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野象腳下_風聞
已注销用户-中国政经第一刊2020-10-15 21:52

作者 | 何國勝
很多人想不到,如今還有人要時刻警惕來自象腿的致命威脅。
對,你沒看錯,象腿,大象的腿。
據媒體報道,10月10日,在雲南普洱納吉村,木先生一家三口在採茶路上遭遇野生象羣。妻子餘女士遭到象羣攻擊,身體多處骨折,肝臟脾臟出血,腹腔有積液。
她醒來後只記得當時被象鼻捲起來甩來甩去。
她沒有生命危險,但傷勢較重。就這點來説,她還是“幸運”的,畢竟在更多有關象羣襲人的報道中,傷害總是以“死亡”的字眼出現。
在納吉村,這是第一次發生野象襲人的事情,但在雲南省內,野象襲人已經有近30年的歷史。
根據官方數據和記者統計,1991年至今,在野象腿下喪命的人最少有61人。而這只是被公開報道過的。

截圖自央視新聞2018年報道
這些“慘案”集中發生在西雙版納、普洱和臨滄三地,因為那裏是襲人野象——亞洲象為數不多的棲息地。
許多人的印象裏,大象以憨厚、温順甚至神聖的形象出現:動畫片裏的小飛象、佛教壁畫中菩薩坐騎白象和小朋友的筆下五顏六色的“萌象”。
這當中每一個都很難跟“殺人兇手”聯繫起來,但一起起野象襲人的“慘案”,打破了不少人的美好印象。
1
踩殺
在以往野象襲人的案例中,踩踏和象鼻纏卷窒息是致死的主要原因,也是它的“必殺技”。
襲人野象——亞洲象體重在2.7—5噸之間,就算被體型最小的象踩到也相當於遭受幾千斤的重壓。而且,象是羣居動物,因而受害者遭到“羣踩”的概率極大。
雲南不少地方都會設置野象出沒警示牌
所以在很多案例中,出現了那些讓人產生生理不適的慘象:
2014年,普洱市江城縣農婦張德芬遭遇象羣襲擊後,90來斤重的她,最後成了一坨“只有十來斤的碎肉與碎骨”。
丈夫去尋她時,咖啡地裏散落着妻子的小半邊腦顱、半截手臂、一隻腳跟······有些屍骨還掛在咖啡樹上。
而這,並非個案。
2017年5月,普洱市瀾滄縣69歲的老人趙新妹,遭到兩隻野象的攻擊。野象先用3米長鼻抽打她,後將其捲成團,她很快沒了反應。
但傷害並未停止,兩隻野象如拋繡球般將老人拋來拋去,最後對老人遺體進行踩踏、撕扯。被踩碎、撕碎的遺骸散落在近800米的軌跡上。
2018年4月,在西雙版納勐海縣,住地棚的陳中全被象羣襲擊,地棚被毀,他被發現時,屍體已被踩扁。
······
圖源網絡
在更多的報道中,踩踏細節被捨棄。
對比人在日常遭到的傷害,這種攻擊已經不止“慘”,而是有些“殘暴”。
所以在野象“踩殺”下,骨折、內臟受損已經是最輕的傷害。
綜觀以往案例,似乎可以總結出野象襲人的模式:先用長鼻將人放倒或纏卷窒息,後用如石柱般的象腿踩踏。

大象鼻子可以輕易把人捲起來
有人會問,“碰到大象不會跑嗎?”肯定跑,但你跑不過,除非距離足夠遠。
日常印象裏,笨重=速度慢。所以我們覺得,大象那麼笨重的身軀,還能跑多快?
比人快!
“飛人”博爾特最好的百米成績是9秒58。但在韓國網友讓他跟各類動物進行的一場“百米賽”中,大象以9秒2的成績超越了他。這雖是調侃,但卻從極限角度告訴我們,人是跑不過象的。

網友製作的博爾特與各動物進行百米賽的圖片
公開資料中,亞洲象的奔跑速度是36km/h。就算我們按目前國內100米跑得最快的蘇炳添的速度(百米9秒92)算,也就跟野象跑個平手。但現實中,不是每個人都是蘇炳添,而且遭到野象攻擊的大多是普通的農民,速度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2
人象衝突
20年來一直“攻擊”雲南百姓的亞洲象,是我國一級保護動物。數量稀少,幾近瀕危。目前,中國境內的野生亞洲象也只有300多頭,都在雲南。

2010年8月15日,在雲南西雙版納自然保護區內的思(茅)小(勐養)高速公路上,幾頭野生亞洲象穿越公路與象羣會合
自打野象走出以往長久生存的森林,人象衝突就開始了。起初,村民看到象時,都把它視為吉兆。因為在雲南一些少數民族的文化裏,象是他們的保護神。
人們圍觀、投餵,樂在其中。
不久,嚐到“甜頭”的大象開始以村民的農作物(玉米、甘蔗、香蕉)為食,人們遭到經濟損失。一隻成年象可以吃進30到60千克食物,一羣象進入一塊農田,就像是遭了天災。
緊接着,致命的危險到來。
一些案例中,大象對人的攻擊是一種嚴格意義上的復仇。

2015年10月22日,西雙版納國家自然保護區勐臘管理所,參與亞洲象種羣數量和分佈變遷的調研工作的姚正楊和他的小分隊在勐海縣勐往鄉野外調查時,因野象的攻擊不幸身亡,年僅32歲。姚正楊的父親也是林業研究人員,繼續研究着兒子留下的工作,並尋找人象衝突的深層次原因——認為姚正楊就是被驚嚇後的大象傷害致死的
西雙版納勐海縣在2007年就來了一羣野生亞洲象,起初,它們雖然毀壞莊稼,但不會傷人。但自從有兩個小象被打了農藥的莊稼毒死後,整個象羣性情大變,看到人就暴躁攻擊。屬於明顯的報復行為。
根據科學研究,大象報復心理極強。這一方面有賴於它超強的記憶力,大象可以記住超過30個夥伴,並能保持十幾年的記憶。另一方面,大象是哺乳動物中,唯一一個除人類外會患創傷後應急反應病症的動物。
一羣大象一旦遭受過人類直接或間接的傷害後,便會對人類產生難以消除的仇恨。經過這麼多年衝突,現在在雲南,大象記仇不再是新鮮事,而是成了一種共識。
實際上,復仇心理只是人象衝突的表面原因。亞洲象棲息地的劇減和破碎,才是導致人象衝突的根本原因。説白了,二者的衝突就是對食源地的爭奪。

北京師範大學發佈了一份雲南亞洲象分佈地圖報告,顯示1975年至2015年,亞洲象棲息地劇減並破碎化
人多了要吃飯,就得擴大種植面積。森林就那麼大,人砍了樹種地,大象的棲息地就縮減。在動物世界,這就是對領地的侵犯,是一種挑釁,樑子就這樣結下了。於是,大象便不可避免地走出森林進入村莊。
進村後發現,這裏有那麼多現成、集中的食物,那就沒有離開的理由。而且,亞洲象頂着一級保護動物的“頭銜”,打不得、傷不得,怎麼辦?勸嗎?
象聽不懂人話。
3
“避讓”和“賠償”還不夠
在這場人象衝突中,人似乎處於弱勢。因為亞洲象是保護動物,就算死於象腿,人也無處討公道。親人能做的,只有悲痛、憎恨和恐懼。
儘管,有不少人在親人遭野象襲擊致死後,衝動着要開台挖掘機上山跟它對決,可他們大多都會被攔截在村口。
但人們對此也並非毫不作為。目前,應對人象衝突的主要措施可以概括為“避讓”和“賠償”。
那些野象經常出沒的地方,都成立了一支或多支大象監測隊,定時尋找野象位置,並通過短信、微信羣等向村民發送預警信息。還有一些地方會裝設防象圍欄、紅外相機和配備無人機,形成阻攔和地空監控,並及時將預警信息發送給村民。

西雙版納州勐海縣紅外相機拍攝到的一個野生亞洲象羣在夜間活動的影像
另外,針對頻繁受大象侵擾的村民,雲南省從2010年推出了由政府出資,保險公司賠付的“野生動物肇事公眾責任險”或“亞洲象肇事公眾責任險”等,對遭受損失和致人死亡的家庭進行賠償。
根據2019年的賠付標準,人員死亡最高賠付40萬。到2019年7月,僅西雙版納州亞洲象肇事補償投保金額累計達到1.06億元。

但這些措施只能緩解而不能根治。而且在一定程度上,這些緩解措施沒有起到預想中的作用。防象圍欄因為成本過高而不能大量普及,聰明大象會逐漸習得躲避和破壞相機、電網的技能。
保險賠償也存在一系列問題。農作物定損遠遠低於市場價,損毀的房屋沒法賠償,賠付金額也常常沒法按時到賬。村民們抱怨保險賠付過低,保險公司又訴着“賠錢”的苦。
那人象衝突何解呢?
終極奧秘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人和象各過各的,互不打擾。而這個奧秘的前提就是,各自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園。
所以,我們願意放棄曾經或許過度開拓的“領地”嗎?