別。美中的武器系統性能、數量在台海系列中已經列出，研究方法和基本假定也相同，這裏不再重複。

與台海情況相比，美國在東北亞的主要空軍基地距離中業島更遠，關島也遠在3300公里之外。不過中國的空軍基地也距離更遠。美國空軍可以使用棉蘭老島的坦布勒（也稱拉甲巴顏）空軍基地和巴拉望的安東尼奧·巴蒂斯塔空軍基地，但這兩個基地的容量都很小，加起來的停機坪面積只有嘉手納的4%，前者只有一條2400米跑道，後者只有一條3000米跑道，相對容易切斷。不過棉蘭老島在DF-21C的射程之外，需要用轟-6掛載DH-10攻擊。假定CEP為50米，72枚DF-21C可以確保安東尼奧·巴蒂斯塔空軍基地癱瘓11天。但這些基地的容量很小，坦布勒可以停放12架F-18，安東尼奧·巴蒂斯塔可以停放5架各式飛機，還不如直接用DH-10攻擊露天停放的飛機，只需要5枚DH-10就可以把兩個基地都解決了，15枚DH-10足夠橫掃三遍，節約下來的DF-21C可以派其他用途。不過遠程攻擊的轟-6需要護航，否則可能遭到南海上美國戰鬥機的攔截。速度較慢的巡航導彈也可能驚動美國戰鬥機，緊急升空逃離，或者試圖空中攔截巡航導彈。在空中加油的支援下，美國空軍還可能使用澳大利亞的基地。綜合考慮下來，在中國導彈打擊戰區美國空軍基地問題上，在1996-2010年期間，美國佔絕對優勢；2017年美中達到均勢。不過出於不清楚的原因，蘭德報告沒有提到使用前克拉克和蘇比克灣基地的問題，兩者都在中國導彈打擊範圍之內。

但空戰方面，中國方面也要面對困擾美國的基地距離遠、基地數量不足的問題，因此，與台海情況相比，中國方面可以投入的空中力量受到限制。值得注意的是，上表中各型中國戰鬥機的數量與台海情況不同，尤其是蘇-27/殲-11和蘇-30MKK/殲-16的數量差異，蘭德報告中沒有説明原因，以及為什麼蘇-30MKK/殲-16在2010年到2017年之間少了四架。殲-6、殲-7因為航程不足以支持南海作戰而不計入，殲-8、殲-10的無空中加油航程也不足，因而沒有計入。蘭德報告裏指出中國空軍只有10架轟油-6，不足以支援大規模空中加油作業。蘇-27/殲-11和蘇-30MKK/殲-16在南海作戰也是在航程極限，留空時間有限。但通常不作為戰鬥轟炸機使用的殲-8為什麼計入打擊飛機而且航程足夠在中業島作戰，蘭德報告裏沒有説明原因。

南海戰場離美國基地依然遙遠，但中國空海軍也需要遠離基地作戰

“遼寧”號航母戰鬥羣如果在2017年前後投入戰鬥使用，可以在戰區增加十幾架戰鬥機，但容易受到美國潛艇和反艦導彈的打擊。中國在永暑礁建造的跑道已近完成，可以駐紮少量防空導彈和戰鬥機，但戰時作用不大，容量較小，無法存儲大量燃油和彈藥，容易受到美國打擊，難以作為出擊基地。蘭德報告認為，大量加油機、預警機和戰區內更多的空軍基地的作用更大，但這些不大可能在2017年前實現。

蘭德報告中假定中國宣佈從廣東沿海到加里曼丹、海南島-金蘭灣到菲律賓以東的太平洋的南海禁飛區，這是南北向長度約1500公里、東西向長度約3000公里的廣大地區，大體包括南海九段線和整個菲律賓。中業島距離海南島和巴拉望都是差不多1000公里。中業島本身有一條1200米簡易跑道，島上還有一些簡易建築，都很容易摧毀。

與台海情況類似，蘭德在演習中假定中國空海軍在一次戰鬥中最多投入50%的戰區力量，美國方面投入兩個航母戰鬥羣（一個等效聯隊，72架戰鬥機），2010年投入一個聯隊（72架）的第五代戰鬥機，2017年投入兩個聯隊（144架）的第五代戰鬥機，其餘由第四代戰鬥機補足，其中一箇中隊（24架）部署在坦布勒空軍基地。蘭德按攻擊中國機場和不攻擊中國機場兩種情況，計算維持戰區24小時不間斷制空權所需的空軍聯隊數（包括航母力量）。

美國在南海需要投放的力量也隨時間快速增加，但情況比台海好很多

在1996年，中國只有24架在航程極限活動的蘇-27戰鬥機可以投入爭奪制空權的空戰，美國可以輕鬆地奪取制空權。2003年時，美國需要4個聯隊才能保證制空權，依然不難做到。攻擊海南島的機場的話，更是可以大大降低保持南海制空權所需兵力。蘭德在演習中，假定海南島要到2017年才有遠程防空導彈的保護，此前只有戰鬥機（還是相對老舊的戰鬥機）提供防空。但由於海南島和廣東沿海相對暴露，機場數量也較少，美國的海空視距外武器（各種巡航導彈）足以使得戰區9箇中國機場的效能下降至少75%。攻擊中國機場的問題後面還要談到。其結果是美國航母就足以提供南海所需的空中兵力，當然轟炸機和加油機還是由美國空軍提供。

攻擊中國境內機場無疑要冒衝突升級的風險。蘭德報告認為，美國是否攻擊中國境內機場，最大的影響來自政治層面。美國介入南海的政治決斷與台海不是一個層次，美國是否願意為南海爭端而冒升級失控的風險，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因此，像台海情況一樣，蘭德在報告中也考慮了空中消耗戰的情況，以累計擊落50%的中國空中打擊力量為取勝的判據。

即使不攻擊中國境內機場，戰區所需美國空中力量的數量也大大下降。7天戰爭的情況下，大約下降2/3；21天戰爭的情況下，大約下降4/5。要求最高的2017年7天戰爭情況需要約260架戰鬥機，其中包括海軍的80架艦載戰鬥機和空軍的144架第五代戰鬥機、36架第四代戰鬥機，部署在棉蘭老島的坦布勒（桑托斯將軍城）、埃德温·安德魯斯（三寶顏）和侖比亞（卡加延德奧羅）空軍基地。在中國導彈還不是威脅的時候，呂宋島上的基地（如克拉克和蘇比克灣）也可以使用，增加出動率和作戰彈性。在加油機支援下，還可以從澳大利亞出動。如果地區內有其他基地（比如印尼、馬來西亞）可以使用，對中國更加不利。

即使在中國相對實力差距最小的2017年，如果容許攻擊中國境內機場，美國可以輕易奪取南海的制空權；如果不能，美國也有把握輕易打勝空中消耗戰。綜合下來，在1996、2003年，美國在南海空戰方面佔有絕對優勢；在2010、2017年，美國依然佔有優勢。

蘭德在2015年認為，美國在南海可以輕易取勝，如果2020年重新評估，結論怎麼改變會很有意思

如果南海戰爭升級，攻擊中國境內機場就是戰術選擇，但首先要壓制指揮、控制與防空系統。在中業島1300公里範圍內，有85箇中國目標。1300公里是中國海上打擊飛機（蘇-30MKK和殲轟-7）的最大作戰半徑。

與台海不同的是，南海並不是中國國土防空的主要戰略方向，直到2010年也只有HQ-2（射程35公里）和HQ-12（射程50公里）。由於亞龍潛艇基地和094級核潛艇的部署，蘭德預計海南島將部署先進的遠程防空導彈，在2017年情況裏算入兩個營的HQ-9（每個營6套發射系統）。與台海情況的823個目標相比，南海情況的中國目標不僅少得多，而且裏海岸線很近，美國飛機不需縱深突防就能有效打擊。

與台海情況相比，南海戰區對美國有利得多。在台海和南海，隱身飛機（第五代戰鬥機和B-2轟炸機）都能發揮重大作用，但在南海方向，空戰和對地攻擊壓力大大降低，隱身飛機的使用比例可以大大提高，實際上進一步增加隱身飛機的作用。

與台海情況一樣，如果美國空軍使用50%的視距外武器庫存，其餘攻擊使用直接攻擊武器（射程不超過30公里的制導炸彈和導彈），只出動中等RCS飛機，在無SEAD和適度風險的情況下，上表給出美國空軍對南海和台海戰區中國目標的可攻擊比率。南海戰區目標數量少、靠近沿海的特點更加有利於美國方面發揮視距外武器的優勢。

就SEAD作戰而言，南海戰區要到2017年才得到兩個營的HQ-9（性能與S-300 PMU2相當）。1996、2003年的防空主力為HQ-2，美國的HARM導彈可以輕易擊敗。2010年是，防空主力升級為HQ-12。蘭德沒有在演習中特意研究HQ-12，但面對射程110公里、速度高達3馬赫的HARM導彈，射程只有50公里、撤收時間長達20分鐘的HQ-12不比HQ-2強多少。HQ-9極大地增加了美國的傳統SEAD飛機（如F-16CJ）的風險，需要藉助隱身飛機、電子干擾甚至低空突防才有機會。具體討論與台海S-300PMU2的情況相同，差別在於南海情況更有利於電子干擾和低空突防，由於不需要突入中國縱深，電子戰飛機有機會抵近干擾，低空入侵遭到近程防空導彈和高炮的突發攔截的機會也相應減少。

島基紅旗-9防空導彈（黃圈）和鷹擊-12反艦導彈（紅圈）未必構成南海要塞，但確實不可無視的絆馬索

因此，蘭德報告認為，在南海戰區，就美國空中力量突入中國、打擊中國境內目標和壓制中國防空力量而言，1996、2003、2010年時，美國佔絕對優勢；2017年優勢程度降低，但美國依然佔優勢。

蘭德報告中把海南島4個機場、湛江1個機場、廣州地區3個機場和西沙羣島永興島上一個機場作為南海戰區的9個機場，廣州軍區的其他機場離中業島距離超過1300公里，不予考慮。

 

在數字沙盤演習中，蘭德採用與台海同樣的假定，也就是説，美國轟炸機有電子對抗掩護，巡航導彈有80%到達目標，巡航導彈有數量限制，只准使用當時美國庫存的一半，其餘攻擊使用直接攻擊武器（重力炸彈、射程不超過30公里的滑翔炸彈和導彈），但估計沒有包括已有4個關鍵的防空導彈陣地已經被拔掉，因為到2017年也只假定有2個HQ-9陣地。上表為計算結果，大趨勢與台海情況相似，但美國空中力量可以適度風險攻擊的戰區內中國軍用機場比例大大提高。

對於1996-2017年所有7天戰爭情況，由於種種有利因素，在傳統轟炸機、視距外攻擊和隱身轟炸機的共同作用下，蘭德報告中認為，美國有把握在整個戰爭期間確保戰區中國軍用機場癱瘓，中國作戰飛機無法投入戰鬥。在2003、2010年，美國甚至不必出動隱身轟炸機。

如果不切斷跑道，只是攻擊停機坪露天停放的飛機，情況也相似。除了2010、2017年其中有一個基地為地下之外，美國有能力把所有機場的停機坪都掃幾遍。2017年部署的兩個HQ-9營使得使用傳統轟炸機的風險太高，但使用隱身轟炸機依然可以保證任務完成，但風險程度依隱身程度而定，其結果反映在2017年的上下限數據。

彈道導彈打航母的情況對台海和南海沒有差異，但潛艇打航母的情況有區別。考慮到中國潛艇基地距離南海以中業島為中心的戰區的距離更遠，需要保持3.35艘常規潛艇才能保持在戰區連續部署一艘。核動力潛艇的速度較快，數量降低到2.17艘。對於台海情況常規潛艇和核動力潛艇分別為2.59艘和1.95艘。

和台海的情況相似，蘭德在演習中根據需要在戰區連續部署所需的潛艇數量和已知潛艇總數（沒有計入033和035級），計算了戰區可實際部署數量、發現美國航母后進入發射陣位的次數，上表為計算結果。顯然，結果與台海情況相似。蘭德報告中判定，在沒有外界引導情況下，1996、2003年時中國潛艇威脅微乎其微；2010、2017年升級到不可忽視；在有外界引導的情況下，1996年時中國潛艇威脅依然微乎其微，2003年已經不可忽視，但2010、2017年驟然上升到嚴重威脅。

蘭德報告最後研究了中業島反登陸問題。這與台島反登陸是截然相反的問題，中國艦隊不僅要勞師遠征，而且開放的大洋特別適合美國核動力攻擊潛艇活動，而且潛艇數量和活動區域不再受限。登陸或者補給中業島所需的兩棲船隊也較小，便於美國潛艇截殺。中業島也在中國空中反潛力量的巡邏範圍之外，或者受到美國戰鬥機的威脅，進一步便於美國潛艇活動。美國的空中反艦力量也便於展開，不過中國的艦隊防空能力也在迅速增長，抵消美國的空中反艦優勢。南海島礁上部署遠程防空導彈在理論上可以，在實際上既無法機動，又無法隱蔽，很容易受到壓制。蘭德在報告中認為，美國有絕對把握打贏中業島的反登陸作戰。

蘭德在戰術層面上的分析無疑是有道理的，但在戰略層面上可能犯了教條主義的錯誤。南海是中國的主權所在，但南海島礁（包括中業島）問題的性質與台灣不同，中國的策略也不同。軍事佔領當然是一個選項，但在與優勢美國海空力量對抗中，正面硬碰並非必須。在條件不具備的情況下，路遠迢迢派部隊死守不大的島礁（中業島只有不到0.4平方公里的面積，比一般城市公園都要小些），那是坐等美國發揚海空優勢火力，徒遭損失。中國是南海國家，南海島礁跑不了，一旦南海問題上升到軍事層面，確保對這些沒有常駐居民居住的島礁的佔領並無軍事上的必要，確保對方不能有效佔領更加有利，打持久的騷擾戰或許才是正道。隔三岔五派飛機騷擾一下，或者由潛艇發射巡航導彈，殺傷守敵。南海島礁防禦設施難以加固、無法隱蔽的問題不是隻對中國適用的。另外，南海島礁雖然不宜作為固守的據點或者出擊的基地，還是有用的前沿哨所，至少在一定時間裏可以牽制美國海空力量的行動。

中國的島礁建設雖然成就巨大，但這是哨站，而不是要塞

這個難題不是解放軍特有的，在台灣控制下的東沙（上）和太平島也是一樣的

加強南海方向的基地建設，加強防空反導，加強加油機力量，可以從腹地出擊，增加可用基地數量，這些都是顯著改變南海方向實力對比的有效手段。有意思的是，蘭德在演習中無視南海艦隊的防空能力，甚至在提到南海艦隊優先裝備具有相控陣雷達和垂髮導彈的052C和052D級新型導彈驅逐艦後，依然無視艦隊防空能力對海南島和廣東沿海的基地防空的作用，不知道這是否為疏忽。總的來説，蘭德報告對台海方向要嚴謹、翔實得多，而南海方向就顯得相當粗糙。在比較中國方面和美國方面空軍基地到中業島的距離時，嘉手納和關島的距離從英里誤作為公里，然後錯誤地指出，海南島與嘉手納到中業島的距離沒有相差多少，這是很不應該犯的錯誤。另外，中國空軍在西沙的永興島有基地，但蘭德報告中錯誤地説成釣魚島（蘭德用的是日本名字尖閣列島），這也是不應該犯的錯誤。蘭德報告中還對中業島1300公里範圍內中國目標數量一會兒説成100個，一會兒説成85個。蘭德報告中台海部分沒有這樣的粗心大意。

蘭德在報告中認為，綜合來説，在1996年，美國在南海衝突中將佔盡優勢，中國缺乏足夠的遠程戰鬥機、艦隊防空反潛能力，也缺乏打擊美國空軍基地和航母的彈道導彈。到2010年，中國軍事現代化開始初見成效，但中業島的距離還是超過中國的有效力量投射距離，美國依然能相對輕鬆地左右南海的空中局勢，尤其是容許打擊和癱瘓戰區內中國軍用機場的情況下，但那要冒失控升級的巨大風險。在海上，中國艦隊在防空方面取得較大進展，但反潛方面依然較弱，最大的進展則來自潛艇，開始構成重大威脅。到2017年，儘管美國繼續享有總體優勢，但優勢在減弱。美國依然有能力打擊和癱瘓戰區內所有中國軍用機場，但新一代遠程防空導彈的威脅也在增加。部分美國空軍基地在中國導彈的打擊範圍之內，但其他基地依然在DF-21C的射程之外。美國航母的活動會受到限制，但適當後撤依然可以在安全距離和出動率之間保持有利折中。不過南海相對封閉和有限的海域使得水面艦隊都受到巨大威脅，但這對美中都是如此。美國的潛艇優勢仍然不受阻礙。2017年之後，中國軍事現代化還將繼續，但與習慣於全球部署、前沿存在的美國相比，南海的距離依然在很長時間裏是中國方面的巨大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