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專業崗位越來越少，中國製造該怎麼辦？_風聞

【文/科工力量  柳葉刀】

大家好，我是觀察者網《科工力量》欄目主播，冬曉。最近，在後台私信中，有很多小夥伴留言，想讓我們講講機械專業。在許多留言中都有提到，該專業畢業的學生，工作難找、工資很低，很多轉去做互聯網。如果機械行業走下坡路，那中國製造該怎麼辦？所以，本期節目，我們聊聊機械製造。

首先需要弄明白什麼是機械專業？大到萬噸巨輪，小到移動電話，高精尖的航天飛機，普通的曲別針，製造這些產品，都需要機械專業的人才。甚至有人把該專業稱為“萬金油”，學了這個專業的人，以後工作選擇很多，比如説，學建築機械的去搞醫療器械能適應，學石油機械的去造飛機也沒問題。

在現代工業體系中，機械工業佔據重要地位，只要和製造業沾邊，就都有它的身影。中國在高端機械製造領域，與美國、德國、法國相比，還是有很大差距，像西門子、克虜伯、洛克希德馬丁，這些製造業巨頭，都是百年企業。中國直到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才從蘇聯、東歐國家引進150多個重點項目，奠定了工業化基礎。

在機械設計製造及自動化方面，很多國外的技術已經成熟，而我們仍處在追趕狀態。以汽車工業為例，國內汽車銷量靠前的，大部分都是德國、日本、美國的產品，雖然我們也能自己造，但性能方面還是有差距，發動機核心技術，依舊存在缺陷。不僅汽車行業存在這樣的現象，航空航天領域也是如此，像國產的C919中型客機，發動機是與美國通用電氣、法國賽峯集團合資研製的。前者提供陶瓷基複合材料渦輪部件，後者提供碳纖維複合材料風扇葉片。

彌補這樣的差距，人才培養是關鍵。國內很多大學都有設置機械類專業，在理工類院校，該專業甚至是重點學科。但網絡上流傳着這樣一句話，一入機械深似海。大多數人剛入門學習的時候，心懷理想，想着要為國家製造業升級做出貢獻。可在現實的刺激下，逐漸明白了，這些事並非那麼容易。用一生的時間來研究軸承、密封，絕大多數人很難堅持。

根據國內某所排名前三的大學給出的數據，該校機械工程系的碩士畢業後，一半多的人去了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從事製造業的不到10%。從第一工業革命至今，機械行業存在的時間太久了，已經很難發現哪裏可以獲得暴利，無法與火熱的移動互聯網產業相比。這個行業的平均利潤，已經徹底迴歸理性，大家只能賺個辛苦錢。這就是傳統行業尷尬的地方，它不再是一個野蠻生長的行業。從業者超額的付出，得到的可能是平均的薪酬，甚至是更低，年輕人往往更願意從事服務業。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歐美盛行新自由主義思想，推崇小政府模式，不干預市場運作。發達國家開始調整產業結構，把不賺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海外。自己只需把控品牌和技術，獲得最多的利潤，發展中國家需要做的是，提供原材料和半成品，還有廉價的人力。結果，四十多年的去工業化政策，釀成苦果，美國民眾佔領華爾街，高喊“99%反對1%”，目標直指華爾街金融壟斷資本集團。如今，為了讓製造業迴流，白宮提出，只要企業願意從中國搬回來，政府願意出搬家費。

國內對製造業的重視程度，當然不比國外差。新聞報道中，宣傳的重點是製造業領域的勞動模範，很少讚美IT和金融業，也沒聽説過什麼IT精神、金融精神。尤其是疫情期間，我們看到西方連基本的口罩都難以自給自足，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實體經濟的重要性。

隨着信息技術的普及，機械製造與互聯網結合是發展趨勢，兩者可以優勢互補。從人類的科學發展史來看，採用機械化的手段，替代人力，實現了大規模流水線作業生產，改變了整個產業的生產作業方式。未來的機械設計製造，在信息技術的輔助下，將朝着模塊化、定製化方向發展。

所以，製造業不再是單純的製造業。學機械的，還需要了解計算機、人工智能。2019年9月，某一知名汽車企業，對外招聘分配名額時，集中面向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而分配給車輛、機械專業的名額很少。該企業給出解釋：汽車市場面臨前所未有的下行壓力，公司在進行轉型調整，招聘需求也隨之調整，對車輛工程、機械工程、工業設計等專業，暫無需求。

在一汽大眾的官網上，無論是校園招聘，還是社會招聘，提供的崗位多與計算機相關，比如説，智能網聯產品工程師、車聯網助理經理、軟件測試工程師、系統開發工程師、數字化業務專員等。這些職位有的涉及軟件設計，有的涉及算法研究。很少有涉及傳統機械製造的。

2011年，國內曾有媒體報道，一汽大眾員工年終獎發了27個月，甚至有每月雙薪的員工，一年拿到了63個月薪水。但距今不到十年的時間，行業為什麼就變得不景氣了？連本專業的崗位都無法提供？

實際上，整個製造業都面臨這樣的挑戰。不管是本田、大眾、豐田、福特這些國際汽車廠商，還是北汽、長安、吉利這些國內企業，都紛紛進行自動駕駛車輛的研發、投資自動駕駛公司。在之前的節目中，我們聊到，從市場的角度出發，硬件發展到今天，已經賣不出差價，只能在毫釐之間比拼價格。你賣100元，我賣99元，那怎樣才能讓產品的價格再提升一個檔次，肯定是智能化。所以，今天的很多汽車廠商，想把汽車做成跟手機一樣的智能化設備。

除了智能化的挑戰之外，傳統的汽車樣式，也已經開始變天。以前需要複雜的發動機、變速箱等複雜的機械結構，現在去市場上，買一輛特斯拉，所有的配件都是電動的，能源用的是電池，發動機變成電動機，複雜的部件被大大簡化。就像喬布斯拿着第一台蘋果手機，宣佈功能機時代結束，智能機時代開始。

單純的機械工程師崗位，會越來越少。企業需要的是綜合性人才，既瞭解製造，又要懂編程。但是在大學裏，本科機械專業的編程課，只是教了一點Java語言，而研究自動駕駛，開口就是C、C++、Python、MATLAB。本來是對口方向、對口專業，現在卻怎麼都匹配不起來。

如果你認為選擇專業時，幸好躲過了機械專業，那就高興了太早了。很多行業都被AI類專業搶飯碗，連高大上的投行也不例外。高盛公司在2000年頂峯時期，僱傭了600名交易員，在紐約總部的美國現金股票交易櫃枱，替金主進行大額股票買賣操作。但如今，總部的大廳只剩下兩名股票交易員獨守空房。在電腦工程師的協助下，自動交易程序替代了人工。現在高盛內部，約三分之一的員工都是計算機工程師。曾經令人羨慕的投行精英，現在招聘碼農，開發AI程序就好，省錢高效。

所以，機械專業只是受AI影響的某一個領域。現在連關係到生命安全的醫療行業，也在被人工智能逐漸替代，通過大數據學習，人工智能可以查看病人的CT，找出病灶，扛起了篩查任務。

那這是不是就意味着，未來其他所有專業都不需要，只要懂計算機、會編程、掌握AI，什麼專業都能幹？當然不是，一個很簡單的例子。現在你去醫院看病，如果是機器人給你看病、開藥方，你敢信嗎？人工智能技術，不過是醫生的輔助工具，幫助醫生提高看病的效率，比如説查看CT，通過人工智能，先篩查可能的病灶，醫生再根據可能的病灶，最終確定那塊真的，那塊是假的。

況且，現在我們説的人工智能，是否是真的人工智能，還存在爭議？它是統計學和概率論的結合，離真實的智能還有距離。打個比方，鸚鵡可以學人説話，甚至可以以假亂真，但是它知道自己説的是什麼嗎？它不知道，它只是模仿。而真正的智能是什麼？再給大家舉個例子，烏鴉喜歡吃栗子，可是栗子外面有堅硬的殼，怎麼辦？烏鴉發現，路上的汽車可以把殼壓碎。但是車輛來來往往，站在馬路上，等着汽車把栗子壓碎，很危險。它又發現，汽車遇到紅燈停，綠燈行。於是烏鴉在綠燈的時候，把栗子扔到馬路上壓碎，等到紅燈的時候，車子停下，它再飛過去吃了。這是真正的智能，在自己的生活經驗中，學習技能。

如果再深入一點研究，現在所説的醫療行業人工智能，是怎麼來的呢？它是醫學和計算機兩個專業融合的結果。一個只會圖像識別、不懂醫學的博士生，給他一張CT，是不能判斷哪個病人是否患病。他只有和專業的醫生合作，前者提供給工具，後者提供經驗，才能治好病患。最終行業內被替代的工作，是那些重複機械的工作，像遞水、送藥等，而經驗豐富的醫生，放在哪裏都需要。

同樣機械專業也是如此，從事低層次、沒有創造力的工作，很容易被淘汰。都説從事機械就要熬得住，經驗越多越值錢。但是現在生活節湊很快，熬出來的高薪，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等。很多人是哪個行業火，就跳到哪個行業，但是你跳槽，別人也跳。就像如今的計算機行業，社會上有很多教授編程的培訓班，學習的門檻很低，有本科生，有研究生，甚至還有高中生。這樣的對比，並不是貶低某個行業，相反，是想給沒有畢業的小夥伴，找準自己的定位。如果你決定從事某個行業，就要沉下心來，不斷學習，獲取經驗。

機械類專業不像金融、工商管理等專業，學生一畢業就是白領。學機械設計的學生畢業後必須在生產第一線積累經驗，對生產工藝包括機加工、熱處理等有一定認識後，才能在以後的設計崗位上有所建樹。而且從事設計工作的設計師，就和中醫一樣越老越有經驗，越老越受歡迎，工作年限越多越不用擔心就業和工作的問題。

就算是當下火熱IT行業，也是如此。美國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曾做過統計，一個人的編程能力在50歲時達到頂峯，並在50歲之後逐漸下降，在歐美的一些大型IT企業中，50多歲的程序員並不少見。國內都説IT行業需求量大，工資高，其實這就是一個時代風口。就像2000年初的能源行業一樣，城市化加速，對能源需求量巨大。像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為了搶奪畢業生，直接帶着就業合同，堵在學生宿舍門口招聘。而如今提倡新能源，傳統的煤炭、石油行業，提供的崗位趨於理性，不像幾十年前那樣火爆。

中國是製造業大國，但不是製造業強國，為了不被別人卡脖子，我們建立了種類齊全的工業體系，但是我們的東西很難做到世界頂尖，比如光刻機、發送機、軸承等，我們也能造，也能用，但是用起來不好，機械行業不像互聯網行業，互聯網行業軟件、算法都是公開的，深度學習流行起來後，tensorflow、pytorch等框架被國外大公司很快開源了，機械行業雖然不如互聯網行業利潤率高，但是機械行業的技術壁壘很高，一台機器，即使國外把整套圖紙給你了，你造出來也不一定跟國外的一樣好用。機械行業的專業軟件，solidworks、proe、creo、adams、ansys、matlab等等，沒有一個是國內開發，但是這些軟件極其重要。總得來説就是機械產品的附加價值低，製造業大而不強。就目前情況來看，機械行業的復興正在路上，中國製造2025也是想在製造業發力，讓中國製造由大轉強。這些急需彌補的地方，對機械專業學生來説，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找準方向，積累經驗，施展才能，未來肯定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