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一個被屏蔽的城市，每個人的生活都不敢曝光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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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囡楠

如果你在網站上搜索一個信息，出現錯誤或者搜索不到時，會出現“404”的界面。

網頁和文件未被找到的一種HTTP狀態碼，被稱為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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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在我國有這樣一個地方。

它在地圖上沒有被標記出來，城市列表、電話區號、郵政編碼，還有快遞可以送達的地區裏，都沒有它的位置。

它不屬於任何一個省份和地區。是我國23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和2個特別行政區之外，最最特別的存在。

它被稱為中國的404。

甚至曾經生活在裏面的人，都不清楚這個地方的具體位置。

這裏有一套完整的行政體系，包括財政局、土地局、電視台、報社甚至高招辦。還有自己的公檢法系統，有車站、學校、監獄……有外面有的一切，可是佔地面積僅僅只有4平方公里。

還有公園、動物園，最鼎盛的時期，這座城的人能喝上自己醋廠裏釀的醋，吃上自己雪糕廠製作的雪糕。

現在在谷歌輸入它的大致經緯度40°10'41.4"N，97°16'25.9"E，你能看到它被廣袤的戈壁灘包圍。

這裏到底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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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7月，二戰末期，美國在內華達州的沙漠，試爆了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

原子彈的出現，將戰爭的威力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毛澤東在《論十大關係》中闡述道，

我們現在已經比過去強，以後還要比現在強，不但要有更多的飛機和大炮，而且還要有原子彈。在今天的世界上，我們要不受人家欺負，就不能沒有這個東西。

1957年，中國為了造出自己的原子彈，把甘肅嘉峪關以西100公里處的沙漠作為秘密基地，命名為404，  全稱為中國核工業總公司第四零四廠。

也就是這裏。

當年，這個大漠戈壁，繁華之外的地方是絕密。對外稱為“甘肅礦區”。

為了原子彈研製成功，國家一聲號召，好幾萬人“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全部奔向這戈壁灘。

全國最優秀的科研人員，最好的技術工人和建築工人，三甲醫院的優秀醫生，還有各行各業最拔尖的人才，全部聚集在了這裏。

其中也包括原公浦。

原公浦來自黃浦江畔的上海汽車底盤廠。1959年，二機部（我國第二機械工業部）派人到上海挑選技術最好的車工。最初挑選的是廠裏另兩名師傅，但那兩人一聽要去“冷得嚇死人”的大西北，怎麼也不肯去了。當時已經是廠團總支書記的原公浦得知後，主動報名。

那一年，27歲的原公浦新婚才幾個月。按照保密要求，他只能在離家前一週告訴妻子要去大西北做“保密工作”。妻子沒有半句埋怨，只是買來一斤半粗絨線，為他織了件咖啡色的高領毛線衣。

於是，原公浦在這裏，開始了長達35年的生活。

（年輕時期的原公浦）

原公浦在這負責的主要工作是原子彈的核心部件鈾球的加工。製造原子彈對鈾球的生產工藝水平要求極高，光潔度標準很高，尺寸也不能有絲毫偏差，誤差範圍甚至不能超過一根頭髮的五分之一。

以今天精密數控的機牀來完成這樣的任務，也許並不是一件什麼難事。但當時的原公浦只有一台球面機牀，因為刀具磨損快，經常讓加工精度達不到要求。不僅如此，金屬鈾價格昂貴，無形之中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也增加了加工難度。

原本每天只能工作6個小時的污染區，原公浦最多在裏面連續工作了20個小時。

（正在對鈾球進行加工的原公浦）

1964年10月16日，我國製造的第一顆原子彈新疆羅布泊爆炸成功。這裏面裝載的，就是原公浦6個月前加工成功的鈾球。

那是我國當時唯一一顆鈾球半成品，原公浦加工了整整12小時。在最關鍵的三刀過後，檢驗合格。他幾乎癱倒在了地上。因為這三刀，原公浦從此獲得了“原三刀”的美稱。

在這座404城裏，幾乎全是像原公浦這樣的人。他們當時的目標只有一個：造出原子彈。

因為常年巨大的核輻射而生病住院的人，也不在少數。對他們來説，大把大把的掉頭髮已經不足為奇，在裏面生活，得癌症的幾率極高，也包括後來的原公浦。

從404退休幾年後，他便查出身患癌症。

放棄原本優越的生活，拋家舍業，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默默無聞，承擔着身體有可能會得絕症風險，也許一輩子都會葬送在此，試問現在能有多少人做到？

在當時，這是十幾萬人的選擇。

所謂無私奉獻，不過是他們很清楚的知道，還有比自己的身體和生活更重要的事，而作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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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彈的成功爆炸，使得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五個成功研製原子彈的國家。

全世界瞠目結舌。

中國軍人第一次親眼目睹原子彈爆炸，是1954年9月13日，中國軍事代表團來到蘇聯核演習的託斯克地區，觀看代號為“雪球”的4萬噸級核爆炸軍事演習。

當赫魯曉夫得知中方對原子彈感興趣時，一時愣住了，過了好一陣才説：“搞原子武器，以中國現在的條件恐怕很困難……”

以當時我國的實力，確實困難。

那時候別説中國，就是美蘇造原子彈也不容易。原子彈之父錢三強曾説説，他看到過一個數據：美國1945年分離鈾-235時，據説動用了全美七分之一的電力。

按照當時中國的科技水平和經濟實力，美國人、蘇聯人反反覆覆推算，結論是中國人造不出原子彈。

可中國還是讓世界大吃了一驚。

這跟404有分不開的關係。

當年為了原子彈研製成功，404裏有句口號：獻完青春獻終身，獻完終身獻子孫。從第一批到達404的人開始，他們往後的兩代幾乎都紮根於此。

一位出生在404的人，講述了他的故事。

記憶中，那裏的天常常是橘黃色的，幾乎從未下過雨，到處都是稀稀拉拉的駱駝草，只有很小的幾棵樹。

那裏的風沙很大，直徑三四釐米的石頭能被風颳的飛起來，走在路上就像走在槍林彈雨裏，所以他們需要戴着安全帽和護目鏡出門。

一覺醒來，頭上、枕頭上全是沙子。起牀了不是先洗臉，而是得先把枕頭上、臉上的沙土拍打掉。戈壁灘的冬天，氣温降到零下二          十          多度，早晨都是給凍醒的。

因為在沙漠沒有水，所以所有的水都是從祁連山用火車拉過來，一噸水的成本相當於一噸汽油。 所以人們格外節省，每天限量使用。

他們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他們的認知裏，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如果你現在去到那裏，會看到一個叫核城公園的地方，這是他們曾經唯一的“樂園”。

裏面有一架早已鏽跡斑斑的退役戰鬥機，一座沒有水的假山，還有五個裝着動物的籠子，是最簡易的“動物園”。

五個籠子裏，裝着犛牛、梅花鹿、孔雀、猴子，還有各種鳥類，後來因為無法適應當地的環境，各種鳥漸漸消失，孔雀也沒了，原本的孔雀籠裏養起珍珠雞和烏雞，最後乾脆變成幾隻家養的雞，梅花鹿變成一隻羊，羊吃了幾年乾草也下落不明。

後來，動物園的猴籠空了。很多年沒有新猴子引入，猴子近親繁殖，悉數瘋掉。我見過最後一隻老猴子，它嘴裏吐着沫子，眼睛血紅。

動物都無法好好生存的環境裏，他們一待就是幾十年。

△核城公園中的戰鬥機，來源：網絡

△看動物的人（1998年）攝影by劉小科，來源：作者博客

哦對了，還有一個唯一的遊樂器械，只是運行了很短一段時間就停運了。大部分的人從記事起它已經處於停運狀態。不能坐只能看，這就是404的孩子記憶中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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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環境艱辛 ，還有來自外界的威脅。

404在當時對於全世界來説是個謎，可是蘇聯知道。因為裏面有一部分是由蘇聯援建的。

1969年，前蘇聯政府違背兩國關於國防新技術的協定，拒絕再向我國提供原子彈樣品和技術資料。召回在華工作的1390名蘇聯專家，停止供應中國建設急需的重要設備。

甚至還傳出風涼話：“送給你們一顆原子彈，你們也弄不響”，“你們只能收穫沙粒和石頭，永遠種不出蘑菇雲來”。

中蘇關係惡化以後，蘇聯對404虎視眈眈，曾揚言“要對中國的核基地做個外科手術”。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404常常響起防空警報，那時，家家户户的玻璃都用紙貼成“米”字形狀，防止空襲後玻璃震碎傷人。

環境、技術、資金、外界壓力，無時無刻都在壓迫着這個戈壁灘上的小城。

不過，最終它還是挺了下來。

中國在404建成了第一個軍用核反應堆，實現了中國核武器從無到有的歷史性突破。404也為中國1964年、1967年成功爆炸第一顆原子彈、第一顆氫彈，做出了無可替代的歷史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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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結束後，世界進入了快速經濟發展的軌道，可404依舊處於與世隔絕中。

一位19歲就來到404工作，見證並親歷了404的發展與變化的人説，

七十年代的404像個小縣城，那時的樓房也不多，直至改革開放後，地方上都在快速發展，404卻一年不如一年，再也沒有變化。

人們還是在這裏過着曾經的生活，就像是世界中的另一個世界。

直到404開始塌陷。

因為所處沙漠，地下又因為全部被挖空，用來建設整套完整的防禦體系，所以並不穩固。

一夜之間好多地方都開始塌陷，國家一知道這個情況，開始重新選址搬遷。

2006年，404將生活區搬遷至嘉峪關，原來的10多萬工人家屬現在僅剩幾千人還留在那裏。50多年以來，人們第一次離開這片土地。

剛搬遷就趕上過年，很多老人卻沒有熬過那個新年，永遠留在了他們曾經奉獻和守護過的這片土地。

不是不願意享福，只是至死都願意留在這個吃了一輩子苦的地方。

1996年，隨着中國簽署《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停止了核試驗，這裏變成了一個專門進行核廢料處理的工廠，才使得這段塵封的歷史慢慢浮現。

我們才知道，原來曾經還有這樣一個地方，生活過整整三代人。

為了國家，在我國還有很多這樣的地方，在深山老林又或者荒漠戈壁。

一直有這樣一羣人，  正為了我們的安危，在一個只能用代號相稱的地方，默默生活和奉獻着。

我們雖然不會知道，  卻要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