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弈秋隱忍到職場PUA上熱搜,“90後”的職場有多難?_風聞
锌刻度-锌刻度官方账号-努力做一个新锐的科技产业原创调查者2020-10-14 19:19
**撰文/**李季
**編輯/**陳鄧新
“天哪,那不就是上班第一天的我嗎?”“看得我腿軟”“已經看得滿臉是汗了”。
孫弈秋初入職場遭遇的尷尬與隱忍,伴隨着滿屏的彈幕是一股隔着屏幕都不能阻擋的代入感。
《平凡的榮耀》將職場菜鳥刻畫得入木三分,也將“90後”在職場默默承受,逆襲進取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然,也從更多的緯度傳遞出一個現實,真實“90後”的職場,並非如之前眾人認為的那樣拍拍屁股來去瀟灑自如、兩袖清風。甚至,近來幾起職場熱門事件,將“90後員工”與“職場PUA”的相關話題送上熱搜。
在現實生活中,“95後”的郝娜和“90後”的李蒙,一位是獨自創業成為了小有名氣的旅途記錄博主,另一位是互聯網公司的事業部負責人。
她們向鋅刻度分享了一段各自初入職場的“難忘”經歷,不幸的是她們遇到的領導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吳恪之”,而幸運的是她們在重壓之下,學會了果斷地抉擇,更堅定地認識了自己。
對職業的熱愛成了軟肋:曾把壓抑的環境和心情歸根於工作的特殊性
25歲,郝娜
892天后,郝娜向領導提交離職信,沒能寫出的話是,“我離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你。”
時至今日,郝娜回想起彼時的那份感謝仍覺真摯,但在這段由此開始的職業生涯裏,那些痛苦和壓抑也分外真實。
到媒體成為一名記者,是郝娜自幼的理想,於是,大學畢業前,她便進入華東地區一家媒體實習。
自實習始,直系領導就如“領着進門的師父”,從教郝娜如何尋找選題,到逐字逐句地修改稿件,再到儘量給出機會讓郝娜操作自己想做的稿件……郝娜始終對這些實實在在的幫助心存感激,並在畢業後正式入職這家媒體。
具體是何時開始感受到這份工作帶來的不適,郝娜如今已經很難説清。但一些細微的片段,逐漸讓她感到壓抑:從領導要求要對其決定絕對性服從,“我最大的要求就是聽話”;到高強度、高頻率的羣消息以及常常無法反抗的命令,“記者就是要24小時待命”;再到對稿件的判斷,“你這語感、文本真的不行”……
由於不用坐班,大部分時間都在獨自出差採訪,郝娜和同事之間也鮮少交流,只感覺大家倒是“同樣壓抑”。
抱着對這份職業的熱愛,郝娜未曾想過放棄,只是曾把這種異常壓抑的工作環境和心情歸根於媒體工作的特殊性,“我誤以為記者這份工作就是如此,不配快樂也不配放鬆。”
但隨着在這家媒體工作的時間越來越久,郝娜越發感覺到,這不應是正常的工作氛圍。
接踵而至的是無數次的否認與忽視:發過去的稿件被丟在對方郵箱裏,常常近半個月也毫無回應,反覆催促也只能得來“等一等”;盡全力採訪熬夜寫出的稿件,得來一句“這就是你寫出來的東西?”;獨自出差遇到任何緊急情況或困難,領導的反應往往是“我只想看到結果”……
這些瑣碎而壓抑的相處細節,如同一根根看似渺小的針頭插在郝娜心間。她漸漸發現,領導態度常常在矛盾的兩極之間反覆搖擺:
“你是我帶出來的,是有天賦的。”
“你的稿子寫得讓我沒法改。”
“我批評你不是覺得你不行,是想激勵你做得更好。”
“不是我拖着不看你的稿子,是我真的覺得看不下去。”
“你再接再厲,繼續努力,是有潛力的。”
“你知不知道,你讓我頂了多大的壓力?”
事實上,郝娜在媒體的表現並不算差勁,在同事眼裏也常常是埋頭苦幹,但凡領導一聲令下,郝娜立馬響應,出差最頻繁的時候,郝娜“一個月出差了三次,有近20天都在外地或去外地的路上”;為了調查採訪,“鑽過洞也翻過牆”;在凌晨兩點趕往過地震現場,也曾在大雨夜裏淋着暴雨跟蹤採訪……
獨自出差是郝娜的工作常態但即便是有時候稿件得到媒體的認可,甚至得到單位內部的優秀稿件獎勵,領導也會告訴郝娜,“這是修改後的效果,你的初稿根本沒法看。”或者“你做的遠遠沒有達到我的要求。”
“這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陷入被質疑和自我質疑的循環。”始終熱愛這這份工作的郝娜曾一度以為,“可能的確是我做得不夠好又太脆弱,而我覺得辛苦和累都是應該的。”
在這種頻繁的打壓之下,郝娜漸漸開始逃避
在持續了近半年的痛苦壓抑後,郝娜感到“越發搖搖欲墜”並在微博寫道,“實際上如今付出的精力並不比之前少,甚至有時候更辛苦一些,但做完之後更多的是一種疲憊而沮喪的徒勞之感。總覺得,這是一種‘該跳出去了’的信號。”
不久之後,郝娜決定辭職。彼時,時近年底,有同事勸郝娜“好歹拿了年終獎再走”,但郝娜深知,自己已無法再多待一刻。
得知郝娜辭職後,一位編輯老師曾給她發來消息説,“以後的路你會發展得很好的。”郝娜積壓許久的情緒瞬間爆發,痛哭許久。
如今,郝娜依然珍惜在那兩年裏去過的每一個現場,也時常想起採訪時遇見的人和故事。
但是,回想起辭職這個決定,她的心裏只有“解脱”二字,“我之前願意付諸努力去完成每一次採訪和寫作,是因為我內心熱愛這份工作。”
那一段看不到尊嚴的日子:24小時待命,每天加班到凌晨、應酬喝酒成為工作的一部分
27歲,李蒙
大學畢業後,李蒙選擇回到家鄉發展。
沒有工作經驗、履歷也很簡單,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能找到什麼樣的工作?對職場生活充滿想象的李蒙在求職網站上按照自己所學專業,選擇了不少相關公司將簡歷海投出去,“都先試一試吧。”
得到當地某知名廣告公司的面試邀請時,李蒙心潮澎湃。面試順利通過後,這種激動的心情更是達到了頂峯,“第一次面試就通過了,我一定要好好表現爭取留下來!”
李蒙的頂頭上司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人稱“王姐”。
第一天上班,王姐告訴她,她們的工作內容是為公司拉廣告業務,“做業務也需要了解具體的廣告內容,得提前對廣告有一個具體的創意和整體的規劃,再點出做這個內容的必要性來説服客户投廣告。”
王姐為她畫的未來“錢景”大餅讓她覺得值得衝一衝,“談成一單可以拿到業務抽成,做得好就像我們一樣一年拿二三十萬元不成問題。”
一入職,李蒙就被安排獨當一面:作為中間聯繫人,將客户、內容、後期、發行等部分的相關人員串聯起來,為各方提供服務。
王姐在每週的例會上強調:“我們的工作是24小時制,沒有明顯的上下班界限,只要客户有需求就要為他們解決,所以手機必須24小時開機,保證我隨時能找到你。”
在這樣的工作制度下,李蒙上班第一週就過上了沒有雙休的日子,工作日加班到凌晨更是家常便飯。
由於工作內容繁多,也沒有上崗前的培訓,更沒有老師來引導,李蒙看着辦公室裏大家忙忙碌碌的背影,耳邊響起了學校老師和父母的囑咐:“好好上班,不懂的地方就多去請教同事……”職場的真實往往與想象相差甚遠。
“工作沒做好是自己不夠努力,這麼小的事都辦不好。”
“本來老總就很不滿意你,是我覺得你還算踏實才力薦把你留下來。”
“……”
在這個辦公室裏,李蒙無數次被王姐當着同事的面進行嚴厲“訓斥”。每一次被訓斥之後,李蒙都會狠狠地責怪自己不爭氣,並強忍住不在同事面前流淚。
李蒙告訴鋅刻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領導的咆哮、同事之間的剋制,沒有喘息時間工作任務……她以為這就是職場的常態。
除上述之外,真正打破李蒙對職場生活認識的一件事發生在她入職半個月之後的某個下午。
公司領導把年輕的新員工召集到會議室開會,示意參加客户應酬也是大家工作的一部分。李蒙記得,領導的原話是:“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客户看到心情都會好一點。”
於是,分不清到底第幾次參加酒局敬過幾輪酒,也沒數過在第幾個醉眼朦朧的深夜裏到家也不忘給客户打電話確定他們是否平安到達,滴酒不沾的李蒙在王姐的督促下終於學會了喝酒,也學會了為用户提供更貼心的服務,“車接車送,我們一定要想在前面,做在前面。”
在李矇眼裏,這份工作給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人人都能有意見,但自己不能有。
勞心勞力換來的工作成果,是轉正後不到5000元的工資。面對李蒙對工資的疑惑,王姐的解釋字字扎心,“你現在做的都是很基礎的工作,説句難聽的話,只要是個人都能做,沒什麼技術含量,你的工作量和工資是對等的。”
年底了,哪怕再堅持一個多月,就可以拿到年終獎,李蒙卻提出了辭職。她告訴鋅刻度:“這是一段看不到尊嚴的日子。”回首過去,之前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抱着屬於自己的東西離開公司大樓的那一刻, 李蒙劃開手機,在此之前,被置頂的王姐與李蒙最後的對話停留在:“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今天必須做完……”
而這一次,李蒙終於可以不再回復。
職場PUA背後最可怕的是“常態”二字
職場PUA這個詞,在鋅刻度跟郝娜和李蒙的交流中多次出現,兩位都認為自己出入職場的那一段經歷,是經歷着一場職場PUA。
鋅刻度在網上查閲相關資料,對於職場PUA的一個界定多數濃縮出了一個經典的場景:員工所在公司的領導通過不斷打擊員工,摧毀他們的自信心和主觀判斷力,來對員工進行控制、管理,讓大家不斷地反省、認識並糾正自我,從而實現主動加班,服從命令,為公司效力。
而在知乎等社交平台上,鋅刻度也發現,關於職場PUA的話題熱度高漲,相關提問和回答分享比比皆是。
不久前,智聯招聘發佈的《2020年白領生活狀況調研報告》顯示,63.65%的受訪者經歷過職場PUA,競爭激烈、工作強度大的商業服務行業和金融更是以超七成的高比例成為職場PUA的重災區。
業內人士向鋅刻度表示,出現所謂的“職場PUA”事件的背後,其實透露出的一方面是公司的制度、管理以及企業文化方面的短板,另一方面也在警示對於求職者從校園到職場人生場景切換、銜接、認識的教育欠缺。
正如同在文中,郝娜和李蒙面對第一份工作中的境遇出奇一致地認為:這就是職場常態。並在長達1~2年,甚至更久的時間之內無法糾正這個認識,直到辭職離開,開啓一段新的征程,才發現所謂的常態,只是自己設立的幻像。
某公司的人力資源負責人告訴鋅刻度,長久以來,在職場中有一個很大的誤解,那就是很多人把勤奮當成認真工作的關鍵,而忽略了創造價值才是衡量職場成績的關鍵指標。這也可能是觸發職場PUA的一個誘因所在。
很多人都在詢問,避免職場PUA的方法是什麼?千人千面的職場社交之下,沒有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