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橫漂」許宏宇_風聞
一起拍电影-一起拍电影官方账号-2020-10-08 10:49
作者 / 嘉棲
採訪許宏宇的那天,《一點就到家》剛剛結束了在杭州最後一站的路演,這也預示着影片的宣傳活動將告一段落。
而在大銀幕上,作為國慶檔後半段上場的選手,這部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影片,被眾多業內人士報之以「黑馬」的期望,朋友圈不乏自來水的安利,也有回老家過節的小夥伴為其排片少憤憤不平——不過,《一點就到家》目前的成績雖不亮眼,但這兩天逆勢上揚的票房,還是讓人有點欣慰。
大概每部電影都有自己的命。許宏宇倒也坦然,談起路演時觀眾們的熱烈反映,依然是掩飾不住的欣喜,至少知道有那麼一羣真正熱愛「小一點」的人。
很多人都覺得他幸運。第一部導演作品《喜歡你》,有陳可辛、許月珍作監製,合作的是金城武和周冬雨;第二部作品《穿越火線》,以豆瓣升至8.1的好口碑,為電競劇正了名。而在當導演之前,他已是業內著名剪輯師,從《投名狀》到《無名之輩》,還有未上映的《英格力士》等片,經他手剪輯過的電影作品近30部。
但其實,在更早之前,作為第一批北上的香港電影從業者,熱愛電影的他,是從零開始,真真切切「橫漂」過,也「北漂」過,十幾年的時間,在工作中練就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他形容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在內地長大的電影人。
年初在尼泊爾的自我隔離,和疫情來臨之後的「被迫」隔離,直到拍攝完成《一點就到家》,經過這特殊的大半年,他似乎更加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兒。
導演許宏宇
「一點」放縱的冒險
比起“年輕人回鄉創業”這樣略顯正經且沉重的內容母題,許宏宇更願意形容《一點就到家》是在講述三個年輕人迴歸本心,追逐夢想的青春冒險故事。
延伸到戲外,拍攝這部影片對於他來説也像是一場冒險的旅程。四月才開始真正投入到劇本創作,7月9號開拍,僅30天的拍攝週期,九月中旬完成後期,十一檔上映,如此之快的拍片節奏倒有點像是回到了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片場。
此外,就連和三位主演的見面——從6月底隔離期間的“視頻面試”,到7月6號在雲南的“網友見面”,開拍之前,只有三天的現場磨合期。好在,無論是劉昊然、彭昱暢,還是尹昉,都是一羣看着陽光帥氣實則逗比有梗的年輕人。當然,作為「演員」的業務能力肯定不在話下。
在此之前,許宏宇對他們所塑造過的銀幕形象並不陌生,也相信他們和片中角色之間的貼合度,見了面之後,白天圍讀劇本,晚上喝點小酒聊聊天兒,彼此之間很快就建立了默契和信任。
影片所講述的是魏晉北、彭秀兵和李紹羣三個不同性格、各自陷入人生困境的年輕人,回到家鄉,共同創業以實現夢想的故事。普洱咖啡,成了他們夢想的承載體。故事所指,題材所限,得在雲南的千年古村寨取景。
需要羣演,一個村的人不夠,那就來三個村的,熙熙攘攘,大家夥兒開着拖拉機就來了;中午12點則準時“消失”——回家餵豬去了。也罷,那就隨着他們的生活習慣,用尊重他們的方式去拍。
山路蜿蜒曲折,天氣陰晴不定,那就既來之,則安之。如許宏宇所言,「面對這些情況,沒有辦法去抱怨任何人;改變不了事情,可以改變自己的態度。」於是乎,這個場景拍不了,那就換個場景;下雨有下雨的拍法,天晴有天晴的好。
早在來雲南之前,他就跟陳可辛説,「這次可能會拍得更自由、更放縱一點。」當然,前提是作為影片監製的陳可辛,給了他很大的空間。在前期的劇本大綱創作時,他們倆就和編劇張冀一起把故事的根扎得很穩,把片中的這三個主要人物塑造得很紮實。
所以,在片場,他們是撒開了創作,影片中有很多都是即興發揮的段子。比如李紹羣介紹咖啡的那個場景,一會兒上屋頂,一會兒閃現樹林,這種二次元的拍法,就是許宏宇在開拍前十個小時才想到的;至於“這還是個到付的”,“咖啡咖啡我是普洱”,品味“遠山樹林的味道”時舉起的右手,則都是三位優秀逗比演員們的手筆。
或許正是如此歡樂和諧的劇組,才能創作出這樣輕鬆治癒的影片。不少觀眾都被片中的那種朝氣蓬勃、充滿生機的青春能量給擊中,不僅僅在影院裏收穫了笑聲,也在觀影后患上了「普洱咖啡後遺症」。
拍戲是找到自己想講的東西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疫情,許宏宇可能不會這麼爽快答應執導這部影片。
早在一年前,陳可辛就找過他,那會兒的《一點就到家》還只有一個關於年輕人創業、電商題材的大概念,許宏宇沒有接,覺得在這樣的故事裏找不到自己想要表達的內容。
轉變來自於今年初突然而至的疫情——打亂了所有人的生活,也讓許宏宇難得有大把的時間在家陪伴家人,當然,工作還是在繼續,只不過變成了「雲端」。在這樣平靜而充實的日子裏,他開始思考更多。
因而,當這個故事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之前讓他找不到共鳴的創業題材,他解構為更青春活力的追夢故事,他在這三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他們「回到家鄉、迴歸內心」的訴求,正和疫情期間大家的狀態相吻合。
在他看來,這也是現在社會所需要的對於年輕人的一種理解,「對於年輕一代來講,他們不再需要走到外面去尋求認可。」也正因此,在《一點就到家》中弱化了創業成功的艱難性,而更直接表達了三個年輕人的狀態,以期給大家帶來更多治癒的力量。
許宏宇坦言,「每部所拍的戲,都有自己在那段人生狀態很需要去表達的一些情感在」,而這是他之所以拍戲的最重要原因。
時針撥回到拍攝《一點就到家》之前,他的導演作品序列中只有一部《喜歡你》,以至於有不明就裏的觀眾好奇,許宏宇去哪兒了?
在大銀幕上“消失”的這段時間,網劇《穿越火線》是他作為導演身份最忙碌的所在。吸引他拍攝的還是這個故事的核心,「和年輕人,和夢想有關」。如其所説,「就像肖楓,他是在那個年代典型的不被認可的人,他在整個社會都反對的情況下,是怎麼一步一步走下來的,這是最吸引人的。」
此前,他的第一部作品選擇拍攝愛情題材的影片《喜歡你》,只因那一句,「我沒有辦法選擇喜不喜歡你」,讓他想起了關於愛情的感受,有共鳴,有他所想講述的東西,他才會更加肆無忌憚地創作。
事實上,翻看許宏宇的三部導演作品,雖是不同題材,但有一些共通點,比如總有一些奇思妙想的超現實橋段;帶着點中二、熱血的青春氣息,再加上一些能讓人怦然心動的小浪漫。總而言之,比起其他的青年導演,他在創作上似乎更加「放飛自我」,玩得更開。
或許,這和他的個性也有關係。他直言自己很愛看動漫,《進擊的巨人》《一人之下》《強風吹拂》等作品都是他的心頭好,而且,他身邊的朋友也都很「中二」,無論是男生女生,對於夢想都有這股衝勁兒。
所以他把這些能量都放在了作品裏。且,通過這幾部作品,他也完成了自己在創作之路上的成長。對他來説,《喜歡你》是導演之路的開始,而《穿越火線》則是成為一個導演的重要台階,正是在這部戲的拍攝過程中,他學會了怎麼跟演員更好地溝通,學會了如何應對有限的拍攝條件,如何把一個故事用自己相信的方法講出來。
而今,在拍攝完《一點就到家》之後,他則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創作方向,「我希望更多地去做這種,和當下時代有關的,中二、熱血、青春題材的電影或劇集。因為國內太缺乏那種年輕人很有朝氣、很有能量,也很單純,很真誠的影視劇了。」
為了夢想,什麼都做過
都説作品如其人。如果説,這種蓬勃向上、看似玩鬧不羈,實則真誠以待的作品氣質,來源於一部分他的個性之外,可能也和他現實的境遇有關。
許宏宇到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入行之初,曾被某位劇組工作人員指着説,「不要想了,你是不可能做導演的,你的想法不夠天馬行空」。「當然,我記下來,不是記仇啊」,他笑着補充了一句。那會兒他只是覺得,「為什麼不可以?很多東西都在我的腦海裏,只是我還沒有能力,沒有機會去呈現。」
Anyway,可別小看了「天蠍男」的屬性和能力。如同《一點就到家》中的魏晉北所言,「為了生活,什麼都經歷過」,許宏宇直言自己,「為了夢想,什麼都做過」。
最早在香港城市大學讀書的他,專業學的是現代藝術,繪畫、攝影、電影等門類都有涉及,在那段時間裏他迷上了電影,開始有了想當導演的想法,只是那時一門心思想當的是「藝術片」導演,畢竟在學校裏所學的,也都是反好萊塢敍事的藝術片——電影不一定要講故事,它可以像一幅畫一樣,純粹地用色彩、線條等抽象的表現形式來傳達。
只不過,在他畢業的2004年,正是香港電影最為低迷的時候。他唯一找到的一份和電影相關的工作就是當陳德森導演的助理。「他是商業片導演,我就跟着他一起開劇本會,研究人物小傳,這都是我以前在學拍藝術片的時候,不需要去考慮的事情。」
更大的機遇可能也來自於那個時代。在他畢業的前一年,2003年,內地與香港簽署了CEPA(《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的安排》),正是這一政策,開啓了此後香港大批電影人北上的潮流。
許宏宇是其中之一,但那會兒的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導演助理,在陳德森拍攝影片《童夢奇緣》時,他認識了那部戲的副導演,後來就跟着他一起來了內地,拍攝一部叫做《馬可波羅》的合拍片。
那是2006年的橫店,還沒有24小時的便利店,也只接待過《英雄》《無極》等為數不多的劇組。作為最早一批的「橫漂」,還不太會講普通話的他,需要負責和國外的演員溝通,除此之外,他在劇組裏什麼都幹,從燈光、攝影、錄音到製片、副導演,各類工種都有涉及。
後來他又跟着副導演來到了北京,那時候的北京,五環還沒通車,南鑼鼓巷還沒成景點,後海的酒吧是酒吧。許宏宇很喜歡,覺得一切都很大,很新。正巧,陳可辛在籌拍影片《投名狀》,需要一名會拍花絮的工作人員,他就被推薦去劇組幫忙了。也正是這部戲的合作,讓陳可辛發現了他的剪輯才華,此後他專職成了一名剪輯師。
他坦言,從畢業到入行,從導演助理到剪輯師,一路走下來,這個行業讓他回到了歸零的狀態。對他而言,做剪輯師是學習電影怎麼講故事的最快也是最合適的道路。尤其是在給優秀導演們剪片的過程中,他常常會想,「幸虧我還沒當導演,不然就不可能再有這種心態去給他們做剪輯」。
他懂得了沉澱自己,即便要做導演也需要一點一點的累積。因而,他不再着急。回想過往,其實每一步都是滋養。就像當年所學的那些也依然在影響着他,或許有人能從《一點就到家》中看出幾分韋斯·安德森《穿越大吉嶺》的傳承。在他看來,藝術是和商業能融合的,「我想接近觀眾,在這個基礎上,再把我覺得很好的電影審美、電影語言混在我拍的電影裏去」。
話説回來,拍攝《一點就到家》時並不是他第一次到雲南,早在陳可辛拍攝電影《武俠》時,他就以剪輯師的身份去過雲南騰衝,但那個時候,他的眼裏只有素材,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能看看雲南的天空。
而今,他以導演的身份,盡情地感受着這個地方的天地靈氣,對他來説,是一種奇妙的轉變,就像他所説的,「你想做成一件事,首先必須要相信它。從一開始,我就非常相信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