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戰爭二三事（續）_風聞

八爺的幹休所老朋友李爺，河南南陽方城人。提起方城，也許現在好多人不知道，如果是六十年代，那可是如雷貫耳的地方，因為那裏出了一個解放軍空軍英雄杜鳳瑞。

1958年10月10日拂曉，杜鳳瑞所在飛行中隊於福州福清上空，同竄犯大陸的台灣國民黨空軍6架飛機展開激戰。他駕4號機隨長機直插國民黨軍機羣，當發現敵方一架F―86戰鬥機從後面偷襲長機時，立即加大油門首先發起進攻，一舉將其擊落。長機脱險，但他卻陷入4架敵機的圍攻，座機被擊中，頭部受傷。危急時刻，他無所畏懼，忍着傷痛，駕駛受傷座機，咬住對方一架飛機窮追不捨，從1.2萬米高空追擊到距地面3500米處，將其擊落。當準備拉起飛機繼續戰鬥時，因座機受傷嚴重，失去操縱，他被迫跳傘。在即將降落地面時，遭敵機襲擊，壯烈犧牲，年僅25歲。同年11月27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政治部為他追記一等功。

直到今天，空軍某部還有杜鳳瑞中隊，而他的老家南陽方城依然矗立着一座紀念館。而南陽方城一直以來是人民空軍優秀學員生源地。

當然，扯遠了。那説起李爺，那可是人民空軍最早的飛行員，他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算起來還是杜鳳瑞的前輩。

李爺個頭不高，胖胖的，八十多歲高齡走起路來乾淨利落，絲毫沒有步態龍鍾的感覺。與八爺出身解放戰士不同的是，李爺根紅苗正，十三歲就參加了南召共產黨游擊隊，那時他是交通員。後來南召游擊隊遭到國民黨圍剿的時候，北上山東參加八路軍，後被遴選為戰鬥機飛行員。

説起參加革命的原因，與八爺被抓壯丁不同的是，李爺可是主動參加的共產黨游擊隊。那個時候，日本鬼子佔領南陽，由於李爺家地處偏僻，日本鬼子並沒有到他們村禍害，但日本鬼子低飛的飛機，經常讓李爺和父母兄弟驚慌失措，有一次為躲避日本鬼子的飛機，李爺的母親一腳跌進田地邊的深水溝，等日本飛機飛遠後，把他母親救上來時，已經奄奄一息。

對日本鬼子肆意妄為的仇恨像烈火燃燒着李爺的心，和鬼子拼，絕不能讓日本鬼子在家鄉肆意妄為，這就是李爺參軍的初衷。

而這神奇的是，八年後李爺也開上飛機，所不同的是，開的是咱自己的飛機，面對的敵人也不同，日本鬼子早已灰飛煙滅，這次面對的是窮兇極惡的美國鬼子，當然，與日本鬼子的下場也一樣，最終灰飛煙滅。

有一次，八爺和李爺在一起聊天，説起了電影上甘嶺那個著名的蘋果，八爺説，其實那時候蘋果是有的，只是送不上去而已。李爺一聽，揶揄八爺説：“我那時蘋果管夠，你才吃幾個呀。我們還有桃子。。。“八爺臉一沉：”你可拉到吧，我們吃的炒麪加白雪，你味都沒聞過，那可叫香啊。“李爺頭一低，小聲嘟噥一句：”這倒是真的，我們真的沒吃過。“

也正是這樣，李爺説，我們開的是黃金堆出來的飛機、穿的是比貂皮大衣還貴的飛行服、吃的是祖國人民所能給的最好伙食。人民養我們幹什麼？！我們怎麼做才能對得起祖國對得起人民？

那只有一個目標：

殺敵！殺敵！堅決不能讓他們禍害我的祖國！

説這話的時候，李爺眼眶明顯濕潤了。

所以，李爺去除掉教練機上的飛行小時，戰鬥機上僅僅有20個飛行小時（注，李爺已經去世，這個飛行小時時間只是我憑記憶寫的，也許不準確，已無法再核實）的時候，李爺他們就上了戰場。

李爺開始開的是雙機編隊的僚機。也就是掩護長機全力進行攻擊。李爺的僚機就是長機的觀察哨保護者，目的就是讓長機不分神全力攻擊。李爺他們主要的作戰對象就是美軍轟炸機的護航戰鬥機。

當時美軍裝備的作戰飛機有F84（雷電）和F86（佩刀）兩種噴氣戰鬥機，而李爺開的就是大名鼎鼎的米格15戰鬥機。

戰鬥在不經意間發生。

那是一天早上7點鐘，李爺他們剛剛端起早飯的碗，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美軍約20架F86掩護着約10架B29轟炸機沿着清川江向我後方飛來。李爺的部隊也是前天才到達這裏駐守，空情和地貌雖然來之前大致説過，但刺骨的寒風吹起跑道的殘雪，天空一片茫茫。

但李爺他們熱血像火山一樣，警報響起的那一刻，開始噴薄而出。機務已經檢查完畢飛機，李爺登上懸梯坐入飛機內那一刻，他説：“一點不緊張，更多的是喜悦，因為期待很久的那一天終於來臨。”李爺在機務的幫助下一切按部就班，絲毫沒有慌亂。“開車”隨着指揮員的一聲號令，飛機滑向跑道，片刻騰空而已，迎着敵人的“佩刀”衝了上去。

天底下，皚皚白雪鋪滿朝鮮的山山水水，像一張潔淨的宣紙，李爺他們就要在這張宣紙上描繪出讓人震撼的壯麗的圖畫。

李爺緊緊地隨着長機，眼睛搜索者前方和左右的，生怕漏掉哪怕一隻鳥。此時，耳機傳來指揮員的命令：“下降2000米，搜索目標。”李爺迅速在長機帶領下下降高度，穿過雲層，左前方襯托着地下白雪之上，幾個黑如倉鼠的動機正在迎面而來。這時長機傳來聲音：“發現敵機，我將爬升，請你迅速佔據有利地位。”李爺回答明白後，抖動一下飛機機翼，呈S形向前飛去，長機則迅速爬升，長機和李爺的僚機呈一上一下呈梯形展開進攻。

美國人顯然已經發現了李爺他們的飛機，十多架佩刀呈扇形開始向李爺他們的飛機圍攏過來。包括李爺在內的7架飛機迅速開始適度爬升，佩刀飛機尖叫着衝來，並且已經開火。只聽當的一震，李爺的飛機被敵人的火炮擊中了尾翼，飛機猛然抖動一下，但飛機並未失去控制，而此時，美國人的飛機已經和李爺他們的飛機交互而過。李爺幸運的，當時我方的一架飛機被敵人連中十幾炮而拖着煙墜落。飛行員英勇犧牲。剩下的6架迅速開始爬升。

顯然，敵人被眼前的戰績所高興。但他們高興的太早，就在敵人飛機與李爺他們對向交叉的那一刻，從雲層中突然飛出7架飛機，而這7架飛機，從後面緊緊地咬住了那十幾架敵機。隨之而來的是米格15噴出的火蛇一樣的炮彈。頃刻間兩架F86凌空爆炸，一架拖着濃煙向地面栽去。敵機的陣型開始混亂，戰鬥進入混戰階段。

李爺的飛機剛才遭受過敵人的一發炮彈，但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飛機的操縱性，李爺又成功地吸引了一架敵機，就在長機開始攻擊時，那架F86迅速回轉，但長機也跟着迴轉卻一下子飛出了攻擊半徑。而這架F86卻緊緊咬住了長機，説時遲那時快，旁邊的李爺駕駛的僚機，雖然距離較遠，毫不猶豫地開火，迎着頭邊開火邊衝向敵機。敵機顯然被李爺的英勇震驚了，邊機動邊試圖躲開李爺近似迎頭相撞的後果，但這個佩刀噹啷一聲，端做兩節，永遠地沉在了清川江冰冷的白雪中，除了一堆黑色的碎片。

是役，志願軍擊落敵機5架，而我方被擊落一架，被擊傷6架，其中李爺和長機各擊落敵機一架。我方取得了輝煌的戰績。我有點納悶問李爺，為什麼沒計算擊傷敵機幾架？李爺哈哈一笑，我們的機炮很厲害，如果擊中敵機，基本上沒跑。所以要麼擊落要麼沒打中。當然擊傷敵機的情況還是有的。

而由於此次敵人戰鬥機的嚴重損失，後面的B29竟然嚇得掉頭回轉，原計劃的轟炸行動取消了。李爺説道這裏，睜大了眼睛：“至少這次，我們避免了多少的人員和財產損失啊！”

我問李爺，你們飛行小時那麼短並且美軍還是大部分參加過二戰的有經驗飛行員，就這樣上陣去拼刺刀，是不是有點魯莽。李爺一聽很輕蔑地説：“啥美國鬼子的二戰經驗，那是螺旋槳飛機上的經驗，噴氣飛機不見得他們比我們有經驗多少，因為我們幾乎同時和他們一起列裝噴氣飛機。所以這一點來説，我們不是莽夫！”

説道這裏，李爺笑着仰望一下天空，扭頭正色説：“我們相比敵人，更有着堅強的意志和敢於鬥爭的決心，所以，無論是防禦還是進攻，我們永遠緊緊抓住的是戰場的主動權。不怕死奈何以死懼之？！所以我們膽量和精神，美國人永遠只能仰視我們。因此，對待窮兇極惡的美國人，意志和膽量就是他們的南牆，他們必會頭破血流！”

當然李爺隨後也參加了很多次空戰，但只有這次，李爺記憶太深刻，因為隨後的空戰，米格走廊成了美國人的夢魘，他們寧願躲着走。

如今，李爺已經故去，但那個個子不高白白胖胖愛講故事的慈祥老人，依然留在我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