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區:當“野孩子”遭遇“中年危機”_風聞
识广-识广官方账号-关注微信公众号“识广”,不一样的视角看城市 。2020-10-13 16:20
在某問答社區搜索“廣州白雲區”,有一個標題格外扎眼:
為什麼廣州白雲區那麼爛?
底下的回答鮮明地分成兩派:有人不滿這裏“魚龍混雜”;有人辯説這裏“包容百態”。
“魚龍混雜”和“包容百態”恰恰是白雲區的一體兩面,但與其説白雲區“爛”,不如説白雲區“野”。
過去,它的確像一個“野孩子”,它有着一種“野蠻生長”的粗獷,凌亂,又有一種未經雕琢的野性和活力。
未來,白雲還能繼續“野”下去嗎?

白雲有多“野”?
如果問起對白雲的印象,不同人的答案會在不同的“次元”。
有人會回答白雲山;有人會提到五號停機坪、萬達、凱德組成的現代化商圈;會提起白雲國際會議中心、廣州城市規劃展覽中心等地標級城市公共建築;會記得追星看過演唱會的廣州體育館。
圖源自白雲國際會議中心官網
但也有人的第一反應是眾多服裝皮具批發市場、化妝品工廠、“髒亂差”的城中村。
還有人會想起大片大片的農田,眾多沒聽過名字的“真農村”。
白雲很大,面積795.79平方千米,是越秀的23倍。白雲很“雜”,高大上的新城、巨無霸城中村、廣袤的農田,這些都是白雲。
但白雲的“野”不光體現在城市面貌的“雜亂”上,更體現在產業的凌亂甚至社會秩序的某種混沌上。
雖然“飛車黨”“粉仔”“入室盜竊”已經是上個世紀90年代、新世紀初白雲區的陳年舊事,但直到21世紀第二個十年,小作坊裏製造CHANEL、BUBERRY等頂奢品牌包包;黑工廠偷偷排污污染河涌、空氣;黑社會控制城中村出租屋、村官霸佔集體土地等種種關於白雲區的負面新聞仍然不時出現在媒體報道中。
白雲,彷彿始終擺脱不掉某種“野性”氣質。
放養的郊區野孩子
白雲的“野”是怎麼形成的?
從區劃上説,我們現在熟知的白雲區,經歷了反覆的零敲碎打、排列組合。
1951年,廣州的郊區行政區合併為4個,石牌區、沙河區及三元區的白雲山部分合併為白雲區;1956年,廣州將當時的城郊行政區合併成廣州市郊區,成為白雲區的“前身”。此後,廣州市郊區將土地分給其他同伴。直到1987年,郊區改名為白雲區,白雲才擁有自己的姓名,並正式列入廣州市城區建制。
無論怎麼變,“郊區”白雲與“市區”越秀始終做了多年的隔籬鄰舍,小弟掹住大哥的衫尾,嚐到過乘風發展的甜頭。
上世紀80年代開始,大批借力廣州火車站走貨的皮具、日化類工廠,轉移到鄰近的白雲區安營紮寨。到了90年代,白雲區“大把地”來者不拒的架勢,吸引了更多大大小小的印刷廠、塑料廠等落地生根。工廠吸引了大量從五湖四海來“發財”的打工者。很多城中村也在這片打工熱潮中悄悄成長起來。依託着這種自發的集聚,白雲一時間熱鬧了起來。
不過,郊區出身的小弟並沒有受眷顧太久。
2000年以後,廣州"東進西聯,南拓北優"。天河崛起為新的城市中心,越秀老城區不再具有輻射白雲區的能力;名為“北優”、實則“北抑”的城市發展戰略也給白雲帶去不了多少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引進的幫助。
從保護廣州水源、空氣、生態的角度來看,嚴格控制北部開發強度的策略不能説沒有道理。但很多力量,不是説“有形的手”想抑制就能抑制的。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白雲校區隔了一條6車道馬路的旁邊,就是“業界傳奇”陳田汽配城。
圖源自網絡
90年代,隨着打擊走私力度的加強,大規模走私整車的現象逐漸銷聲匿跡。但是要滿足汽車維修、改裝的需求,以進口拆車件為主的市場並沒有式微。大量做汽配生意的外地人聚集到了白雲區陳田村,硬生生把陳田村打造成了國內最強汽配集散地。
“湖南幫”主要做奧迪大眾,“福建幫”主要做日系車,而“江西幫”則主要做高端德系車,品牌齊全,產業鏈完善。
雖然作為“後汽車走私時代”下的產物,陳田村像一個灰色地帶般的存在:污水橫流,店鋪、民居、倉庫混雜;聚集世界各地報廢車、事故車、走私車上拆出的車件、翻新件,成了非法改裝、走私的温牀……
但不可否認,它在規則邊緣造就了一個龐大的產業。
陳田村的“野蠻生長”在白雲區不是孤例。依賴老城區的外溢,白雲區成熟的商圈和社區多圍繞廣州火車站和老白雲機場發展而成,分佈在廣園路以北、白雲山西側、珠江以東的扇形區域。其他的大部分區域和“大後方”四個鎮,開發程度並不高,准入門檻低,這些“空白地帶”變成了收留粗放式製造業工廠的天堂。
白雲區城中村俯瞰 圖源自白雲時事
大量湧入的工廠、小作坊吸引來了大量的外來工。適應小作坊和外來工的需求,城郊村違建成了“順理成章”的事。農宅幾乎都蓋了七八層,“樓疊樓”擠在一起,一户多宅、舊鐵棚內搞房中房都已經不算什麼新鮮事。與之相伴的,是環境污染、安全隱患和社會秩序的混亂。
雖然備受詬病,但你又沒辦法否認,對一個不受偏愛的“野孩子”來説,“野”正是它的生存之道。
“野孩子”的中年危機
因為“野”,很多人給白雲貼上了“魚龍混雜”“髒亂差”的標籤,把它看做白雲山北部的陰影區。但不那麼光鮮亮麗的白雲,實際上又是這座城市的堅實後背。
論GDP,白雲區常年處於廣州各城區的中游位置,不顯山不露水,但也不至於拖後腿。論人口吸納數量,過去十年間,白雲區常住人口數量和人口增量均居廣州各區首位。而造就這些的正是那些看起來並不高大上的製造、批發產業和那些並不光鮮亮麗的城中村、工業園。
你甚至可以説,正是白雲的“野”讓他有足夠的內生動力和包容性。被其他區的“高大上”擋住的創業者和務工者,會覺得接地氣的白雲親近、“可愛”得多。
但也因為“葷素不忌”,“野蠻生長”幾十年的白雲也很快迎來自己的中年危機。
城中村違建成風;涉黑“地頭蛇”層出不窮:2013年,白雲區官場查出腐敗窩案,81名官員落馬。牽涉出大量違法用地和違法建設問題;就在最近,白雲區鍾落潭村還因為涉黑團伙上了一次報紙:
“廣州警方在白雲區打掉一個以鍾落潭鎮某村前任村長曾某為首,涉嫌非法把持基層政權、稱霸一方、欺壓百姓的‘村霸’涉黑組織。”
大量貨運站場、小作坊式生產企業,佔地面積大,消耗資源多,但產出效率低,並帶來高安全隱患、高環境污染、交通擁堵等社會民生問題。
被工廠包圍的學校 圖源自網絡
“又放毒氣了。”不敢開窗、看風向換地方上課,是白雲區顏樂天紀念中學幾屆學生的最深刻的“集體回憶”。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皮具廠、鞋廠,全方位360度層層包圍了這所學校,學校大門不遠處,河涌裏流動的水發黑發臭。工廠排出的刺激性氣味每天不定時“造訪”,師生們避無可避。
——這不是個案,2014年底,南都連續曝光了白雲區多所學校被工業區包圍,長期受污染侵擾的問題。
一條野路越走越窄,白雲步入“中年危機”。同樣以GDP來説,白雲區的人均GDP又是廣州11區中最低的,顯示出的正是:產業低端,轉型升級困難;土地產出低,徵地困難,基礎設施越發落後……
告別野蠻
白雲區不是意識不到“野蠻生長”難以為繼,也不是沒有努力改變自身面貌和外部印象。
過去10年時間裏,白雲區在用心打造自己的城市封面——白雲新城。無論是地鐵配套,還是把眾多城市公共服務設施放在白雲新城片區,都已經説明,廣州市對白雲不再是一種“放養”的態度,而是真正開始“北優”。
圖源自白雲時事
但單單一個靠近中心城區的白雲新城顯然不夠。過去幾年,設計之都、廣州民科園、白雲湖數字科技城這些廣州人本來陌生的詞慢慢變得熟悉。
和這些高大上的片區相應的,高端製造、數字經濟、設計創意……這些人們過去很難和白雲對應起來的產業,白雲統統要“盛到碗裏來”。
不破不立。這幾年,如果論到拆遷,全市能和黃埔區掰一下手腕的也只有白雲區。舉個例子:為了建設設計之都,僅去年半年時間,白雲的黃邊村就完成500畝動遷清拆,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和黃埔區的舊村改造搞到民怨沸騰不一樣,白雲區的進展總體上似乎順利許多。因為許多白雲區的居民,也早就希望白雲不再“野蠻生長”下去。
另外有一個數據很容易被忽略,卻很能代表白雲區的決心:2019年全年,白雲區拆除了超過1000萬平方米違建。而根據白雲區的拆違“三年行動計劃”,今明兩年,白雲區還要再拆2000萬平方米違建。
鐵腕拆違背後,白雲區正在“刮骨療傷”,洗脱灰頭土臉的舊形象,為未來城市發展騰出空間,為舊村改造、產業升級等打好基礎。
至於成果,除了一大堆新樓盤,今年上半年的一個新聞不得不提:
華為和白雲簽署投資框架協議,建設廣州華為研發中心。
要知道,這種項目在很多人看來,更應該落户於廣州着力建設的人工智能和數字經濟實驗區或者黃埔區,但作為國內最頂尖的通信服務商,華為選擇白雲,很能夠説明白雲的誠意和吸引力。
不過,要將那些“高大上”的產業與白雲“配對成功”,恐怕還要花上不少的時間。對於白雲來講,比引進高大上的新產業更難卻又必須去推動的,是日化、化妝品、皮具、批發商貿等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
圖源自白雲融媒
截止目前,白雲區在這方面仍然乏善可陳,大量的企業仍然沒有達到品牌化甚至更低的品質化的水平。也許有人會説這應當是市場自發的過程,但如何有更加規範化的監管、更有策略性地引導卻理應是白雲區應當思考的問題。
因為正是這些產業代表了白雲區的“野生”活力,某種程度上也是白雲的根基所在,是它對外來人口的包容性和吸引力的源頭。
馴化之後
識廣的一個朋友這樣説:“比起珠江新城,白雲更能代表廣州。”
雖然很多人會不以為然,但如果從城市的包容度、產業的原生性以及努力求變的角度來看,的確很有道理。
這片白雲山腳下的福地,曾經“撒野”很多年,如今正走向成熟,走向沉穩。
但它曾經的野性迸發的巨大包容性,那些滋長在底層和邊緣的力量與鮮活,是不是也會隨之消退?
但願它告別“野”的盲目和雜亂,保留“野”的活力和衝勁,但願新的白雲,會有新的生機。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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