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在此”——記一次中國人對中國人的追尋_風聞
龙神将-2020-10-01 10:20
僅以本文,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中國人共勉。
本文也發表在個人公眾號“老虎兔子龍”(laohutuzilong)上。
中國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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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10月25日,這一天距離抗美援朝開始已經整整兩年。朝鮮半島依舊沐浴在血與火之中,而戰鬥最激烈的地方就在上甘嶺。
上甘嶺戰役爆發在僅有3.7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中,其中爭奪最激烈的597.9高地由構成V字形的兩條山樑組成,美軍認為地形像個三角形便稱之為“三角形山”。另一處537.7高地被美軍稱之為狙擊兵嶺,兩座南北相對形同駝峯的山嶺中南山被美軍佔領,北山則在志願軍手中。
圖為美軍堆積成山的炮彈殼,朝鮮戰爭中的上甘嶺戰役對戰爭雙方來説都是一場苦難的考驗,尤其對沒有制空權、重火力處於弱勢的志願軍來説更為艱苦卓絕。
10月14日上甘嶺戰役打響,僅四天後15軍45師師長崔建工就在作戰會議上表態:”剩下一個連,我當連長,剩下一個班,我當班長,我犧牲了,副師長是第一代理人。”
通過崔建工的這句話,45師的犧牲之大損失之重可想而知。著名戰鬥英雄黃繼光捨身堵槍眼的壯舉就發生在崔建工説出這句話的第二天,但這僅僅是上甘嶺戰役慘烈搏鬥的開始階段……
11月25日,上甘嶺戰役結束,黃繼光等志願軍英烈的名字傳遍神州大地。
1954年3月29日,志願軍15軍45師勝利回國。師長崔建工被選為全國第一屆人大代表,表彰他指揮上甘嶺戰役的功績,大會秘書處將他的名字改為“崔建功”。
志願軍山地進攻作戰。
1990年10月,東北小城本溪內部出版了《本溪縣文史資料第五輯·本溪縣抗美援朝紀實》一書,其中含有一篇標題為《遲發三十八年的戰地通訊》,作者是鄭大藩。這篇文章中介紹了上甘嶺戰役進入最艱難的坑道鬥爭階段時,在針對597.9高地的爭奪中誕生的英雄故事:
“1952年10月24日,幾度易手的上甘嶺地區597.9高地的表面陣地,再度被美軍佔領。負責守衞上甘嶺的志願軍某師師長崔建功同志,立即命令某團轉入坑道作戰,並按照整個作戰計劃,趁敵人立腳未穩,積極組織部隊進行反擊,從表面陣地上把敵人掃掉!
10月24日晚,崔建功師長親自指揮某團,再次將美軍全部趕下597.9表面陣地,留下了200多具美軍屍體。25日,美軍又進行反撲,照例是用猛烈炮火轟擊後,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督戰隊趕着步兵像羊羣一樣往山頂上衝。崔師長在前沿指揮所觀察到∶戰士們連夜挖成的一人多深的交通壕,炮火過後,連戰士的膝蓋都遮不住了。所有的掘開式工事都被摧平。597.9高地前,像趕廟會的人羣一樣,到處是敵人的鋼盔在搖晃,看樣子足有三個營的敵人。敵人的進攻展開了,像羊羣,機槍射手連腰都不彎,邊走邊打着衝上來。子彈嗤嗤叫着鑽進粘土裏,手榴彈在地上爆炸掀起一簇簇煙塵。我們的戰士都趴在彈坑裏,沉着地迎擊敵人。美軍步兵在督戰隊的機槍驅趕下,哇哇叫着往山頂上衝。這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進行。突然,在美軍的陣地上,爆發起颶風似的轉盤槍聲和巨雷似的手雷、爆破筒的爆炸聲……只見美軍的二梯隊一堆一堆,一片一片倒下去。活着的四下亂跑,敵人陣勢大亂。正在進攻的美軍,嘰哩哇啦喊叫着,扔掉槍枝彈藥,像退潮的海水一樣,嘩地一聲扭頭就逃。崔師長在指揮所裏連聲誇獎"打的好。“並詢問這是那個單位派出的小部隊抄了敵人的後路?
在597.9高地坑道里指揮戰鬥的團長張信之同志,也同時觀察到了在敵人陣地內戰鬥的這支奇兵。他們據守着一座美軍用鋼軌、鋼板、麻袋構築的堡壘,冷不防地在敵羣中打響,密集而有效的火力,幾乎把美軍的二梯隊殺傷過半,敵陣地內躺滿了密密麻麻的美軍屍體和傷兵。
氣勢兇猛的敵人的進攻被抄了後路敗下去了。一小時後,美軍糾集起一個連的兵力,向這座堡壘發動了進攻。張團長觀察到∶堡壘裏鑽出兩個志願軍戰士,巧妙隱蔽地繞到敵後,用轉盤槍猛掃敵羣。一個頭上纏着繃帶的戰士,趁着敵人炮擊的煙塵,爬到堡壘前面,埋伏在一個炮彈坑裏,進攻的敵人還未靠 近堡壘,轟隆一聲,手雷便在敵人堆裏炸開了。這時敵人趕忙施放煙幕彈,並派出一個班的美軍鬼頭鬼腦在堡壘前偵察,看樣子想來個"調虎離山"計,但不見堡壘裏有動靜。敵人可能認為堡壘裏已經沒有人了,一擁而上。突然,炮彈坑裏出現三位志願軍戰士,集中火力射向敵人,美國兵似割倒的穀子,一簇一簇地又倒下了一片。敵人又派出一個連,·發起連續進攻。張團長命令迫擊炮連用火力支援。特等射手胡正來,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就發射15 發炮彈,彈彈命中敵羣。迫擊炮連在堡壘周圍築起了一道火牆。此時,在五聖山主峯的觀察所裏,崔建功師長也在觀察這一場敵軍陣地上的戰鬥。只見堡壘四周煙塵滾滾,這三四個志願軍戰士像是出沒在雲霧裏的"神兵”,在炮擊中,有的被土埋了起來,但馬上又鑽出來進行戰鬥。他們沒有時間挖工事,只是機智地"滾彈坑",由第一個彈坑跳到第二個彈坑,馬上又跳到第三個,炮彈在給他們挖工事,他們也在和炮彈捉迷藏。“打得真好,應該給他們立特等功!“崔師長連聲誇獎着。作戰參謀和張團長聯繫∶張團長沒有派小部隊到敵後去和597.9高地一號陣地聯絡,回答"沒有”。三號、五號、七號各陣地異口 同聲回答∶沒有派出小分隊。
幣、團首長們分析∶這支戰鬥在敵人陣地內的小部隊,一定是前兩天反擊597.9表面陣地上的敵人時,追擊敵人追到敵人陣地後,沒能及時返回到597.9高地,而潛伏到敵軍陣地內的戰士。25日,在敵人用整團整營的部隊向597.9高地反撲時,處在美軍重圍內的戰士們,不怕犧牲,在敵人的心臟裏發起了戰鬥,一舉打亂了美軍的部署,粉碎了敵人的進攻,他們是中國人民的好兒女,是祖國人民最可愛的人,一定要把他們接回來!
25日入夜,團指揮所派出通信員前去聯絡,零點,前沿哨兵報告∶“通信員在半道上犧牲了!“師指揮所派出的偵察員,也犧牲在敵人陣地前。敵人的幾十架探照燈在那座堡壘周圍晃來晃去,敵人的照明彈一個接一個飛向天空,敵機又扔下一串連一串的照明彈,陣地前沿被照得如同白晝一樣。敵人的炮兵,在陣地前沿織成了一道又一道封鎖線,在這種情況下,再派人去聯絡,成功的希望也不大。於是,在作戰地圖上,在美軍陣地上標上了志願軍"無名陣地"的符號。命令炮兵指揮所∶負責掩護和配合"無名陣地"作戰。
“無名陣地"是插進美軍心臟的一把尖刀,它成了597.9高地的屏障,有"無名陣地"在,敵人就無法集結兵力向597.9高地進攻。敵人回過頭去,不惜一切"血本"要拔掉插在心臟裏的這把尖刀了!
10月26日,敵人炫耀着它的空中優勢,六架戰鬥機掩護着一個連的美軍向五名志願軍戰士扼守的"無名陣地"猛烈進攻了。六架敵機輪番在"無名陣地"上空低空掃射、投彈,發射火箭彈,從五聖山主峯的觀察所裏看到∶一會兒這裏忽閃忽閃一溜火光,一會兒那裏咕咕咚咚一陣巨響。接着升起一個個噴泉似的火柱,隨之捲起了洪峯般的濃煙。彈片撲打着虛土,像冰雹落在水潭裏。在煙火的縫隙裏,可以不時看到五個志願軍戰士的身影,在和百倍於己的敵人作殊死拚殺。
崔師長下達了"開炮"的命令,我強大的炮羣立即向敵軍陣地開火。掩護無名陣地的炮火是如此稠密,正在低空掃射、投彈的一架敵機,竟碰上了我軍的榴彈炮彈,立即在空中粉身碎骨,變成一片鐵雨撤落在無名陣地上。榴彈炮打碎敵機的新鮮事,立即在上甘嶺戰場傳開了。進攻無名陣地的一個連的敵軍,被猛烈的炮火殺傷大半,僥倖沒死的也立即狼狽地四下潰逃。
10月27日,無名陣地上仍時斷時續地傳來槍聲。英雄的戰士們,在敵軍的心臟裏拚命廝殺了四天四夜……。在這四天四夜寶貴的時間裏,我軍鞏固了陣地,補充了糧彈,調整了部署,為大反擊做了充分的準備。
10月28日,我主力部隊再次發起強大的反擊。某團四連排長田丙辛同志奉命帶領兩個班,前往接應無名陣地上的英雄們。經過英勇戰鬥,田排長打進了無名陣地。無名陣地上的五名英雄已經壯烈殉國了。田排長和戰士們用美軍的藍色鴨絨睡袋和黃色毛毯包裹着,揹回了五具烈士的遺體。
田丙辛排長報告説∶無名陣地是美軍的一個營級指揮部,用鋼軌、鐵板和麻袋構成,很是堅固。他們去到時,一名烈士是原來就躺在鴨絨睡袋裏面的,可能是最先犧牲,被後死的同志安置在睡袋裏的;一名烈士躺在一堆焦士旁邊,戰前穿的新棉衣已撕得粉碎,一雙被子彈打穿了的右手,還緊握着一顆手雷;一名烈士躺在堡壘外約十多公尺的炮彈坑裏,周圍是重重疊疊的敵屍,手指上還套滿着手榴彈的線圈;兩名烈士在堡壘內,一個倒在門口,腿上、背上、臉頰上全是鱗鱗的血痕、血肉和布片粘在一起,懷裏緊摟着一根爆破筒。一個跪在射擊孔邊,身上沒有致命傷,渾身衣服都被炮火燻黑,沾滿灰土的眼珠還瞪着前方,粗大僵硬的血手,還緊扣着打光了子彈的機槍。田排長介紹説∶沒有發現美軍進入堡壘的跡像,堡壘四周約20多具美軍屍體仍在那裏暴露着。這兩位烈士很可能是缺水渴死的。堡壘裏沒發現烈士遺物,只在堡壘一邊的石壁上,發現烈士用刺刀刻下的"中國人在此"五個大字。
衞生連在整理、埋葬烈士遺休時,在烈士換下的血衣內,一塊燒糊、帶血的布片上,可辨認出"山西省"三個字。很可能是晉冀魯豫第九縱隊的老戰士。在一位烈士殘破的本子上,有用鉛筆寫下的幾句話∶“吃的是美國餅乾,用的是美國槍,打的是美國子彈,消滅的是美國狼。“由於部隊變動太大,烈士的單位、姓名,巳無法查找。
五位無名英雄,雖然沒能留下姓名,但他們的功績,是師、團首長親眼目睹的。五名中國人民志願軍的戰士,在上甘嶺戰場上,竟遲滯了範佛里特親自指揮的五萬名美國大軍的四天進攻時間。五名中國人用鮮血和生命向美國侵略軍宣佈∶中國人在此!美國兵止步!在英雄的軍隊面前,沒有打不敗的敵人。他們要壓倒一切敵人,絕不會被敵人所壓倒。
1953年於朝鮮東線元山”
和其他小地方的文史資料命運類似,這篇報道默默地問世又默默地躺在書櫥中。直到近二十年後,網友“黃河故人”發表的文章才讓這個英雄故事廣為人知。
記載“中國人在此”故事的本溪地方史料
中國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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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1日,網友“kko”在一個小眾軍事論壇中發帖詢問:“有沒有熟悉抗美援朝軍史的朋友,求證一個事。”
原來他認為今年是空降兵成立70週年,應該以上甘嶺精神作出回應,拿軍迷們熟知的上甘嶺五烈士寫下的“中國人在此”作為宣傳主題,振奮軍心民心。結果他接觸到的15軍離休老領導説當年軍史館建成時沒有收集到這個資料,按理説這樣典型的事件應該不會遺漏,所以事情真偽需要慎重考證。
兩天後,炮兵轉業的老兵“PTLB”也發帖詢問:“‘中國人在此’是真實的,還是傳説?我的戰友的父親是志願軍45師政委,戰友前年出了一本父親的回憶錄, 書名是《上甘嶺——攻不破的東方壁壘》。書中沒有提到此事,百度各式各樣的傳説,懇求全體網友誰知道當時是誰進入坑道,是哪位記者或作家看見過,謝謝。”
這個問題雖然引起了很多關注,但“kko”和“PTLB”老大哥提出的疑問一時間誰也解答不了:既然存在不亞於“狼牙山五壯士”的五位壯士事蹟,那為何在十五軍軍史館和軍事博物館中都不見記錄呢?如果這件事真實存在,那是何等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例!
那麼關於“中國人在此”,究竟是一件事蹟還是一個故事呢?
論壇是個網友自娛自樂的俱樂部,大多數成員都是在生活中被鄙視為“油膩”的普通中老年,大家星散五洲四海,潛身三教九流,平素在論壇上扯淡聊天開缺德玩笑,偶爾出幾個鍵盤俠也很快被鬨笑淹沒。
面對“中國人在此”的疑問,整個論壇忽然間嚴肅起來:英雄的年代過去了近70年,當年上甘嶺戰火中的倖存者大都已不在人世,這種目擊證人可要如何去尋找呢,更何況還要具體到597.9高地上的那四天四夜!
“緹騎”、“況且況且況且況且”、“風清揚”等ID七嘴八舌地建議從作者那裏着手開始調查,百度上能找到消息是“前幾年,網友“黃河故人”那篇《中國人在此》的文章,原始出處來自1990年前後發行的本溪文史資料第5輯第71頁,由我軍著名戰地記者鄭大藩採寫的戰地通訊(時任15軍《戰場報》編輯,後調任至新華社志願軍分社東海組,曾在人民日報發表《偉大的戰士邱少雲》、《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等文)”,考慮到老人家可能不在人世了,這條路不容樂觀。
與此同時,“kko”再次聯繫部隊,畢竟要是部隊直接能證明此事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但他得到的反饋是部隊雖然也聽説過這個感人的故事,但在戰史資料中找不到相關記載所以沒有什麼動作。因為前些年出現過冒充邱少雲烈士戰友出名的不良事件,部隊對這類正規檔案裏找不到對應記載的傳聞始終態度謹慎,畢竟載入史冊的記載是要負歷史責任的。
當“kko”頗為失落地在論壇裏告知大家:這事軍民共建不了,我們得孤軍奮戰了……
對一個小小論壇來説,這是一道難解的題;對這些“油膩”的中老年來説,這是一個神聖的提問——我們這些活着的人們,必須對逝去的英靈做出回應。
這時,一位ID是“第一次哦”的網友為大家指出了方向:大家都説報道《中國人在此》的是鄭大藩,而本溪有一篇《用畢生精力書寫撼世名篇——追記《偉大的戰士邱少雲》和《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等傳世新聞名篇的作者鄭大凡》的文章,作者是兩位部隊人士:張全國、高子榮。鄭大藩與鄭大凡只有一字之差,會是一個人麼?更何況在張全國和高子榮的文章中明確提及了寫下“中國人在此”的五位無名烈士的事蹟!
“PTLB”查詢了中國人民志願軍第十五軍政治部編印的《抗美援朝英模事蹟紀念集》,上面寫着報道邱少雲和黃繼光的戰地通訊編輯是鄭大藩。執着的老大哥從官方得到了較為正式的答覆:在15軍和軍事學院軍史中都沒有查到關於《中國人在此》的史料,但80年代以前的稿件都是手寫的,字跡可用鑑定。如果真有鄭大藩的手稿存在並鑑定為真跡的話,可以在軍博展出——關鍵是能不能找到《中國人在此》的手稿。此外還帶出其他四個問題:
1、是不是真有手稿?
2、手稿是不是由張全國和高子榮接收?
3、作為兩位軍旅作家,軍博早就抗美援朝徵集文物發出通知,這兩位同志怎麼毫無反應?
4、是否手稿已經丟失而拿不出來,或者是兩位同志早已經轉文職或轉業而不知情?
此刻還是“第一次哦”穿針引線找來了本溪地方文史資料證明了鄭大藩後來改名為鄭大凡,以及鄭大藩臨終前將一批手稿託付給張全國和高子榮的事實,此外還找到了張全國的手機號碼!
“第一次哦”與“PTLB”一樣是個執着較真的人,他最大的愛好是在論壇上和別人辯論物理學以及科技史方面的問題,拿出一堆堆史料和人論戰,此外還對簡易的低空飛行器有極大的興趣——就是這樣一位散發着特立獨行氣質的兄弟,這次卻創造了追尋英雄路上的奇蹟。
時間到了9月19日,“PTLB”終於發帖通告論壇網友:“張全國已經找到,手稿在他的手裏,他已經退役,根本不知道軍事博物館徵集抗美援朝文物。鄭大藩的老伴還在世,謝謝大家的支持!”
兩天後,老大哥給出了這件事最後的結果:“全賴網友全體的期盼努力,我已經通知張全國手稿拍成照片,發到15軍軍史館,逐級上報中部戰區,軍委政治工作部,經鑑定後,字跡沒有問題,通知張全國將手稿送到15軍軍史館或者軍博!”
整個論壇沸騰了,在這個不平凡的2020年,我們以自己的方式見證了歷史,上甘嶺上的英靈啊——中國人在此,中國人在此!
中國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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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凡晚年照
鄭大藩,後改名為鄭大凡,這是一位擁有不平凡歷史的老人。
1991年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英雄模範名錄》中記載着這位戰地記者非凡的功績:在1948年的淮海戰役中,鄭大藩在冀魯豫9縱隊7團四連任宣傳員。當四連奉命突破雙堆集國民黨守軍的外圍據點時,全連幹部全部壯烈犧牲,只剩下40餘名戰士。
在這緊急關頭,鄭大藩舉起佈滿彈孔的土喇叭筒大喊:“同志們,為了勝利,為了給死難的同志報仇,跟我來!”
鄭大藩丟掉喇叭掄起十字鎬把被炸翻的重機槍固定好,將憤怒的彈雨掃向撲上來的敵軍。振奮起來的戰友們跟着鄭大凡血戰到底,粉碎了敵人最瘋狂絕望的一輪輪反覆,直接將國民黨第14軍軍長熊綬春擊斃在戰場上。
解放軍全線發起總攻後,鄭大藩率四連首先突破敵人的最後一道防線,繳獲敵人野炮10門,榴彈炮12 門。戰後慶功會上,縱隊司令員秦基偉親自授予鄭大藩"一等戰鬥英雄”、“一等人民功臣"的稱號。
隨後,這位英雄隨軍南下進行西南剿匪作戰,又揮師北上參加抗美援朝,在上甘嶺上寫下了震撼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戰地報道……
歲月荏苒,英雄白頭。
1994年12月24日,他講出自己最後的心願:“如果可能的話,把這些英雄宣傳出去……”
1995年1月7日,鄭大藩同志逝世於遼寧省本溪市。
在七十年前的朝鮮戰場上,鄭大藩不僅為共和國記錄下了邱少雲和黃繼光的事蹟,還曾記錄了許多其他有名和無名的英雄。就像在597.9高地上堅持四天四夜為國捐軀的五位烈士,翻遍所有遺物也毫無線索,最後留下的只有“中國人在此”五個大字。
抗聯留下的:抗聯從此過,子孫不斷頭!
此刻我心裏想起另一行著名的戰地刻字:“抗聯從此過,子孫不斷頭!”
這兩行字,都是刻字者在無比艱難的逆境中,懷着人類最崇高質樸的信念,懷着對未來無比堅定的嚮往而刻下的。這些字是他們心中想着必定獲得解放的民族,是他們眼中看到紅日已經映照新生的祖國,是他們燃盡自己換來給未來最偉大的遺產。這些字刻在中華民族子孫後代的靈魂深處,每當後來者想起這些刻骨銘心的字句,都會看到前輩那郎朗的錚錚的傲骨,高昂的不屈的頭顱!
你們的名字無人知曉,你們的功績萬古長存。
一轉眼,快70年過去了,又是10.1國慶。
共和國依舊在奮力前行,中國人正在並必將回到世界舞台中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與當年一樣,我們依舊面對強大的敵人,前路黑暗盤踞危機四伏。我們不需要童話,我們也沒有魔咒,我們相信五千年之民族絕不會在歷史舞台上謝幕,我們永遠會告訴自己堅持到底,因為——“中國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